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奇約好杜司哲,讓他帶尚雅去上次阿奇等她的行山徑,碰面後卻帶他們駛進沒有開闢的山路。
  這段路比上次去小沙灘的崎嶇。經過上次的教訓,尚雅再熱也換上長衫長褲,還克服恐懼不時找機會看看前路。
  有驚無險地,他們停在一個較為平坦的地方。全程都緊張兮兮的她下車時腿也軟了。她本能地拉一拉杜司哲的襯衣,只被他瞄了一眼便羞得耳根發燙。他渾然不覺地從腰包拿出一副她沒見過的眼鏡戴上,接著以大石做踏腳石,迅速攀到樹上。
  「你幹什麼?」她對他敏捷的身手已見怪不怪。
  「偵察。」阿奇隨意坐到地上,拍拍他身旁的大石示意她坐下來,「香港只有幾個地方逃得過我設下的追蹤網絡,這是其中一個。但安全起見,還是讓阿哲偵察一下比較好。」
  「你特地留下這些無法被追蹤的地方?」她問。
  阿奇點點頭,「留點後路。不過既然這個地方被你們知曉了,我下次例檢時便會更改網絡系統,所以你別以為你再來這兒也逃得過我們的追蹤。」
  這時杜司哲爬下來,坐到她的另一邊。
  她委屈地說:「我可不會出賣你們。」
  杜司哲說:「別介意,阿奇向來小心。為免誰發明了洗腦或讀心科技,他甚至建議我們各自想一個避難地方,別讓他人知曉。」


  看見她的驚訝模樣,阿奇笑了,「用不著這麼驚訝,你們這兒也有讀心和測謊的科技不是嗎?只是我們那些比你們的先進。」
  她對科學不感興趣,她只是驚訝他的自危程度。
  她不禁把目光投向杜司哲,猜想他可有在這個世界尋找避難處。若他有機會用得上那個地方,她希望不是因為她。
  杜司哲被她看得不自在,「你不是有別的事情問阿奇嗎?」
  她回過神來,對阿奇說:「我想請你幫我做一件事。」
  「什麼?」
  「我想知道死去的良野的來歷。」
  阿奇牢牢地看著她的眼睛,好奇怎麼剛才為了幾段山坡,幾枝樹枝而嚇得腿軟的人,轉眼可以用這麼堅定和無懼的眼神來求他辦事,彷彿她不明白這件事情可以為她帶來多少危險。
  不過這倒符合她的處事手法。而他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認識這個怪女人。
  「你先告訴我,為什麼你認定這個世界上有兩個良野?」


  尚雅一愕,支支吾吾地說:「其實我沒有認定。最初我想過他可能失憶了,有苦衷,甚至被鬼上身,想著想著才覺得非要知道真相不可。」她低下頭來,眼泛淚光地說:「也許我只是想往好的方向想……直至他跳了下來。我認識的哥哥不會自殺。他要自殺的話,早在媽媽再婚,又或者媽媽離家出走的時候做了,怎會在終於來到香港之後,抱著一堆奇怪的照片跳樓?沒有人理會那些照片,他們當他是個怪胎,只著眼他跟家人和同學合不合得來。我不相信自殺便是答案,所以下定決心查出真相。」 
  「那麼在找阿哲幫忙前,你查過什麼?你給阿哲的資料只是你們之間的通訊往來,難道就沒有別的有用資料嗎?」
  她有點慚愧。沒錯她不是當偵探的料子,為人既膽小又內向,除了依賴杜司哲外便什麼也不懂,但阿奇既然早知她是這樣,又何必問出口?
  「我承認一開始我沒有認真做過什麼,最多只偶爾跟蹤他。我知道他幾乎沒有朋友,他說他的媽媽是香港人所以他會廣東話。這是我唯一查到的事情。」
  阿奇繼續質問她,「你早知自己沒有能力找出真相,更沒有能力面對你已面對過的險境,為什麼還堅持下去?」
  她忍住眼淚說:「因為那是我的哥哥。就算沒有你們幫我,我還是會堅持的。別再說什麼平靜的世界,說我應該安份守已地活下去。我為了哥哥,為我所相信的事情冒險,你們就那麼難以接受嗎?」
  「對。」阿奇直認不諱,「別說我和阿哲是孤兒,就算是我們其他人也不會明白。我們的世界資源短缺,糧食短缺,人人為生存拼命往上游,攀附權貴也好,偷呃拐騙也好。你說的親情、友情和愛情都不值一顧。更何況,你和你那個哥哥自小就分開了?」
  「那為什麼你還會幫杜司哲幫我?」
  他牽牽嘴角,「阿哲為了救我而和我一起被捉走。他是我重視的朋友,所以我想知道他幫什麼人。要是那個人一心利用他,或純粹對我們好奇,我不會讓她好過。」
  尚雅知道阿奇在警告她,但她不害怕,她在意的是杜司哲的過去。她轉頭看他,他卻別開臉。


  她把話題接下去,「那你找到要找的答案了沒有?」
  他笑笑,「在組織裡,我主要負責防衛和偵測工作。我早知有個叫清水良野的學生對我們有興趣。我們不認識他,亦不知道他是從另一個時空來的人。組織委派其他人負責調查他之後,我便沒有跟進。幸好組織的防衛和偵察網絡一開始是由我建立的,我已預留只有我知道的破解方法,所以你叫我辦的事情我可以一試。」
  尚雅忍不住問,「你早就不相信你的組織?」
  「我和杜司哲不一樣。」他正色地說:「我不輕易信人,更不相信任何組織。為了生存,預留後路是必須的事。」
  她覺得這樣的生活很可悲。可是,聽過那麼多關於他們的事情之後,她已明白莉莉所說的,快樂不在他們的考慮之列的意思。
  他接著說:「我不懂分辨是非對錯,亦不會對任何人忠心。在我眼中這個世界只有朋友、敵人和陌生人。」
  她忽爾明白,阿奇平常那個輕佻浮躁,油腔滑調的模樣是裝出來的。真正的他大概比杜司哲陰沉。惹怒了他的話,相信後果會比惹怒杜司哲嚴重。
  「你放心,也不必一再警告我,我……我不會。」她本想說她比阿奇更不願意傷害杜司哲,但她說不出口。
  他輕輕一笑,「還有事情想問嗎?」
  她想了想,大著膽子問:「我怎樣聯絡你?」 
  他有點意外,但還是叫她伸出手臂,在她的手臂上寫上地址,「我在這個世界的身份是好幾間酒吧的老闆。這是我其中一間酒吧。你去那兒對酒保說你來找死。他會白你一眼,然後當晚阿哲給你的電話便會響起。」 
  阿奇那個匪夷所思的暗語博不到她的笑容。她想像自己去這間神秘的酒吧對酒保說這句話,緊張起來。
  「你還是叫我替你找他吧。」杜司哲說,卻沒阻止她默唸地址,接著小心捲好衣袖。
  「謝謝你。」她重重地呼一口氣說:「你罵得很對。我會盡力做好可以做的,盡量不帶給你們麻煩。」
  「你真可愛。」阿奇伸手輕點她的鼻尖。


  她連忙退到杜司哲身後,一臉不悅。
  「我先送她回去。」杜司哲說,阿奇點點頭,這便和他們分道揚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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