第五章第十七回

這痛楚比剛才一直持續著的,要強烈上好幾倍,我整個人的肌肉都因而收緊了,眼簾也無法打開,更多更多的黑影乘機向我不斷打過來。

成千上萬的長方形黑影,不斷地敲打我的腦袋,每一下衝擊過後,黑影失去動力掉到地上,但不久又活過來,再一次向我撞過來,又掉到地上,再撞擊,再掉到地上,再撞擊⋯⋯這個過程一直重複著,好像永遠不會完,痛楚也一直伴隨著我。我實在痛得不想活了,我把頭不斷撞向賭桌,期望能中斷這痛楚,當然沒能成功。

在這混亂中,我已無法分清,是在場的Shirley和Secretary跟我說話,還是幻聽,在那極痛之中,耳邊傳來大量的對話:

「單車,你怎樣?」
「參賽者單車,你還能作賽嗎?」




「爸爸,你為什麼要欺騙我?」
「一起完成三關⋯⋯我倆都能獲得額外奬勵?」
「單車,如果我們放棄的話,你可以把奬勵讓給我嗎?」
「我很冷啊!」
「我們本來不是能夠一起過關嗎?」
「真想看女神Shirley這樣穿呀!」
「單車,這回合只剩一分鐘了,快起來決定吧!」
「車仔,雪糕最終還是只有一杯啊!」
「求求你,我們退出吧,你現在把額外奬勵讓給我,爺爺就有救了。」
「小康!別走!」




「單車,一切都終於完了。」
「你要記著這次沒雪糕吃的教訓啊!」
「單車同學,你很壞啊!」
⋯⋯

***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是因疼痛過度而失去知覺,還是我已經痛死去了另一個國度,黑影的攻勢終於停止了。我正身處在一個寧靜而白茫茫的環境,環看四周,一望無際,盡是白色。這裡非白色的東西,除了我自己外,就只有散落在地上的長方形黑影。

這個空間的地上,到處都是剛才襲擊我的長方形黑影。細心觀察這靜止中的黑影,我赫然驚覺這東西,竟然是一個又一個個的黑色信封,而這信封的設計,跟S機關發給我們的黑色信封,同出一轍,完全一模一樣。到底這是什麼一回事?





就在此時,地下散落著的黑色信封,慢慢飄浮到空中,圍繞著我盤旋。慘了,它們又再次向我攻擊,令我頭痛欲裂嗎?

不過,它們並沒有向我撞過來,只是獨自在空中隨意盤旋著。不,細看之下,它們不是隨意盤旋,而是像電腦重整硬碟空間一樣,有系統地自我排列著,部份信封「找」對了位置後,就停在空中,不再移動。停了下來的信封越來越多,慢慢地,所有信封由在空中盤旋,變成都在空中停留,就像被懸掛了起來一樣。

面前數之不盡、又排列得整齊有序的信封,突然閃出一道「黑色的光」。我知道,我說「黑色的光」是不科學的,光的三原色又怎可能組成黑色呢?可是,剛才閃出刺眼而非物質的東西,顯然就是光;而那東西的顏色,在這黑白分明的異空間內,我也肯定是黑色,那我不稱呼它為黑色的光,我也不知道應該怎樣說了。

在黑色的光閃耀之際,信封之間建立起連結,一整排的信封,頃刻建成了一個像蜘蛛網般縱橫交錯、錯綜複雜、卻又井然有序的結構。而在閃出黑光的一剎那,我的腦海內也好像靈光一閃,發生了奇妙的變化。我的記憶,就像眼前的黑色信封一樣,在瞬間整理得有條不紊,由出生至今所發生的所有事,我不單記起來了,它們還有系統地排列著,讓我能輕易擷取及分析。

而剛才在我耳邊響起的聲音,我也明白是什麼一回事了⋯⋯

我的眼角不期然滲出了淚水。然而這淚水,到底是標誌著五歲時吃不到雪糕的悲哀,還是悼念這個遊戲即將發生的結局,我實在分不出來。

我身處的異空間,忽然開始搖晃起來,眼前排列整齊的黑色信封,也同步地前後搖晃。咦?不,搖晃著的不是這個空間,也不是眼前的信封,而是我自己⋯⋯搖呀搖,搖呀搖⋯⋯





***

我在那劇烈的搖晃下回到了現實。面前是那綠絨面的賭桌及顯示著魚蝦蟹雞圖案的熒幕,身旁則站著兩名黑衣人,我剛才想必是暈倒了,他們搖動我的身子把我喚醒。

我回到這現實後,最先聽到的,就是Shirley的大叫:「單車同學,只剩十五秒了,快按下選擇吧!」

在她的喝令下,我才留意到我的雙手依然被鎖在「刑台」上,而我眼角的淚水,仍懸掛在我的臉上。

這一刻,跟早前頭痛欲裂至暈倒的那一刻比較起來,雖然仍然是遊戲的第二十回合,然而在這一刻,我已經知道了真相。

那殘酷得難以面對的真相。

我抬頭望向Shirley,再一次細看她那白滑、又一度讓我沉醉的臉龐後,才按下選擇。

在毛細管作用下,眼角的淚水,帶動了更多的淚液流出眼眶。





不,我還是不要欺騙自己了,我確實是為這個即將幻滅的童話世界、公主王子無法幸福快樂生活下去的結局而哭泣。

我當然也無法忘懷,我倆被鎖著的八根手指。

Secretary繼續她的工作,為我們主持遊戲而說:「雙方皆已作出選擇,那麼第二十回合完結。現在公布這回合的結果⋯⋯」

「慢著!」我喝止了Secretary,也同時收起我的悲傷,硬朗地問Secretary:「在公布最終結果前,我能跟Shirley談一談嗎?」

「哦?」她停下來想了想後,又爽快地回應:「沒問題,反正你們已作出選擇,結局已定。接下來公布結果後,你們也未必再有機會閒談了,那你們先談談也好啊!而我也想多吃一會花生,呵呵!」

「謝謝。」我平靜地向Secretary道謝,然後改為望向Shirley說:「Shirley,不,我也不知道應該怎樣稱呼你才對。你想自己告訴我真相,還是由我說出我的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