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陽光點的歌

原本我以為往後的生活,能再次回到正常,至少不會再經歷什麼大起大落,但直到有一晚,一個女生來按我門鈴。

我才知道,原來自己並沒有想像中堅強。

「你好…」門外站著一位妙齡少女。

「你好,搵邊位?」我問。





「請問你係咪落晨晞啊?」

「係…」

少女聽到我的答覆後,臉上似乎有一股無言激動:「咁你……係唔係認識Ruby嫁?」

「…係。」

「我想同你講啲嘢…!係關於Ruby!」





我沒有多問,把鐵門打開讓她進來。

「Ruby佢……到底去咗邊…」我問。

「其實……其實佢一直冇厭棄你,只係…只係佢逼不得已一定要離開你。」

「咁講咩意思……」我就猜到,我一早應該猜到……Ruby絕對不會離開我。

「佢…其實入咗醫院好一年多。」





「醫院!?」

「冇錯…因為佢哋「周氏一族」女家嘅個一邊都家族性遺傳病……腦癌,所以佢係逃避唔到,只係估唔到咁快…快到……連同你講道別嘅時間都冇。」

「……」

「你應該…仲想見Ruby架可?因為……佢想見你。」

「帶我去。」我雙眼再次變得低沉。

「聽日醫院開放探訪個陣,我會帶你去。」

「等陣…你係邊個。」

「我叫Happy,係Ruby表姐,係佢一醒咗就托我搵你,你準備收拾好心情……你都知…Ruby佢幾鐘意笑。」





「唔…」

我走回入房,拿出那封塵了很久很久的電結他。

弦線,都好似快要斷了。

一年多前,因為你,我把這枝電結他封藏起來,再沒有彈過任何一個音符。

因為,它已經失去了讓我彈奏的意義,以及懂得欣賞的知音。

如今,你會否再一次賦予它意義嗎。

翌日,中午。





Happy姐再一次來找我,我便跟著她去到仁安醫院那裡,一路上我的心情也平靜不了,心裡總是無聲地騰著。

「Ruby一醒咗之後,同我講咗好多關於你嘅嘢。」在巴士上,Happy姐說道。

「點解Ruby有病,佢咁遲先搵我…」

「其實一年前你同Ruby鬧大架講分開之前,佢已經要經常去醫院複診,所以好多時候……佢都唔可以陪你,有時候…佢就因為體力問題好難支撐到……不過我表妹個陣已經好努力咁維持宜一段關係,但係佢知道宜段關係去到最後都係會折磨你,令你傷心…所以索性就同你分手,所以其實佢都好希望你…唔好嬲佢。」

「我點會嬲佢……」我發傻地笑了一笑:「仲嬲佢嘅話…我點會係男人。」

「係咁就好,雖然Ruby話就話為咗唔令你傷心而同分手,但係到最後……個衰女都係忘記唔到你,有好幾次一醒番就會係咁講你嘅嘢、喺睡夢入面叫你個名,佢亦都知道自己時候已經唔早,所以直到佢最後一五一十同我哋講出嚟…先知道原來佢識咗你宜個男朋友仔。」

「Ruby宜一年,係唔係好傷心…好孤單?」

「都仲好,我哋會每日陪住佢。」





「個傻女一定成日笑住咁望住你哋,同你哋傾計。」

「無錯,但係我哋知道……佢笑容背後嘅寂寞。」

「我個一年都係。」我苦澀一笑,望向車窗外的天空:「個一年,我都係過得好辛苦……喺人面前都要強顏歡笑,係好難。」

「好啦,要落車。」想不到,車程很快就完結。

我跟在Happy姐背後,進入到醫院這個寧靜之地。一切的生離死別,皆由此處而起,人都是平靜的走來,平靜的離去。

原本一直未見到Ruby的前一晚,我還相信自己能夠強忍眼淚,因為我記小時候自己去醫院探望外公的時候也沒有過任何一絲悲傷的情緒。

直到距離Ruby的病房越來越近,我的眼睛才慢慢地開始泛起著淚光水波。





我到底是怎麼了,淚腺在早上的時候明明還很正常啊……

「就係入面。」Happy站在門外,拍一拍我膊頭:「你要頂住。」

我舉起姆指、強顏歡笑走進去病房內。

在獨立病房中,Ruby正坐在床上掃描畫作。她的烏黑頭髮都因為化療已經剪去,只有蒼白的臉孔,但她看到我們後還是面露出笑容。

「阿晞!表姐!等咗你哋超耐囉!」她看起來就像以前一樣活潑。

「你畫緊米奇老鼠?」Happy姐能談笑自如的跟Ruby談話,我嘴巴卻好像發了麻一樣動不到。

我走近去看Ruby的畫作,這隻卡通人物一向是她最愛。

Ruby望住我良久,問:「你搞咩吖?唔講嘢嘅……你仲嬲我啊?」

「你…」我盡量說出一隻字出來。

「你……」我咬牙。

「你搞咩……」好不容易,才說完這句。

「訓醫院囉。」Ruby答得很輕鬆。

「做咩剪個……咁嘅頭…冇…冇……男仔要你嫁……」淚水已經不失控了……

「你估我想架?我都係被迫架。」望著Ruby原本擁有的一紮烏黑秀髮都失去了,有種說不出的悲傷。

接著,一位護士走進來開始幫Ruby換水及檢查儀器等:「周家喻,聽小朋友房個邊嘅細路仔講你又去咗搵佢哋玩喎?」

「係吖,咁我悶啊嘛。」Ruby漫不經心地說。

「你有病架,應該照顧好自己身子。」護士溫柔地提醒。

「得喇得喇。」Ruby像個小朋友般答道。

「你有病就唔好咁調皮啦。」我摸著Ruby的頭頂、苦笑著。

「調皮係本人特徵之一。」Ruby自傲地說,自信的面容與表現完全不像個有病的少女。

「你應該要好好地接受治療,明?」頭一回,我感覺自己像照顧別人一樣。

「好辛苦架,你啲凡人點會明?」

「你有咁嘅病又唔同我講……俾定心理準備我啊嘛。」我抹一抹眼框上即將要落下的眼淚。

「人終有一死~提嚟何苦呢?」Ruby裝個得道高僧,然後放寬一笑:「我都係想你用最真嘅感情對待我渣嘛,如果一開始我同你講有病……你就唔會對我咁真啦。」

如果Ruby早跟我她有這個病的話,或許我不會陪她玩得那麼瘋狂,去海洋公園坐什麼過山車、入什麼鬼屋,那一切一切的回憶,都不會出現。

「講真話咪幾好。」Ruby微笑。

「仲等我一開頭以為你過度活躍添,樣樣嘢都咁趕咁急去做……」我說。

「你……唔會為我喊呱?」Ruby嘴角向上揚,說:「我同做情侶,都係因為見你係個種幸災樂禍又花心嘅人嚟渣……我走個陣你都會帶住邪惡嘅笑容架嘛?」

「Who knows?」我苦笑:「仲有我等你再聽我一次結他聲啊,你好耐冇聽啦。」

「下次啊,我會聽。」

「係啊?我等你啊。」

「好啦,病人唔可以接觸其餘人太長時間,你哋差唔多要離開啦。」護士提醒道。

「喂…」臨走前,Ruby拉住我的手:「答應我,你永遠都唔會忘記我。」

我舉起姆指並且閉上雙眼以笑眼回答她,眼角彎彎地流著一滴淚水。

我跟Happy姐轉身離開後,那強裝出來的歡樂表情終於可以停止。變回那一臉
呆滯,流著淚的臉孔離開病房。

其實我不灑脫,只是在裝英雄吧。

面對這種突如其來的情況,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能找誰訴苦,往往我在手機中,就只有一個人能開解得到我──遙嘉妤。

落晨晞:「阿妤…」22:34

遙嘉妤:「??」22:36

落晨晞:「我唔知點做…我真係唔知點做……」22:36

遙嘉妤:「做咩事?講俾我聽。」22:36

接著,我便把Ruby在醫院的事一五一十都告訴她知道。

我唯一可信賴的、毫無保留分享一切的,哪怕就有阿妤一個。

遙嘉妤:「咁你…心情有冇好番啲先?」22:58

落晨晞:「…我唔緊要,最緊要係Ruby。」22:59

遙嘉妤:「Ruby佢宜家最需要嘅就係你,所以你唔好喊,喺佢面前要堅強口啲,盡量令佢開心同有安全感,係你唯一可以做嘅嘢,知唔知道?落晨晞。」23:02

落晨晞:「嗯…」23:03

那段日子,我每天都會去仁安醫院探望Ruby,日復一日的天天去,直到探病時間結束為止。

因為我們能相處的時間,只有很少很少。

「橙都唔好食,唔好學電視劇啲病人家屬啦。」Ruby笑著正在剥橙的我。

「食喇,你日日住喺病房都吸收唔到陽光嘅維他命……點做個維他命少女。」

Ruby含笑把橙肉放進口,要哄她吃生果真的很難。

「狼族下個月好似會有場Show啊……」Ruby失落地望住落地大玻璃。

「…」

「如果我有得出去就好啦…喱世人可以聽埋狼族宜場Show我一定今生無悔啊!」

因為Ruby這一句,我用短短三天把狼族所有歌曲都學會,並在病房面前為她彈奏,可是始終還是及不上原唱。

「喂喂喂……!你想殺我啊,喱部機check住我心跳架!」Ruby拉住我的手。

「邊個插頭冇乜用架……」

「個邊個電視插頭囉!」Ruby一手用力打在我後腦上。

「係喎,Ruby仲好醒目女喎。」我淺笑。

然後我低頭閉眼,用最低最快的音量和指速彈奏電結他給Ruby聽,同時在抒發自己的情感。

「彈得咁快,就快可以自己整隊band啦?」Ruby說。

「等你做我經理人。」我輕笑。

「……」Ruby漫無目的望著病房四周,說:「你大後日就生日,你個日唔好嚟啦。」

「點解…?」

「你日日都嚟……見你個樣憔悴都咁…我邊好意思架!」

「我…我冇嘢。」我埋頭收拾電結他及音箱。

Ruby用手指按一按我已經變得消瘦臉頰:「你…」

「我聽日再嚟,你記住每日笑多啲。」我輕輕一捏她滑嫩卻蒼白的臉蛋。

我每一次獨個兒探望完Ruby後都會獨個兒在家中的房間中抽泣,我不想告訴任何人,其實自己是多麼的軟弱。

所以就算怎樣,每次站在Ruby面前我都會強忍著淚水,盡量展現那輕佻不羈的笑容。

雖然守護住這個女生好痛苦,但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我生日的那一天,我如常前去探望Ruby,還特地買了頂深藍色的冷帽給她。

「估吓喱份咩嚟?」我取出禮物盒子,放到桌上。

「有禮物收!?」Ruby好像意想不到的一樣:「不過唔係你生日咩?哈哈哈哈……」

我直接拆開禮物,為她戴上深藍色的冷帽。

「…」

「咪靚女哂囉。」我知道一個擁有秀髮的女生,失去頭髮是一件足以痛哭流涕的事。

那一晚,阿妤好心地買了個生日蛋糕到我家中幫我慶祝生日,不過其實她早也預料到我是不會有什麼心情去吃。

「阿晞,你今日點啊?」阿妤拍一拍我膊頭。

「幾好…」

「咁……Ruby呢?」

「醫生話佢…淨低唔係好多日子。」

「咁…佢有冇咩願望想要達成?」

「去狼族演唱會…去聽狼族演唱會……」

「咁不如一齊試下幫佢完成宜個遺願?」

「你會幫我…?」我望向阿妤。

「兄…弟嚟架嘛。」阿妤跟我碰拳。

如是者,我便穿上鞋子跑到去地下酒吧,阿妤也緊跟在我身後。到達地下酒吧後,我牽著阿妤的手穿插舞池中的人群,走到去後台那裡。

「狼族嘅人出嚟!」我大喊。

「…」一個只有左臂,穿著黑色連衣帽的男人從一個暗角位走了出來。

他是狼族樂隊的主唱……獨臂。

一年多前,還可以說是年少輕狂的我,曾經跟這個主唱用電結他對決,為的只是爭奪一塊有Hide親手簽名的黃底紅心結他pick。

雖然最後落敗了,但還是能夠與他這個被稱為「手速最快」的男人對決,還是覺得榮幸。

「我認得你。」狼族另一位成員右狼,走了出來說:「上年同獨臂……」

「記得我就好,我想請求你哋做一件事,可唔可以…請你哋舉辦一場提前私人演唱會,俾我前度女朋友聽……佢身體有問題,我驚佢捱唔到你哋下次演唱會。」

「之前成日同你嚟酒吧個一位女仔?你哋好似都係我哋樂隊嘅忠實粉絲。」另一位成員,左狼問。

「無錯。」我答。

「凡事有付出,就有所代價。」獨臂用特有的沙啞腔調,說:「聽晚再嚟一次對決,贏咗你話事。」

「好,一樣係《Flight Of The Bumble Bee》?」我問。

獨臂點頭,然後走入回暗房內。

這次…不可以再失敗了。

「《Flight Of The Bumble Bee》?」阿妤有點疑惑:「阿晞…宜首曲難道好高……你點會識彈?」

「仲有一晚時間……」阿妤似乎比我還要著急:「你結他啱啱先上手,等我幫你應戰啦?雖然以我技術都好似有啲勉強…但係我…只要努力練一晚應該都得呱?」

「唔洗,今次係我同自己嘅戰鬥。」我轉身望住阿妤:「你已經幫咗我好多,多謝你。」

「唔洗…」

一回到家中後,我便再次執起那枝電結他,開始彈奏著上一年鬥快輸給了獨臂的這首曲。

對決方式是會有一部拍子機不斷在敲打拍子,而兩邊彈奏者就必須跟隨拍子機每次上升的速度去彈奏,只要有一個音符錯漏或是跟不上拍子即輸。

是結他界對認的對決方式及歌曲。

雖然當初我中一學結他的初衷是為了認識女孩子,不過現在我的目的顯然已經完全改變。

在這個世界上或許能跟獨臂一決勝負的或許只有我師父,他是個香港人,但年少時到過日本留學,深造音樂才能。

而我中一便開始跟他學彈結他,他不時會分享自己年少輕狂時的學生時代事情給我聽,所以令我變這麼的性格,某程度上他對我的影響也很大。

「喂,立師父。」我打電話過去。

「係?」

「阿晞啊。」

「你好耐冇搵我啦喎。」

「我聽日要同人鬥《Flight Of The Bumble Bee》,有冇秘訣?」

「練習囉。」

「認真。」

「你……唔好諗咁多嘢,俾自己個腦一片空白,應該會好啲,雜念會令人停滯不前,將你想講嘅嘢,彈哂出嚟。」

「唔該。」

收線後,我就反復地練習著,每一下彈奏彷彿就似包含著自己想說的一切。老媽聽到我在房間內練習電結他的聲音後也似乎開心了不少。

到得第二晚,我準備出發去地下酒吧之前,阿妤也莫名其妙的來了我這裡。

「你都嚟…做咩?」我問。

「幫你應戰囉…我練咗成晚架啦,贏就應該無可能,不過都叫努力過啊。」阿妤的手指也貼滿了膠布。

「辛苦你,但係我唔記得同你講……」

「你有枝電結他嘅…?」阿妤望住我背後的電結他。

我忘記了跟你說,我結他一早已經考過了八級的試。

「唔好問咁多,最後你就會知。」我牽著阿妤的手跑到地下酒吧去。

像上年一樣,獨臂見到我出現之後便握著一枝電結他走了上台上,而阿妤想上台的時候,我伸手擋住了他,然後自己脫下了結他袋,取出裡面的電結他出來。

「…」阿妤呆然地望住我。

我知道,我在你面前是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廢人。

但至少今晚,不再會是。

「3!」

「2!」

「1!」

「比賽開始!!!」

評判宣判開始後,拍子機亦隨即跳動。

我跟獨臂雙手隨即忙不過來,我盡量學師父所說的,把雜念都放下,把想吐出的事都彈出來。

經過了數分鐘的惡鬥後,獨臂亦無疲色,可是我雙手青筋已經開始暴露,肌肉漸漸崩緊起來,連一絲的喘息的機會也沒有。

原本我以為什麼也不望,閉上雙眼是最能夠達到無念的境界,可是在漆黑之中卻會出現不同的畫面。

最後,我在場找到了一位能讓我視線定下來,也能讓我的心穩下來的人──遙嘉妤。

原本激烈、緊張、混沌的情緒,在我望到阿妤的臉孔後也一一消退。

她,永遠是那個能讓我安心的人。

無論我在何處,經歷著狂風或是暴雨,她還是像個太陽一樣在遠場不斷默默地照耀著我。

在我失落時、快樂時,提醒我的一切一切。

由小至大,有很多事會鬧一大餐,但最後還是會講和。都了有大事發生,就會奮不顧身地去相助。

不少事都會容許我、提醒我。

多大的困難也會靜靜地留守住我,圍繞住我,讓我感到安全。

遙嘉妤,妳就是我生命中……

最重要的一位女生吧。

「佢…佢流緊血呀…!」台下狂熱觀眾指著我的結他說道。

「好癲呀!!!!!」那些酒吧的樂迷神色開始變得狂放。

被他們這麼提醒,我才知道我的手指已經開始承受不到這種彈指之間的轉換速度,已經慢慢滲出著血液。

但從阿妤的表情看來,她並沒有打算叫我放棄。

無錯…

要成功的話……

就必須…

必須要堅持到底!

只要堅持到底,就能成功了吧…!

是妳告訴我的吧,遙嘉妤……!

「啊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我沒頭沒腦地大喊起來,鼓勵自己。

但就在下一刻,獨臂突然停下了雙手。



獨臂望一望我蘸滿了自己手指血液的電結他,然後走回入後台,拋下一句:「你贏,但係有附加條件。」

場內一片沉靜,場地內眾人剛才的瘋狂也頓了下來。

「我…贏咗…?」我呆滯地問道。

「好…好似係……」台下其中一位觀眾答。

「我贏咗…?」我再問一次。

「唔…。」另一位觀眾點頭。

「我…我真係贏咗?!」

「嗯。」阿妤歡欣地點頭。

「我…我……」我已經不能言語,太激動了。

「恭起你喎,徒弟仔。」觀眾身中,一個身穿黑色修身風衣的男人向我鼓掌。

「師父…」你也有來看我比賽嗎。

「我贏咗啊!!!!!」我高興得不自覺衝了落台,跟阿妤互相抱住。

終於…

終於可以完成Ruby的遺願了……

「唔該哂你…阿妤!!!!!」我把她抱得極緊。

「洗唔洗抱得咁實啊…!」阿妤拍打我後背數下。

「唔係你,我都贏唔到……你都有份出力幫Ruby完成佢離開之前嘅遺願,多謝你……多謝你…」

「唔洗客氣。」阿妤由拍背,變為掃背安慰著我。

第二天,我透過Happy姐找了Ruby的父母,希望他們可以讓Ruby完成最後的遺願。

「求下你哋。」我落晨晞,是第一次這樣帶著敬意的九十度躬身去請求他人。

「係…」Ruby滿頭灰白色髮的父親點頭:「等Ruby冇遺憾過埋淨低嘅人生,就拜托你。」

取得Ruby家人同意後,我就在星期五帶了阿妤去醫院那裡,希望她多少也可以鼓勵、給予一些正能量給Ruby,然後到夜晚推坐著輪椅的Ruby到地下酒吧。

「你就係阿妤啊?」Ruby一面歡笑迎接阿妤。

阿妤走過去:「你就係Ruby?」

「我成日聽阿晞佢提起你架喎,成日無意中提起架~」

「佢都成日提起你,不過,每一次都好傷心。」阿妤說。

「估佢唔到喎…」

「我最估唔到佢嘅係,原來佢係識彈結他。」

「佢呃你唔識彈?叫你教佢?」

「唔。」阿妤點頭。

「哎吔,你小心啦,佢可能鐘意你呀。」

「點會…?」

「真嫁~如果唔係佢點會借啲機會想你教佢結他,佢結他中四個陣一早已經考哂八級嫁喇。」

「我就係估唔到佢…都仲有一技之長。」阿妤笑一笑。

「不過佢都唔係用宜個長處搵食,佢用嚟追女仔渣嘛~」Ruby都淺淡而笑。

「睇佢個款都應該係。」阿妤也十分認同。

「個陣我第一次識佢,咪就係喺狼族嘅一場演唱會到囉,佢為咗追我啊…每日竟然彈一首情歌俾我聽,最後見佢咁麻煩……咪隨便就應承咗佢囉~」

「佢為咗你,足足成年無拍過拖,每一日好似木頭咁呆喺屋企。」

「我唔信,佢咁輕佻又鐘意撩女仔……」

「真嫁,係你改變咗佢。」阿妤搭住Ruby膊頭,給予她肯定:「你睇下,佢每日嚟探你,就知生性咗。」

「又係嘅。」Ruby點點頭:「不過我知道,一定係阿妤你幫我教好佢!佢成日提起你,話你煮啲嘢幾好食嫁。」

阿妤知道我有在別人面前讚許她後,神色似乎變得有點思疑:「佢……最叻咪係口甜舌滑囉。」

「無錯…!」

「不過你真係好堅強。」

「唔堅強嘅話好難頂得順落晨晞嫁!」

「哈哈,咁又係。」

阿妤跟Ruby談論我的時候,我就一整天在地下酒吧負責打點一切,與狼族夾好所有出演事宜。因此那一天,地下酒吧並不會開放,因為今晚只接待一位來賓。

到了接近黃昏的時份,阿妤推著坐在輪椅上的Ruby來到了地下酒吧。

「哇…超耐冇嚟!」Ruby滿面笑容地望著四周。

「Ruby,你準備好未?狼族為你舉辦嘅私人音樂會。」其中一位樂隊成員問。

「你咪左狼!?你可唔可以握下你隻手呀!!!」Ruby伸出小手想要握住他。

「嗯。」左狼握住她的手。

站在這裡,就會回想起Ruby曾經與我在這裡狂熱地支持著一隊地下樂隊,那種瘋狂及汗水相交的感覺,每一次都會像做完一大輪運動一樣。

就在一切準備就緒後,地下酒吧的燈光都全都熄滅,就只有台上及Ruby、阿妤站著的位置有光燈照射著。

今天……

你就是唯一的主角。

接著,狼族的樂隊成員開始彈奏所有歌曲。一直站在後台的我,看得到Ruby的眼眸內浮現出了久違愉快,那不是在別人面前強顏歡笑的笑容……而是發自內心的笑容。

我跟Ruby當初相識的開始,也是緣於這隊樂隊。還記得當年我學結他時,因為我的師父是日本回來,自然對日本的歌曲很著迷,所以在他影響之下,我就愛上了狼族這隊樂隊,亦遇上了Ruby。

看來學結他希望認識到女生的願望,還是在不自不覺間實現下來。

私人演唱會到最後,我亦拿著結他出場作為一個結尾,演場的歌曲是──《小さな恋のうた》。

歌名的中文的意思大概就是「小小戀愛之歌」吧?聽過這麼多日文歌,一、兩句的日文還是懂得唱出來的。

不過…有點緊張啊。

但伴奏響起後,我還是要唱出來。然後我就繼續試試學師父所說的,把注意力集中在一個人身上,一個能讓你安心的人身上,就能隨心所欲自然地彈奏演唱。

所以,我把視線都放在她們兩人身上,在我生命中最重的兩個女生,如今都站在我面前……一位是遙嘉妤,另一位就是Ruby。

對於我來說,她們就像月亮與太陽一樣。

她們一樣,會分別早上及晚上照耀著我,讓我走的路不會太偏,或是走錯了什麼路。

Ruby雖然只是一顆柔柔的月光,或許的確不夠太陽光亮,但在漆黑之中,她永遠是最純潔的光火。

當整個世界的光也熄滅後,她永遠會是那個在漫漫長夜陪伴你的人。

或許與太陽相比,她的光芒遠遠比不上。但當世界上最後光輝也熄滅之時,她就會是最後一顆猶存的明燈。

而阿妤,她就好比太陽,無論你身處何方都總會感受到她的溫暖、她所帶給你的光芒。

雖然我們不能像望月亮一樣直視太陽,但它所帶給你的一切,來得比誰也要光、也要多,沒有它我們無法存在。

隨著伴奏結束,我也把這首歌完整地唱完,狼族演場會,完滿地結束了。

阿妤凝視住我,並緩慢地拍起掌來,然後把Ruby的輪椅推到台前過來。只見Ruby的眼框趨紅,很少見這個樂天的少女會想哭泣。

然後那一天……

Ruby最後一次用力抱緊我的腰部。

在Happ姐送Ruby回醫院的時候,Ruby叫了阿妤去她的身邊,並掩著阿妤的耳朵低聲說了些什麼,阿妤聽後亦轉頭望一望了我一眼。

「落晨晞。」Ruby轉頭望住我。

「做咩?」我望向她。

「以後你嘅人生都要加油,唔好放棄,永遠,永遠遇到咩困難都唔好放棄!知唔知道?路,始終要行落去。」

「好…我應承你。」

「唔。」Ruby歡欣一笑,便跟著Happy姐離開了這裡。

那一晚我跟阿妤同路回家的時候,我問了一問阿妤,Ruby剛才說了些什麼,可是阿妤卻不肯告訴我。

「點解要講你知啊?」阿妤問。

「想知啊嘛,因為你哋好似講我?」

「你個自戀狂,望下你就話係講你,喺街上面啲女仔望你一眼就即係鐘意你咁話啦喎?」

「都…係架。」我答。

「無藥可救嘅自戀狂。」阿妤搖著頭、無奈失笑。

兩個星期後,Happy姐告知我Ruby不斷地嘔吐、癲癇。那晚我趕到醫院的時候,Ruby已經再次陷入暈迷當中。

「你哋係周家喻屋企人?」醫生從病房走出來,說:「情況唔太樂觀,我哋會將佢轉入ICU,做第一次腦幹測試。」

那時候Ruby的母親傷心得快要暈倒,而他滿頭灰銀髮的父親則一直凝視住自己
雙手,我們嘆悔都沒能力把她救下吧。

那一晚,我一直留在醫院了解情況,Ruby做了第一次腦幹測試,證實未有反應。

她的家人還有Happy姐都表示已經有心理準備。

同日凌晨五時,醫生為Ruby進行第二次腦幹測試,仍然冇反應。

最後,醫生於5時59分宣佈腦幹死亡,Happy姐安慰著她的母親不忍看著病房中已經離去的Ruby,Ruby的父親則用手掩住自己雙眼。

而我則目無表情呆站在ICU病房外面,望住心跳已經停頓……已經離去的Ruby。

周家喻。

我是一個很普通的人,

一定是做對了什麼,

上天才讓我遇到你。

但那一天…

我看著妳消失遠方…

卻無能為力。

你知道,先走的人會變成永遠。

所以越是想哭時,越會露出笑容。

不論痛苦或是傷悲…

全擁抱懷中。

即便如此。

Ruby離開後,我就只餘下等待大考放榜這件事。

有時候我會覺得,日子彷彿還殘留在昨天一樣。

無意中想起Ruby的時候,胸口總會隱隱作痛,痛得有淚無聲。但最艱難的日子都已經過了,還有什麼好傷心。

而且我現在每一晚都會到地下酒吧那裡彈奏演出,這是狼族主唱獨臂當初所提及的附加條件,為他免費在酒吧演出兩個月。

我是沒什麼所謂,就當作是抒發一下自己心情。

我在學校也結識了很多人,女生在當中佔據了一半多,假日或放學不時會約我去喝杯咖啡或是看套電影,在我我中一至中三的時候,的確會經常與不同女孩子出外,那時候總覺得……世界是圍著自己而轉。

而自己就是世界中心的主角。

但當一些鐵定的事實無法改變後,才知道自己是多麼的沙小。所以與Ruby分手之後,才開始真正的跟王大雞、Eric和阿發這些普通的男生待在一起玩、熟絡。

與他們待在一起的時光,是最快樂,那是真正做回自己的感覺,不需刻意去與鄰邊的人去比較,不需顧及自己印象。

我雖然完美地印證了「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的道理。但也別忘記,我也印證了「多壞的男人,也會為心愛的女生而改變」這道理。

做到這樣,才是男人。

「晞!」阿妤在台下揮手:「食嘢囉?」

「好。」至少,現在還有陽光伴著我。

跟阿妤深夜並肩走去尚德的廣場時,總有些回憶從腦中浮現出來。還是小學生的我們,也是兩小無猜的一起放學、去士多買吃的吧。

想不到…這個畫面可以維持到現在還繼續。

「個到有咩食架?」我問。

「你想食嘅都有,你想食咩啊~?」阿妤問。

「呃…要肉,係肉就得。」我手托下鄂、點點頭。

「好!食餐勁嘅,你請呀。」

「哇…乜你咁調皮嘅,隨隨便便就屈到我一餐~」

「咪當宜一餐係送別我囉?」

「大吉利士,你都未走!」

「你係咪想我宜家走先?」

「隨便~」

「好~」

「喂喂喂!你真係走嫁!?」我捉住阿妤手腕,淺笑:「講笑渣,傻豬。」

「頂……男人老狗,成日用埋乜嘢傻豬宜啲詞語……」阿妤不屑地望住我:「好想嘔。」

「唔好嘔呀!嘔咗請唔到你食嘢呀!」

「咁仲唔行快啲!你雙腳係咪喺大帽山凍到宜家都仲僵緊啊!」阿妤反捉住我的手,並向前跑去。

「你講中咗一半!我隻腳麻下麻下咁囉!」

去到尚德商場外的花園廣場後,見到了一檔檔的小販正在擺賣,他們擺賣的熟食各有特色,唯一共通之處就是每一檔都這麼多人排隊。

而我跟阿妤到現在也還正疑慮著,疑慮著吃什麼才好。

「宜到真係好鬼多嘢食喎,衰鬼。」我搭住阿妤的膊頭。

「緊係啦,你之前都唔出街嘅,當然唔知世界咁大,又有咁多好嘢食。」

「咁你認為我哋…」我望向阿妤:「應該食邊檔好呢?」

「唔洗諗咁多,我哋分散投資,唔好排同一檔就得啦!記住買完去後面個公園等!」說罷,阿妤就離我而去,走了一檔類似賣生腸的隊。

而我環看過這麼多檔後,最後決定了選擇傷心酸辣粉。我不知道自己為何有這個決定,但我心裡就是有個想法,一定要吃到!

狠狠地出一次汗,流一次淚。

到我買完酸辣粉後我如阿妤所說的走到去小販檔後方的公園坐下,那裡有好幾十張椅子,而且坐著的不少也是情侶。

只有我一個單身寡佬,感覺很怪啊!

「咦,你咪落晨晞?」一位貌似中學相識的男同學,他搭著女友走到來我面前:「好耐冇見啦喎。」

「係你呀…!係啊,好耐無見……」我抓抓頭髮笑笑。

他到底是誰啊…是學校的同學嗎?

「自己一個食嘢呀!?」那男生語氣有點囂張:「我就同女朋友嚟食喇~中學個陣好多女圍住你轉架喎,唔叫佢地出嚟?哈哈哈……」

媽的,原來是來找架打。

「我仲記得啊…!你個陣中二同我女神Ada一齊放學去食飯,我唔會忘記架,不過你睇下你喱家!孤孤單單坐喺到食傷心酸辣粉,我就同出面識嘅女朋友買嘢先啦,bye bye~!」

「阿晞,你識佢架?」剛好,阿妤也買完生腸、章魚咀等冷食過來。

「…七……七大…」那位自稱我中學同學的男生愣住了:「七大女童……軍…!?」

「唔識佢,可能我記性差。」我張大嘴巴:「整舊生腸嚟食下先!」

「嗱。」阿妤把生腸放到我口中。

我合牙一咬,便從竹籤咬扯了半條生腸出來!

「喂!白痴!你食哂我食乜啊!」阿妤驚愕地望竹籤。

「……」那位男同學最終用著不敢相信的眼神,腳步虛浮地離開。

「正啊…」我不自覺仰天嘆了一口氣。

「留返一半酸辣粉俾我啊。」阿妤提點我。

「你好傷心咩?」

「唔係啊…」

「唔傷心唔准食嫁喎。」

「點解啊?」

「冇原因~」

阿妤用力一敲我的頭:「有得你唔俾咩!」然後她便一手搶過我的酸辣粉,強行暴風吸入整碗酸辣粉!

「喂!唔好強姦我碗…酸……辣……粉啊…」我已經阻止不了阿妤的暴行,只能眼溜溜地望住空空如也的發保膠盒子……

「嗚…」我低頭,用手掩住雙眼。

「唔好喊啦…」阿妤拍拍我膊頭:「至少你都仲有一、兩條粉仔可以食啊……」

「啊…!」我大喊一聲,把阿妤嚇得措手不及。

我再敏捷地一手搶去她的章魚咀,阿妤見狀立即施以纏手捉住我,我就學電視上的詠春師父一樣單手推掌甩開阿妤的手。

這裡每對男女吃夜宵的時候都溫溫柔柔、甜甜蜜蜜的,怎麼我跟阿妤就是最奇怪的一對……

之後每天與阿妤打鬧的日子隨著時間越來越少,所以我們都很珍惜每一次相見的機會,但還是改不了互相笑罵的老樣子。

「你唔好煩喇,坐番低啦!乖啦!」阿妤再三請求我。

「唔得,俾我煎兩嘢!!!」我望著阿妤正在煎的蚵仔煎。

「睇下你,笨手笨腳煎個鬼呀!」

「唔學又點會識呢?」我反問。

「成日話學,唔見你整個一餐飯俾我食喎!」

「得。」我點頭,然後低頭沉思:「等我學好之後,我整一餐飯俾你食!無錯,宜個就係我嘅送別禮!」

「咁hea嫁!話明送別禮緊係要送別個陣俾人啦!」阿妤說。

「我宜家整咗俾你食,你去到外國咪會唔記得我?唔得喎~我要你個腦記住我一世!」我陰深地望住阿妤,奸笑了幾聲:「我相信,我哋一定會再相遇嘅。」

「睇心情~」阿妤轉身繼續細心烹煮。

不過…

她心裡一定很在意。

一定會記住。

放榜的那一天,老師把逐位同學叫出來,而這種心震顫的感覺,相信是每個出了來社會工作的大人,也曾經感受過的。

「落晨晞。」直到Miss Wong叫我的名字,我終於嚇得整個人彈起上來。

我走上前,雙手把成績表接過:「中文3、英文2、數學1、通識4、中史5*」

「啊呀──!!!!!!!!!!」見到成績後的我不禁撕叫了出來。

「最後…」我震顫地緊握著成績表:「最後……都係衰咗喺科數學到
啊!!!!!!!!!!!!!!」

如你所見,雖然其餘的科都合格,但最後我還是欠一科數學不合格。不過我已經盡
力了,也就無話可說。

而且學校有些直頭當天沒有前去考場應考,或連報名參加考試的費用都不交,所以
我算是有盡過力,已經是不錯的了。

同學接過成績表後,有的喊泣、有的歡笑,或者這一刻的確暫時決定了他們未來在
社會的地位,但世事如果是單憑一張「學歷」就可以代表一切的話,那根本就不是
人生。

所謂的人生,就是有起有跌。

除了阿發之外,王大雞與Eric的確考得跟我沒兩樣,但我最奇蹟的是中史竟然有5*,世上真的什麼事也有可能發生。

我還拿著這十六分不要面走去A班問阿妤拿多少分,原來她比我分數高出十分,即是有二十六分。

「果然高分過我啊……」我失望地合上雙眼,背靠著牆:「不過其實我唔應該有會超越你嘅諗法。」

因為這是不正常的想法。

「如果你最尾兩個月先發力都高分過我,咁我讀咁多年書不如撞牆死咗去算。」阿妤輕笑。

「又係。」我望一望成績表,微笑:「都唔係好差姐。」

「去邊到慶功啊?」我轉頭問阿妤。

「食牛雜慶功,我嘅~」

「今次廿蚊牛雜肯爭住俾……少見喎。」

「反正下個禮拜都走lu。」阿妤轉頭扭著頸子:「你唔會喊嫁可?」

「我…」我插著褲袋,答道:「我……緊係唔會喇,喊喎~我最憎男人老狗喺到喊嫁喇~」

「你好似先唔知喊咗幾多次……」

放榜那天放學後,我跟阿妤再一次去到陳年的樓下茶餐廳坐了個卡位,我們小學的時候經常到來。因為今晚是中港足球大戰的關係,所以茶餐廳臨近旁晚便坐滿了人。

亦因為我與阿妤都十分想看這場球賽的關係,逼於無奈地越點越多食物弄得滿桌皆塞,到後來幾乎要一邊吃著菠蘿油一邊望著電視來清理食物。

「喂,宜件你清埋佢。」吃得兩邊臉頰腮子也鼓起的阿妤夾了件火腿奄列給我。

「又我…!?」我腮子也是鼓脹脹的。

「嚟啦,浪費食物好折墮嫁。」阿妤試圖說服我。

「我飽到想嘔啦……」我痛苦地哀求。

「唔好放棄,堅持落去ok?」

「Ok……」我舉起姆指苦笑。

「香港真係勁,竟然可以死守咗咁耐。」阿妤不禁讚嘆。

「宜啲咪香港人嘅打不死精神囉!」我說。

「不得不說,宜家餐茶廳啲嘢仲係咁好食。」阿妤喝過一口熱奶茶。

「你都仲係咁靚女啦!」

阿妤白了我一眼,完全不把我的讚美放在眼內。

直至夜深,我們兩人才正式告別。

一路上,我回顧了自己很多事情,而每一件事,亦都好像有阿妤來參過一腳。

所以如果問我這個青春快樂還是失落最多,

我想……

我還是會回答…

快樂最多。

一個星期後,又再驗證了「知我者,阿妤也」這一句道理,在她要上機的那一天,我竟然躲在被窩中,什麼也不想做。

我想,我是怕自己會在阿妤面前哭泣吧。

我才沒有不捨得你……

「喀喀──」敲門聲。

「阿晞,嘉妤今日上機喎,佢無講你知咩?」老媽問。

「有啊~」我答。

「咁做咩唔去送人機呀?」

「攰啊嘛。」

「攰就大哂啦咩。」

「唔…」

「冇陰公,仲枉我之前叫阿妤多啲上嚟陪你個衰仔,等你唔好咁唔開心,點知你係個忘恩負意嘅仆……」老媽未說完,我便已經猛地把門打開。

「等陣…阿妤上嚟唔係為咗痴飯食…?」我問。

「痴你老母啊!」老媽說:「人哋真係貪你個一、兩餐飯咩,係我見你中四個陣情緒有啲低落,所以叫阿妤多啲上嚟鼓勵你個衰仔,同等你食得開胃啲渣!如果唔係人哋,你宜家餓死咗喇。」

「唔早講!」我隨便披上了一件夾克。

「講咗嘅話就無意義啦~」

在她面前哭泣都沒所謂了,但一定要見她最後一面……

在臨別之前,再一次親口說一聲…

多謝。

「喂,晞,鎖匙呀!」老媽追出門外叫著。

不過回去拿鎖匙這個動作太浪費時間,所以我直接從跑樓梯下去大堂,然後再狂奔到的士站。

兩年前的我,曾經在黑暗之中跌倒過。

也把一直彈奏的結他,完全放棄了。

自以為是情聖,認為沒有自己得不到的女生,卻在失去了Ruby以後一倒不起。世界彷彿就像沉沒了一樣,一切的意義也變得毫無緊要。

阿妤一次又一次的上來,習以為常的慣例令我覺得好像這一切也是理所當然的,失去了很多與她相處的寶貴機會。

但是正因為她,我才能在漆黑之中找到出路。

陽光在我眼前總是永恆不滅,就算月亮擋在它的前面,它亦義無反顧地利用自身的光芒照射月亮。

我沒有告訴她心裡以內一直的說話。

我後悔我了解她太遲。

我後悔自己不夠盡力。

我後悔沒讓她所有淚水都變為笑容。

我後悔…

現在又一個在我生命之中很重要的女生可能消失於我面前。

這次…我想將自己一直以內的心底話說出。

我想與她再吃草莓綿綿冰、我想與她再像兩條懶蟲一樣坐到沙發上一邊吃披薩一邊玩FIFA、我想與她再到街上隨處逛、我想與她再次在足球場上比拼、我想與她再次在家中一起吃飯。

我想再重新渡過……

我從前認為是毫不重要的小事。

有些事,我們會認為是沒有關係、做不做也罷的小事,根本不需上心。就算今天不做,明天太陽升起之時我會做的了,一直有這樣的想法,可是卻不知道日復明日的道理。

直到後來,對那件事放棄、停步、放手,完全敗在自己手上,再給一萬個理由說給自己聽為什麼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但希望之所以存在,人們之所以會嚮往那充滿陽光之處的地方奔跑著,是因為我們每次望著天花板發呆、到海邊散步、在晚上睡著時……到總會覺得心有不甘。

總會想起這些看似零碎,自己認為毫不緊要的事,然後獨個兒在心中悔疚著、暗嘆著。

但我們打從心底裡都認為,就這樣放棄實在不太值得。可是第二天太陽東升之時,卻又會繼續裝作毫不在意的照常生活。

至少,我們心裡的理性是曾這麼在內心的深暗處吶喊過的。我們卻沒有理會,只有嘆著氣認命,認定這樣的自己,否定成功的自己。

但有那麼一刻,我們也有想過那對我們遙不可及的成功畫面。

而要把這念頭實現,推動自己走出第一步……

就是靠自己的一步,最重要的一步。

直接導致事情成功與失敗的一步。

要結束一件事很簡單,任由它隨著歲月流逝而消失,時間最強大的地方是能令一切的事物給人物給沖走。

所以,如果不至少失敗過,在腦中至少儲存過失敗的記憶,我們的所有思念便會隨著時光而飛逝。

人的一生就像顆種子一樣,為了找到個適合的地方落地生根。

而我的一生,就像顆樹苗一樣爭著長大,為的是受到陽光的青睞。 

盡管狂雷暴雨也堅守不放。

這,大概就是我的人生目標,一直的動力吧。

「死火!」在臨駛到機場的時候,司機大哥突然停車大喊。

「司機大佬咩事啊!?」我問。

「死火啊!」

「唔該…!」我從褲袋取出二百元給司機後,便繼續狂奔往機場進發。

這兩年來,我一直被悔恨拖累著。

或許阿妤你教會了我,人要在乎的不是是否失敗了,而是對於失敗是否無怨無悔。

比起勇敢嘗試過的失敗,望而卻步的更是痛苦幾萬倍。

但因為有這樣過去的自己,才會有現在跑著去追著你背影的我。

我害怕…

我害怕失去遙嘉妤。

所以才有如今全力奔跑的我。

「啊啊啊啊啊──!!!!!!」我仰天大喊。直接衝入機場,在準備離境的那一條隊間,終於給我尋找到阿妤的背影。

一路上途人還是旅人都用著奇怪的眼神望住我,可能以為我是個趕不上飛機的瘋子吧。

就在阿妤打算轉身的一剎那,我一下子張開雙手從後把她抱住、用力抱住,就像大帽山那一次一樣。

「阿妤……嗄…嗄……」我用力感受著她最後能帶給我的溫暖。

「…晞?」阿妤似乎認得出了我的聲音。

「原本諗住你走…我會冇乜嘢講……估唔到你真係走個陣…我先發覺……實在有太多嘢要改…因為講唔出口……所以…我就用抱嚟代表一切……希望你感受到。」我有少許抽泣、淚滴。

阿妤捉住我的手:「嗯。」

「我知道我哋宜家時機仲未成熟,所以我知道勉強一齊都冇結果,但係信我……你返嚟之後,我一定會係一顆已經長高嘅高樹,一個已經可以觸及你嘅大樹。從來,我都唔知自己可以有幾鐘意你,但係最後宜一刻……我已經確確切切感受到,好多謝你……多謝你一直以嚟嘅照耀,遙嘉妤。」

說完後,我就慢慢鬆開了手,讓她離去。阿妤在離境之前,卻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

「落晨晞。」

「…」

「你仲差我一餐,由你煮嘅飯,我等你。」然後,阿妤脫了手上一直戴住的棕色護腕給我:「送俾你,記住我。」

最後,阿妤便拉著手提行理離開在我面前。

望著她的背影漸漸遠去,我亦知未來的日子是要開始靠自己。再沒有人會那麼傻為你每天作叫醒服務、沒有人會為你精心烹調每一餐、沒有人會刻意糾正你的對錯。

我知道。

未來的日子,我亦要像初出的晨曦一樣,

從漆黑之中冒出,為明天帶來新的光明。

「呼…好。」我暗裡握一握護腕,帶著無限的剛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