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一人一狗、一人一鬼。

目光鎖定不遠處一道牆壁,一個轉向加速衝了過去,吞天之血緊隨其後,我不時扭頭觀察,果然,他在奔跑中難以將我鎖定發射電槍。

到了這個地步,還想把我活捉?太自大了。

經過先前數次交手,我發現這個吞天之血雖然有接近百鬼境的身體條件,可是攻擊手段匱乏,只能拿住現代武器一直追著我。

只是沒想到九幽魔軀竟然會在這種手段下被制伏,恐怕讓其師傅氣得不輕吧。





摒棄雜念,眼前就是決勝點了,來一決勝負吧!

牆壁!

「師叔,準備好未!」

「屌,咪撚咁多廢話啦!」

「神速!靈獸寄宿!」阿狗化為流光,擺脫鬼巢領主的纏扭,穿進我脊骨。





這個組合我已用上數次,完全適應霎時那速度變化;先天源體發動,瞬間覓得石牆最為結實處。

一步躍出,橫跨十米,整個人懸到空中,腳尖點在牆上,以道士之軀和靈獸加持作出常人難以完成的動作,後腰發勁,正反扭轉,一個回馬槍,剛好面對面迎上直奔而來的十七號!

「吓?」臉上帶著驚恐,十七號沒有料想到這一著,手中那電槍還未舉到一半,我已經挾帶著神速之力衝到他眼前!

得手了!

手掌閃電般按在吞天之血額上,同時心裡大喊:「師叔!」





沒有回應。

該不會是失敗了吧?

十七號後仰倒下的身影讓我鬆了口氣,不管奪舍結果如何,威脅還是暫時消除了。

救人!

我可不像電影中那些英雄,會在原地期待著結果產生,現場被擒的道士有數十個,只要把他們都喚醒的話,那十七號縱然有百鬼境也抵擋不了眾人的全面進攻。

可惜,才跨出了數步,腳腕猛然被一道巨力抓住!

「主人!」阿狗早已因為寄宿時效過去重現到我身旁,此時緊張叫道。

「師叔?」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師叔?哦,原來想奪我舍嘅人係你師叔……」

聽到這句,心裡冒出了兩個字——

糟了。

腦袋迅速得出結論——師叔失敗了。

「哈!玩鳩你咋,傻仔!」一聲熟悉嗤笑,把我從絕望的心境挽回來,「以我嘅天資,有咩可能搞唔掂區區一個自修饕餮法嘅小道士,成撚個傻仔咁!」

「你……真係師叔?」

十七號(師叔)從地上起來,一巴掌拍在我頭上,笑罵:「屌你,咁撚多疑做乜鳩,你以為自己係女咩?」





他緩緩向我靠近,續道:「如果我係嗰原主人,扮熟搏咩先?除非——」

說罷,手如疾雷,握似鋼鐵,牢牢把我的頸子抓住。

甚麼情況!

下意識第一反應想要掙扎,然而下一秒就被怪力粉碎了想法!眼前此人竟然輕易地把體重逾百斤的我從地上舉起!明明愈是接近百鬼境的門檻,身體條件的差距愈少!可是任我如何掙扎、反擊,對方仍是沒有半點鬆手的跡象。

「我想咁樣埋身然後一招收你皮。」

咽喉被巨力鎖住,艱難地維持著暴微弱的一絲呼吸,用以供氧給大腦,快速運轉,想要思考脫身之法……

然而,思緒旋即被無數不甘疑問淹沒!究竟師叔是贏了還是輸了?聽口氣,似乎是師叔成功搶奪身體,可是,他又為甚麼忽然襲擊我呢?

現實卻容不得我多想,徒然掙扎加快了窒息的結局。





不行了。

儘管兩眼瞪大,視線仍是逐漸變得模糊,一直到視覺全失,墮進了無盡黑暗。

在意識消散之前,我忽爾想到——師叔,他,想要先天源體。

到底過了多久?

十秒?百秒?抑或,我已經死了?

大口空氣順著氣管灌進肺部,由茫然到恢復意識不過數秒之間,我,環顧四周,發現自己仍舊身處於吞天之血所設置的巢穴之中。

難道,距離我被弄暈時,只是過了片刻?





十七號……不,師叔亦同在,位置與我昏迷之前一模一樣。

我沒有說話,就這樣靜靜看著他。

要是他打算加害於我的話,在我昏迷期間他應該已經下了手。正所謂死豬不怕開水燙,以我現在的狀態,在申屠烈面前,再反抗亦是多餘。

「你仲記唔記得,我喺教你符咒基礎嘅時候,問過你關於邪道嘅問題?」

我點頭。

「奪舍係邪道,吞天之血呢個體質,更加係邪中之邪——為咗超越萬鬼境,我一直想奪舍一種特殊體質!吞天之血,正正係最適合我嘅體質!」師叔朗聲道,「傳說吞天之血係可以吞噬任何天賦同技能,呢種任意奪取嘅體質簡直係針對道士而設,自然而然就被列為邪道追殺……但係,被定性做邪道之前,仲有一個故事。」

聽著師叔的話,忽然想到剛才受到他的攻擊,似乎別有深意。

「最初的吞天之血體質,根本不是奪取能力的天賦。」

「吓?」我愕然,這個體質不論是從名字到外在顯現都是展示著「奪取」這個特性啊!

「你冇聽錯。」師叔沉聲道,「吞天之血被定性做邪道,僅僅係因為一個人,亦都係道史上最惡名昭彰嘅人——『裴楊』。呢個道士生平未降一妖,由出世嗰刻開始,只為搶掠技能而生,當年十層自創法門整合成『饕餮法』,令道界聞風喪膽。呢條友真係一個不折不扣嘅魔人,亦因為佢,吞天之血從此被定性為邪道。」

一次性接收頗為複雜的資訊,讓仍是相當茫然的我應接不暇。

要是歷史上曾經出現過一個這麼霸道之人,那他的下場又會是怎樣?還有,道界該不會被他屠戮一空吧?應該總會有人能夠抗衡才對……

「實際上,喺唔修練饕餮法嘅情況下吞天之血,其實應該叫做『混沌神識』——一種能夠達到完全臨摹嘅天賦,亦都係饕餮法嘅根基。」師叔解釋,「詳細嘅運作方式講咗你都唔撚會明,總之,只要有混沌神識,就可以模仿任何一種技能,而呢樣,正正就係我需要嘅嘢。」

啊,終於懂了。

先是向我出手,然後又替我解釋一輪吞天之血的秘密……這位師叔,果然不是甚麼壞人啊……

「如今我奪舍吞天之血,犯咗道界兩大禁忌,已經永墮邪道,會受全道界追殺。直至登頂至萬鬼境,先至唔會再受任何人制肘。」

「我明白喇。」

師叔想說的是,從此之後他申屠烈再不是我的師叔,也不是御獸門人……而是道界人人喊打的大魔頭。

「明白就得,雖然大大話話遲咗近百年,不過踏破鐵鞋無覓處,最後竟然真係畀我奪舍成功。」師叔面容雖變,可是那種狂態卻是絲毫不改,「畀啲心機啦,御獸派就靠你同戇鳩妹傳承落去喇……我,要去搵自己嘅路。」

說到最後,師叔的語氣忽然溫柔了點,我想,那句大概是對某人所說的吧。

看著師叔離去的背影,我沒有再說些甚麼。

他的意思非常明確:要是再跟這個道界大魔頭扯上任何關係的話,他會毫不留情地把我抹殺掉。

這就是最後的道別了。

只是不知道師叔最後能否登頂,甚至是史無前例地超越萬鬼境了。

收拾心情,也收拾殘局。

吞天之血所佈置的所有符咒因師叔離去而皆盡消失,把受困的道士都解放,每個都是茫然醒來,有不少一脫困便情緒失控卻要發動攻擊,幸好沒有一個超越五十鬼境,阿狗一爪子便能鎮壓。

才發現,我現在也算個小高手了。

看向九幽魔軀,她向我報以一笑,卻不知道我心裡想著——我歷經萬險才六十多鬼境,你靠(師)父幹就比我高了,公平嗎?

廢墟一戰總算落幕,滿腦子的疑問還是留待回家後讓姬畫為我解答,而且,我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任務!

沒錯,就是拯救阿貓了!

略過返途,花了將近一個小時終於回到家裡,趕緊把石質鈴鐺與鬼王晶體放在一起。

曹道一前輩所說的「只有『我哋』先會識嘅手法。」我終於明白了。

前輩所指的,是先天源體無疑,可是之前我無論怎麼苦思也想不出竟然堪破弱點是怎樣作用到這枚黑球上面……到了最後才恍然——

答案,原來很早就出現了。

遠在我第一次與惡鬼交戰時,把它們封印之際,總會出現幻象,而這個,才是先天源體真正的天賦!

超渡世間所有惡鬼的體質!

沒錯,是超渡。姬畫曾經替我解釋過「淨化」與「超渡」的分別,把惡鬼的業力消除後封印,為淨化……當時她沒有說超渡是怎麼一回事,但當我仔細琢磨後,便了解,只有把惡鬼們的怨念都化解,就算是超渡!

一般道士根本沒有這種想法,因為他們難以得知惡鬼的怨念為何,因此唯有選擇相對直白的方法來對付惡鬼。

只有先天源體,才可以輕鬆讀取惡鬼的背景,從而在現世化解怨念,超渡惡鬼。

姬畫說,要復活阿貓,必需大量而集中的純淨業力,而在我眼前,正正是一顆被壓縮成晶的業力。

問題在於,它並非純淨,而是充滿惡意怨念,根本不能用以復活阿貓。

除非,我利用天賦把怨念消除!

陰陽手機對準黑色晶體,打開八卦鏡,不再壓制天賦帶來的幻象,全心浸淫其中……

雖然明白該做甚麼,可是實際操作卻是一頭霧水——到底該怎樣才能超渡其怨念呢?就拿阿娟(陽具惡鬼)為例,難道我要去幹掉那幾個大漢嗎?再說,我根本都不知道他們在哪裡!

不管怎樣,為了阿貓我還是要好好研究……先處理鬼王這一筆再說。

依稀記得,那鬼王的形象是一名幽怨黑衣婦人,觀其怨念幻象,是一個「都市中女被玩弄感情兼騙去財產後跑到那男人公司在他面前一刀捅進動脈自殺」的故事。

相當具震撼性,而且幸運地方向非常明顯。

關鍵,就在那個騙財男子那兒吧?

又過了幾天,花了大量時間和人脈調查(道士在世間行走非常方便),悲劇地發現,那男子早已患病逝世……這算不算已經受到報應?

難道是我錯了?根本不是甚麼超渡?不對,曹前輩的提示非常明顯,肯定是超渡!

苦惱得連頭髮都快掉光後,我想到了一個人也許能夠助我一把。

仙氣OL,Lance!

美女蘭斯貴為九幽魔軀,能夠與惡鬼溝通,那就直接問那鬼王到底要怎樣才能超渡!

聯絡九幽魔軀,迅速約了時間,她受我解救之恩自然願意賣我人情。

「你……想我同呢舊嘢溝通?」

「唔……我想你試下先,入面的確是一隻惡鬼,先唔好講放佢出嚟會造成咩災難情景,我其實連點放都未知。」

蘭斯一臉困惑,應道:「嗯,咁我試下……你想我問佢有咩遺願下嘛?」

「嗯,冇錯。」只要知道了其夙願的話,就簡單得多了吧?

蘭斯閉眼,雙手放在晶體上,靜止不動。分秒過去,當我感覺不妥,想要叫喚蘭斯之時,她猛然睜眼——

「死啊!」

雖然光有呼喊未有動作,可是我仍舊被嚇得往後彈跳,手忙腳亂地把陰陽手機祭出。

怎麼突然發狂了?

擺出戰鬥姿態後,發現對方只是怪異地維持原狀在咆哮猛叫,瞬間推斷出那很有可能是鬼王逆流而上,暫時侵佔了仙氣OL的身體。

咦!鬼王出世好像就是要獵殺道士來借屍還魂!

為免有任何意外發生,我讓阿狗發射了一枚較弱的彈丸,剛好讓蘭斯與鬼王晶體分離就好。

沒錯,對方既然不攻過來,肯定有所顧忌,很有可能是兩者的接觸產生了這個結果,最簡單的方法便是讓其分離。

果不其然,蘭斯正面承受了彈丸的衝擊,雙手不得以脫離黑晶,倒下同時恢復冷靜。

我趕緊上前,確認鬼王不再附身後小心地把她扶起。蘭斯臉色一片蒼白,想要說話卻發不出音來。

「得,唔駛講嘢住。」

這麼兇暴的東西真的有方法超渡嗎?

看來九幽魔軀是幫不上忙了,唉,要是可以直接向曹前輩詢問就好……從根源解決不行,嘴遁根本連施展的機會都沒有。

把仙氣OL送走後,再次回到家裡,一籌莫展。

等等,淨化是以暴易暴,把業力驅散……那超渡,該不會是直接把核心毀滅,讓業力留下吧?

靈機一觸,體內那符網竟然悄然生長,雖然只有不到十鬼境,但那些新符文卻讓先天源體有改變!

要超渡,先要在怨念與業力混成一片的環境裡,找出核心!

然而這顆球體中,業力和怨念不分彼此,混然一體,只有把怨念從業力中分離,才有機會找出怨念的核心。

剛才突兀生長出的數根符網枝椏,是先天源體對我的回應,僅僅幾個鬼境,竟然構成了一種新的業力迴路,只要把業力沿著這條路徑運轉,便可以達到超渡之效。

來得正好!

左手把黑晶球按在桌上,右手將石鈴鐺攥於掌心——先天源體發動,這一次,目標是污濁黑球表面的「封印」!

瞬間,從阿狗體內調動了些許業力,順著符網轉化成鋒利如針的符咒力。

御獸派法門中沒有改變符咒力性質的攻擊手段,但由於此刻我面對的是死物,光以符咒力往球體衝擊便可使其出現裂口。

「魏康!你做咩?」姬畫驚呼,此處乃我家,並無鬼巢壓制或空間異境,一切動靜逃不出她的眼睛。

「救人。」

「你係咪傻咗啊!你會將隻鬼王放返出嚟架!」

「放心。」剛說完這句,立即受到龐大壓力!

符咒力攻破晶體弱點的同時,順勢在黑球與我體內符網形成了一個通道,頓時,洶湧邪穢業力沖刷而至。心知此刻不容出錯,全副心神都用以竭力引導凶暴能量,往新生成的那幾道符路移動。

神奇的事隨即發生,散發出怨毒氣息的惡鬼業力在進入那段符網時,竟然一化為二……陽清上昇、陰濁下沉,分流過後,我迅速了解到那清澈能量正是超渡過後所剩餘的純淨業力,而另外無比污濁的就是怨念了。

以身作濾,將封印的業力通通分解,把原始業力灌注到阿貓留下的石鈴同時,又要控制住體內那道逐漸變得巨大的邪黑氣——只有完成對阿貓的傳輸過後,才能騰出心神把它處理掉。

至於要怎樣處理……倒是未有頭緒。

事實上,剛才由領悟到實際行動都一氣呵成,沒有多想,眼下只能見步行步,古語說得對:「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候再算吧!

「你痴咗線咩!」姬畫氣急敗壞,卻又無計可施。

「主人!」阿狗亦傳來憂心之意。

事已至此,退路盡斷,要是這兩道極端相反的能量在我體內失控,也許等於鬼王搶侵了我的身軀?或是直接肉體爆散?無論是哪個結果,我都承受不起。

幾經艱辛,終於將大半純淨業力傳輸過去。石質鈴鐺適時發出奇異脈動,使得我把剩餘的業力傳輸減慢……那一下下鼓動,就像心臟起伏一樣!

成了嗎?

鈴鐺在鼓動間逐回膨脹,而此刻我卻無暇細觀,只因體內那股殘暴邪氣正要失控!必須聚精會神,將怨念固定在符網路徑之中,在想到下一個對策前不能讓它暴走!

久守必失,不消兩個呼吸,正是把鬼王晶體內所有怨念吸收掉的同時,邪黑氣勢如破竹,擺脫了我的控制,在體內符網中穿梭,目的地直指頭顱!

還未來得及有任何心理準備,只知眼前一黑——這事情大概,不妙了。

感覺是如此熟悉,正是成為道士之初,首次被動刺激了先天源體時,所引發的幻象……

嘗試重拾五感,率先湧來的是一大片冰冷,然後眼睛捕捉到無數人影,自身邊一直到無邊遠方,密密麻麻,不論是空中還是地面,彷彿下一刻就要擠爆這個空間。

不對!

仔細觀察,卻發現這些「人影」形態各異,通通都是不折不扣的惡鬼!身為道士,面對千萬隻惡鬼那怕通通只有一鬼境實力,也可以把我淹沒!

冷靜,要冷靜!它們都在茫然看向一個方向,沒有發現我的存在……

看來,我是以觀察者的身份來到這裡,萬幸萬幸。

每次進入這個幻境時,都必定是觀看某段回憶……這次,到底是誰擁有這段恐怖的回憶呢?逆向推算……我是在鬼王怨念失控衝向腦袋時進入這裡,那,這裡難道是——

「我唔甘心!」一聲大吼,貫穿了整個空間!

聲源來自我前方一名披頭散髮的女鬼。形態上,相較於其他三頭六臂的人形惡鬼,它比較接近坊間恐怖電院的紅衣女鬼類型。

果然如此!

吼叫聲沒有引來任何注意,在場所有惡鬼依舊渾渾噩噩往前飄浮,沒有任何人(鬼)施捨丁點目光。

不知是否受到無視更加刺激到女鬼的怒意,咆哮過後,它悍然出手!儘管單看外表會認為它「惡唔出樣」,但事實上它舉手投足間竟可消滅身週數十隻惡鬼的存在!

數招過後,大量黑氣匯聚到女鬼身上,從而產生某種難以言明的變化。這個現象似乎讓它相當滿意,於是它再度出手,一直向前殺去!

奇怪的是,即使女鬼展開了大屠殺,在場所有惡鬼依舊茫然地往前緩慢地浮行,對於女鬼的所作所為完全不感興趣,就連避讓意識都沒有。

女鬼被憤怒把持,毫不停留,一路收割著黑氣,眼前就要到達目的地。

那是,一潭池水。

大量惡鬼,不疾不徐,逐個投身於當中。

無論從哪個角度觀察,都只能看到這一池水的水面,而惡鬼則是從任一角度進入其中,沒有任何障礙。

女鬼很快殺到池水前,不消數息,三丈見寬的水面附近皆盡清空,唯獨女鬼。

它環視一周,再次仰天呼嘯,這次它的形態已變,多了一些衣物,還有一層若有若無的黑氣場——它,正正是當初襲擊我的鬼王!

就在它進入池水之際,身影一頓,頭顱慢慢扭向「我的位置」。

不對!它怎麼能夠看見我!

未等我有任何反應,它縱身一撲,那恐怖面容在視覺之中愈變愈大——

再度陷入黑暗,這次,是真正的虛無。

忽然,耳朵響起足以讓人崩潰的雜音。

那是成千上萬把語音共同細語,心情在喜、怒、哀、樂之間不斷變換,直至胃腸翻騰,嘔吐感湧現,想要悉數噴出又堵在胸中不上不落!

直覺告訴我,想要從這一切解脫,必須把穢物釋放出來。然而身體像是不受控,力不從心,比起醉酒更要難受上十倍!

不行,得要吐出來才行……

一次,兩次,三次——一千次……不論我如何掙扎,不適感依舊盤據在胸中……

好累啊。

就這樣了吧?

只要鬆一口氣,沉沉睡去,就會醒來了吧?

對嗎?

等等。

我好像記起了甚麼。

是了。

當初面對肌肉鬼人,我和阿貓苦戰到最後,他所傳來的意志。

還未到最後,怎麼能夠放棄了呢——

給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使盡一生最大的力氣,把胸口那股穢氣從體內全力逐出!

聲音不見了。

用力吸了一口氣,赫然發現我仍在家裡,姿態不變,桌面上方懸浮了一顆石質鈴鐺。

對了!差點忘了阿貓!

「佢醒喇。」聲音有點陌生,卻很快認出了是麗娜。

阿狗和姬畫雙雙傳來慰問,由於阿貓的事情比較重要,於是我迅速應付兩句,便向姬畫問道:「而家咩情況?」

「我都唔知,呢種情況唔好話百年,我諗千年都難得一見……你要知道,你而家做緊嘅嘢係貫穿咗咁多年嚟嘅天時地利人和——首先要復活靈獸,之後要有鬼王出世,又要有手段封印鬼王,仲要再用嚟復活靈獸——我都唔知跟住落嚟具體會發生咩事。」姬畫解釋,「不過,我諗唔會係咩壞事嘅……」

就這樣,石質鈴鐺似是吸收了足夠業力,定在空中,似是一顆心臟般不斷鼓動。

看著鈴鐺,一時間無處入手,唯有小心看待。

從我破開鬼王晶體至今,不過半小時,經已歷過生死……不過福禍相依,觀看過鬼王的回憶過後,我好像對於這個世界有了更深的理解。

道士和惡鬼,兩者的由來,以及箇中隱秘。

眼下自然不是深究之時,仔細觀察了那鈴鐺好一會兒,它好像有些異動。

起身欲要靠近觀察,頃刻,它猛然暴漲起來,嚇得我連忙後仰回避,以我七十多鬼境的實力,也摔了個四腳朝天。

鈴鐺鼓脹,幾乎要把我的客廳撐爆。來得快,去得也快,它一個回彈,以相當速度收宿到極小,我頓時意料到這就是關鍵之時。

飛速從地上爬起來,然後鈴鐺的速度遠比我想像要快,還未站穩跟腳,一陣低沉又微弱的爆響炸開,已經收縮到比黃豆更小的鈴鐺定在半空,給予我一種生人勿近的危險感。

空間,忽然塌陷了。

此等景象,遠比我施展易位換卦時的感受更震撼。

波及範圍雖小,比尾指指頭更小,但是,我直覺認為,只要在那個範圍被觸碰到的話,下場將會不堪入目。

光線一生一滅,其速度之快,讓我懷疑自己是否看錯……不管如何,在我回過神來後,一切都結束了。

如果沒有鬼王那段回憶的話,恐怕我現在會像發了瘋一樣衝出去把石質鈴鐺找回來。而現在,我早已有心理準備,也能理解這個狀況到底算甚麼。

阿狗與阿貓最為親切,她不懂,於是連連向我發問。

阿貓,算是轉生了。

大量業力成為了他轉世的特等席,不過再快,也得要一段時間。在他再度出世之前,我得要好好磨練自身,也為將來的遭遇作好準備,就算無法力敵也要有保命之能。

超渡過鬼王怨念,已經窺探到小五趣背後那些存在到底圖謀著甚麼,而跟他們結下因果的我,自然首當其衝,這七十鬼境實在不堪使用……而且,這種規模的計劃,得要盡快通知道界的大人物才行。

萬鬼境,像師叔所說,是絕不可能了,至於能達到哪個高度,要努力衝刺一下才知道。

只怪自己,在小地獄道時把符網弄得亂七八糟,得要砍掉重練,估計又要去尋找哪個修道秘法才行。

眼前的路還很遙遠,希望在重遇阿貓之前能修到百鬼境,修出專屬法門,至少能跟曹銅鐵站在同一個高度,不能被那個碧池比下去。

自此,我,御獸派魏康,正式踏入道界。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