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整天下過不停。
 
黃色暴雨,卻偏偏在這天。
 
時光飛逝,想不到,二十年,會過得那樣快,過得那樣忙;更想不到,二十年沒見的人,感覺,還可以那麼熟悉,那麼對等,那麼悠長。
 
那個,原本坐在我前面的女孩。一切,恍若隔世。
 
終於的終於,還是要下課。黃雨中,我倆揮手作別。
 




她,安全抵家。
 
凌晨三時,的士在雨中的青山公路飛馳,汀九海面,此際一片漆黑寧靜。
 
禁不住打開車窗,向著漆黑的海面,向著一萬多公里的遠方,向著她的未來,喊叫道:
 
「林卓芳!Good Luck!」
 
「林卓芳!Good Luck!!」
 




「林卓芳!Good Luck!!!」
 
二十年後的黃雨天,是吶喊,是祝福。
 
今天,終於完成了能跟自己交代的事。
 
交代什麼?不知道。只聽見的士電台正播著《When We Will Meet Again》。我給她發了個Whatsapp訊息。
 
她立即回道:「Any Time (加上一個粉紅笑臉)。」
 




訊息,深深錘了我胸口一下。
 
的士繼續在暴雨中,咬地前衝,時間飛逝在迷濛裏。
 
司機在旁皺著眉,抱怨道:「喊什麼?你可以安靜一點,可以乖一點嗎?」
 
我不乖?
 
我不服氣,但仍低下頭,雙手緊緊抱著那個大鞋盒。
 
「你已經十五歲,不要只顧玩模型,不要時常讓我載你上學,以後,你要自己乘巴士。」
 
我嘗試反駁:「巴士人多顛簸,我怕給人撞壞。。。」
 
還未說完,他轉頭對後座道:「你看,他已給寵壞了。」




 
我幾時給寵壞?
 
心中不平,為何她,從來只像影子般沉默。
 
的士在大清早的觀塘道飛馳,順勢轉入太子道東。他駕著車,望著前方,淡然道:「我做錯了事,要自己承擔,以後,你要再乖一點。」
 
我沒作聲,一手緊緊抓著杏色的校服褲,一手抱著書包和大鞋盒,忿怒在胸口翻湧著,起伏著。
 
不知為何,他拐了個大彎,竟轉入廣播道,然後,他又淡然道:「你長大後找老婆,記得要找個有錢的。」
 
什麼!
 
不能相信,他給我最後的一句話,竟是這種歪曲的邏輯。
 




不要假惺惺的扮作負責任,我知道你做了什麼,我只是個小朋友,不能承受多少。
 
我看不慣這種英雄,聽不慣這種道理,心中在冒火,胸口已壓得幾欲爆炸,但是,始終,還是沒有勇氣跟他正視,沒勇氣跟他對話,只能抬頭,向著前方,向著未來,還他個極鄙視的眼神。
 
大抵是七時十五分,我背著書包,抱著大鞋盒,靜靜的在石硤尾大坑東道,下了車,獨個兒站在路上,看著那輛的士,揚長遠去。
 
這是我最後一次,坐他的車,這是我最後一次,見他的面。
 
不要告訴我,這就是告別。
 
「嘩,富家子,坐的士上學!」背後傳來侃調聲。
 
我知道,那是煩人的日藉同學,伍佑明。我咬牙轉身一看,果然是她。看著她那副愛亂說話的嘴臉,突然,我氣往上衝,破口罵道:「黐線!」
 
可能大清早突然給人罵,伍佑明打了個突,不知怎樣回應。我定了神,才看見,原來謝榮和林卓芳,站在她身旁眐眐的望著。




 
我望了林卓芳一眼,她今天好像弄了個新髮型。
 
不理睬,我轉身橫過斑馬線,向協同中學闊步走去。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