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翩翩終究用了個「武」字,去取代剛才說的「殺人」,周謙聽起來是順耳多了。

可是,他應該從文還是從武?

周謙根本還沒有空去思考這件事,他才剛剛「回來」而已。

由此可見,他爹還真是個急性子啊。

「以我前世對下棋的熱情,大概應該把自己歸類作文人吧?不過我又不抗拒在這一世習武啊……尤記得在前世的時候,我就常常後悔要是從小就有練武的話,長大後身子就不致於這麼差了……」周謙在心裏考慮著。





「不過尤關這一世的佈局嘛……還是先要看看家族的資源,比較偏向哪一邊……」周謙畢竟是個下棋人,在思考人生鋪排的時候,都喜歡從戰略性的角度出發。

他暫時還不打算下定主意。

「……孩兒還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爹娘的意思如何?」周謙試問道。他確實想要參考一下爹娘的意見。

周翩翩和慕容如雪對看一眼。

「這正是你爹娘這些年來一直爭論不休的問題啊。先說你爹吧!我周翩翩身為堂堂衛國大將軍,這輩子都在過著砍人殺馬的生活,自問對殺人也有點心得,在修煉上也自闢蹊徑,開創了以凡人肉身走修羅「神魔煉體」的無雙殺道!你爹就是憑著這一身修為,這些年來所向披靡,建立起如今的一番功業!如今不只是南方二十四國,甚至放眼整個人間界,誰只要聽到你爹的名號,無一不是聞風喪膽的!你是我的孩兒,我當然想把這門修煉傳承給你,讓你將來也轟轟烈烈的殺出一條血路來,建立比你爹更大的武功!」





周翩翩提起自己的威風,也不禁說得挺直胸膛,滿臉驕傲。

「……不過你娘親嘛,對你的期望,就有別樣的想法了。她好歹是大晉畫聖慕容不凡的女兒兼親傳弟子,嫁過來之前還是儒門有名的清河郡主,對外名聲甚至不下於你爹,而且還是文人界中的女神也!她是讀書人出身,自然也想你好好當一個讀書人了。」

慕容如雪一臉不知好氣還是好笑的樣子。

「謙兒,你別聽你爹說的!甚麼女神,這完全是他胡謅,根本沒有這樣的事!」

「謙兒,你娘親當年才貌相全,傾倒三界眾生,風頭真是一時無兩啊!而這「儒門女神」稱號,早在我輩傾慕者中流傳已久,不過她本人可能並不知情罷了。」周翩翩道。





「就謙兒看來,娘親依然風采不凡,要是再度出世行走的話,絕對仍是女神等級!」周謙加油添醋地道。

「所言極是!謙兒!你這奉承女子的才能,不下於你爹!果是虎父無犬子!」周翩翩大樂!

他才擺起嚴父的架子沒多久,便又打回原形,回復本性了。

「兩父子都不正經!」慕容如雪啐道。

她乾咳了兩聲,讓走調了的氣氛又再變得認真起來。

「娘的意思是這樣,人在天地間行走,難免會遇上各種邪惡和誘惑,如欲獨善其身,不受各種惡習沾染,最重要的便是保持著自身的「君子品格」。而培養君子品格,最好的方法,便是多讀聖賢之書!再說自從上次三界大戰後,人皇稱雄,振興儒術,這些年來聖儒大儒輩出,甚至已足以跟佛、道兩家分庭抗禮,鼎足三立!修煉儒術,畢竟是條康莊大道,再加上這條路上,有娘和外公的從旁指導,修煉定能事半功倍,修成大儒甚至聖儒,也是指日可待!謙兒選擇這一條路,沒有甚麼不好的!總好過走那些奇奇怪怪的偏僻路子,也不知道會不會走到懸崖邊去!」

周翩翩的表情有點訕訕的。

「娘子啊,你這一番說話,有點辛辣啊。」





「夫君何出此言?」

「你這麼說,不就是在諷刺為夫的無雙殺道,是奇奇怪怪的偏僻路子麼?」

「奴家只是如實相告,讓謙兒多瞭解而已。」

「我的無雙殺道可是堂堂正正的殺人手段,大開大閤,簡單直接,念頭暢達,快意恩仇!而且在神魔煉體加持之後,幾乎可以說是肉身不死,不管受怎麼樣的重傷,也能快速痊癒!如此一來,殺入敵陣,就再無後顧之憂!我想來想去,也想不到這門修煉有甚麼不好!」

「好端端的凡人之軀,不走正途修煉,尋求肉身成聖,反而追求改造肉身,當那嗜殺成性的修羅之族?這不正正就是「反其道而行」麼?再說,以凡人之軀,走修羅族之路,這箇中之艱辛和兇險,夫君是最清楚!難道你就忍心讓謙兒進行如此殘忍的修煉?」

「這……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嘛!」

「走儒門正宗之路,以三界尊崇的聖儒為目標,不是更好嗎?為何有聖人之路不走,要往下墮落去模仿那甚麼遠古神魔?」





「有快意恩仇的血性漢子不當,去當那弱不禁風滿嘴聖言的娘娘腔麼?我倒不想見到謙兒變成這個樣子!」

「這叫儒門風雅!你這只會殺人的粗漢子懂甚麼!」

這一對以感情要好聞名的夫婦,竟然吵了起來。

周謙看看他爹,又看看他娘,實在想不明白為甚麼這南轅北轍的兩人會走在一起!

吵著吵著,兩人發現周謙還在看著好戲,方覺得不好意思,停了下來。

「這……謙兒你都見到了,對於你的將來,你爹和你娘都各持己見,你就只當參考好了。」

「謙兒也長那麼大了,對於將來的路,還是交由你自己決定。不管你最終的決定為何,爹娘都會支持的。」

「謙兒,你就好好地想一下吧,想好了再來告訴你爹娘。」





於是,周謙就開始想了。

幾天之後。

「少爺……今天還是睡不著嗎?」小青撫著周謙的頭髮道。她還是一如以往般,讓少爺的臉埋在自已那雙高聳的軟玉裏,感覺著少爺的鼻息,就知道他有沒有入睡了。

「嗯,我沒事。閉眼躺躺就好。」周謙把小青又摟得緊了些。本來他的身體就習慣了抱著青兒睡覺,所以當他的神識完全回到肉身後,也並無適應不良的狀況出現。就是有時候想歪了,身體某部份會出現一些正常反應而已。

「少爺失眠已經好幾天了……就連凝魂湯也沒有效用,難道少爺又在思考甚麼大難題了嗎?」

周謙只是搖頭。

「正是沒有甚麼難題可想,日夜養尊處優,過多的精神力量無處消耗,所以才睡不著覺啊……」周謙心裏十分無奈。





對於思考自己將來是從文或是從武,這根本就是一個「幸福的選擇題」!根本沒有造成任何的精神壓力。

周謙在過去一千年來,幾乎沒有一刻不是在禪精竭慮地思考著棋盤上的活路!跟地獄和尚下棋,是一場又一場靈魂層面的存亡之爭,長年以來,他把自己維持在精神極速消耗的緊張狀態之間、無數次過度燃燒至靈魂湮滅的邊緣,他早就習慣了讓精神保持著有如殘酷折磨般的勞動狀態!

他太習慣了折騰自己,現在突然卸了重擔,無憂無慮,反而渾身不自在!

這就是所謂的勞累上癮症候群。不少自稱「勞碌命」,就是休假時也不肯讓自己停下來的人,便多是患了這種病。

最初始的狀態是失眠。

再過幾天,他連靜靜閉眼養神都待不住,開始不自覺地抖腿,咬手指甲,滿屋子裏走來走去,找事兒做!

他可是大少爺,又是剛剛病癒,家裏又有多少雜事可以讓他做的?

整天無事忙的走來走去,雙腿倒是累了,可是精神力量卻沒有消耗多少,持續處於滿溢狀態。

然後他開始撓頭。撓頭這事兒很有趣的,你不撓,頭還好好的不會癢;你一旦開始撓了,便是越來越癢,還撓這兒癢那兒的,撓來撓去癢個沒完。

周謙撓了好幾天的頭,某天他偶爾低頭看了看地下,發現屋子裏好像滿地都是自己抓下來的頭髮!他頓時就不敢再撓了。

「度日如年啊……要找點事情幹,要找點事情幹……」

周謙目前的狀況十分危險,他要是再不找到心靈寄托的話,就要企圖染指青兒,透過操勞她來解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