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雅第一次遇見杜司哲的地方是她慣常慢跑的公園。
那是個下著微雨的黎明。天才剛亮,藍藍的,四周晦暗不明。她被窗外的鳥鳴吵醒了,見睡不著便出去跑步。
在這條當時亮著淡黃街燈的小徑上,她看見一個男人抱著好像受了重傷的貓。雨水擦過牠的傷口,把血稀釋,源源不絕地流到他身上。
那個男人是杜司哲。戴著耳筒的他沒有發現她在不遠處。他把小貓放到大腿,接著咬咬自己的指頭,把血滴進牠的傷口。
尚雅正想說話,竟看見本來如泉湧的血止住了,傷口還緩緩結疤。她看得瞠目結舌。終於,他發現她。他一言不發地脫下襯衫裹起小貓離開。
「喂!」尚雅叫,目光落在他腰間的紋身上。
那是個橙紅色的圖案,像隻鑲進太陽的眼睛,向她怒目而視。
「你找我幹嘛?」
尚雅從回憶中驚醒,回頭看見杜司哲雙手插袋地站著。
她定一定神,確定四下無人才掏出一幀染有血漬的照片遞給他。他沒有接下,卻被她抓到稍瞬即逝的驚異。




「那夜,你也在吧?」她問。
他沒有回答,目光雖然鎖在那張照片上,卻似在思考別的事情。
「放心,除了我,沒有人知道它的存在。」她吸一口氣再說:「我想知道他怎麼死的。還有,真正的清水良野在哪兒。」
他抬頭說:「你要不去找私家偵探,要不去看精神科醫生,找我沒用。」
「不,你一定能幫我。」
他默默看她幾秒,轉身離開。
她拉著他的衣袖說:「若你肯幫我,我保證不把這張照片和你身上有同樣紋身的事情告訴任何人。」
他不以為然地聳聳肩,「有人知道又怎樣?」
「那小貓的事呢?」
他冷哼一聲,「沒有人會相信你。」




「你敢冒這個險嗎?」她頓一頓,說:「或者你不了解我。當我下定決心做一件事情,再難我也會死纏到底。就算我查不出真相,也肯定會帶給你很多麻煩。」
他迎向她堅定的眼神。
若不是因為這件事,他大概永遠不會從她身上看見這樣的眼神。他花過好些時間觀察班上的學生,當中就數她最孤僻。她從不參與任何學會事務或活動,也不似緊張成績。上課時,她的目光是游離的,下課後,她總是第一個離開。她不愛向任何人說起私事。聽了不恰當的笑話或他人的閒言閒語,她只會一笑置之。像他那樣,她不似屬於這個地方。
然而此刻勾起他興趣的,並不是她忽然展示出來的另一面,而是她的眼睛 - 她和桑妮雅的眼睛原來長得十分相似。
「杜司哲。」
他連忙看到別處,「你想我怎樣幫你?」
尚雅嚥嚥唾沫說:「清水良野是我的哥哥。他不會自殺。我想知道這人是誰,我哥哥在哪兒。」
他沒好氣地說:「你還是去看精神科醫生吧。」
她扯著他的衣袖說:「我的爸媽在我小時候離婚了。哥哥跟媽媽,我跟爸爸。我初中時透過社交網站找到哥哥。那時他已換了清水良野這個名字,媽媽則因為家暴而離家出走。哥哥暗地裡用電郵和我聯絡,直至高中畢業後他出國流浪,還偶爾會寄明信片給我。可是不知怎地,我不再收到他的明信片。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來香港讀書,而且竟然不認得我。」
他仔細地端詳她的臉,說:「我不知道該怎麼幫你。再說,你為什麼相信我?你在案發現場找到一張關於我的照片不是嗎?你不懷疑我和那個人的死,甚至乎你哥哥的事情有關?」




在找杜司哲之前,尚雅做了許多假設。那些毫無理據的猜測教她自覺離真相愈來愈遠,所以她決定追隨她僅有的線索,也就是她手上的照片見步行步。他的話動搖了她,但她嘴硬地說:「我信我的直覺。」
他冷笑,再次邁步離開。
「杜司哲,若你不肯幫我,我就當你和這件事情有關。那麼我便不會放過你,直至我找到真相為止。」
她的語音未畢,他已迅速跑到她眼前,並抬起她的下巴。
「你可以怎樣不放過我?」他湊近她水汪汪的眼睛問。
從來,他再高傲也好,也不致於向誰展露具威嚇性的姿態。她既驚訝又害怕,但還是緩緩地、堅決地吐出一句,「你會幫我的。」
他放開她,她迫自己直視他的目光,最終他開口說:「後天,星期六晚凌晨三時,你把所有和你哥哥有關的東西帶到那個天台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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