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只是一個隨意的想法。 





中四那年,學校為了鼓勵學生積極參加課外活動而推行了課外活動積分計劃。簡單來說,學生參與課外活動會獲得積分,累積到一定積分就會獲發相應等級的獎狀。 

那些獎狀要不要都沒所謂,但重點是學校規定學生每年都要達到某個最低積分標準。 





「說穿了就是無事找事做,迫我們參加課外活動嘛!」我看著雨天操場的校政壁報板,不情願地說。 

對心鈴來說倒是無所謂,好動愛玩的她本來就參加了一大堆課外活動,各個學會的職務已經夠讓她拿到最高級的金獎,但我和凝這些零課外活動人士就必須去找些事做了。我嫌做幹事太麻煩,想找些輕鬆的活動代替。在當時的班主任鐘sir的引薦下,我們參加了一個名叫滅罪小先鋒的計劃。 

滅罪小先鋒的第一個活動就是去禮堂集會,聽學校專程請來的專業人士講解何謂罪行、如何防止罪行諸如此類的「重大人生課題」,聽到我和凝在座位釣魚連連。
在禮堂裡熬了足足兩小時出來,剛打完排球的心鈴還幸災樂禍笑我們。當時的我晦氣地說了一句。 


「早知道滅罪小先鋒這麼難頂,我們就自己隨便開個學會,當個掛名幹事算了。」 






我不過是隨便說說,誰知心鈴聽了如獲至寶。 

「對呀!之前怎麼沒想到呢?」她雀躍地說:「我們可以開一個空手道社,順便開班授徒,這樣我們就是大師兄、大師姐了!」 

我和凝對望一眼,試探地問她:「喂,妳不是認真的吧?」 

「當然是認真!」她肯定地瞪著眼。 

「算了吧!」我沒好氣說:「空手道社又不是妳說想開就可以開,何況這樣不就更麻煩了嗎?有空閒教別人,還不如自己練多一點更實際。」 





「怎麼會麻煩,這很好玩啊!你想想,我們可以指使那些新生練這些練那些,動作做得不好的話還可以像師傅那樣糾正他們,多威風!」她裝出師傅那板起面孔的表情。 

凝說:「我們只是綠帶,好像還沒有資格教人吧?」 

心鈴俏皮地看看凝:「有甚麼所謂?反正妳這麼厲害!上堂時妳經常看黑帶他們練習,其實黑帶的「型」妳都已經偷偷學會了吧?」凝笑而不語。 

「說到底還不是心鈴想找新生來給她糟質。」我無奈攤手說。 

心鈴笑嘻嘻搭著我肩膀:「別這樣啦,總之一定很好玩的,最多讓個社長給你做!」 

「我才不要,做社長這麼麻煩...」


那天的對話我沒有放在心裡,誰知心鈴還真的跑去問負責老師。
不過最初也不是這麼順利。 





「我問了課外活動組的張sir,他說學校沒有多餘的活動室可以讓我們開班。」她說。 

我說:「沒辦法啦,我們只好繼續當正義的朋友。滅罪小先鋒!撲滅罪行我至叻!我高叫最近一次活動新學的滅罪口號,和凝自嘲了一番。心鈴也沒有太失望,畢竟我們本來就沒有多大期望。 

但事情很快又有了轉機。因為學校芭蕾舞團的學生越來越多,原本用作練習的活動室變得太擠迫。芭蕾舞團轉移到校外租場練習,校內的芭蕾舞室就空置了。 

有了可用的活動室,我們便著手籌組空手道社。雖然對於這件事我不是很熱心,但在心鈴的督促下,我們還是花了一個月時間完成了一份計劃書,呈交給校方。 


那次是我入學四年以來第一次入校長室。我們三個並排坐在校長的辦公枱前,接受當時新上任的校長親自面試。 

他先問了我們關於一些空手道班的教學流程、考核條件之類的細節,因為早有準備所以我們都對答如流。接著他開始問一些奇怪的問題,像是「如果在空手道班中有一些同學認為你們偏心,但又有另外一些同學認為你們沒問題,你們會怎麼想?」之類。 

這些問題令我們摸不著頭腦,但還是盡力應對。經過半小時天馬行空的對話後,面試終於到了尾聲。






「最後一個問題。」 


校長低頭看看計劃書,又看看我:「何為一同學,你是空手道社的候任社長吧?那我就問你好了。」 

我微微點頭。 

「很簡單的問題,你認為在這個學校裡,空手道社有甚麼存在的價值?」 

我們有預計到他會問這個問題,所以事先準備了「促進同學身心平衡發展」、「透過空手道訓練同學集中力,增強學習效率」等等的答案。 

但當時我有某種感覺,這個不太按常理出牌的校長大概不會滿意這些「標準答案」,我決定即興講了那段時間的一些真實想法。 






「校長,希望你別介意我這樣說。現在學校正在舉辦滅罪小先鋒計劃吧?那個活動我也有參加。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學校應該是想透過這個活動引導我們學生明辨是非。但是我覺得這樣做並沒有甚麼意義。」 

「哦?怎麼說?」他似乎很感興趣,示意我繼續說下去。 

「守法守規、努力上進、孝順父母...像這些老生常談的道理,大概連小孩子也懂得吧?雖然人們都很喜歡說現在的年輕人一代不如一代,但就算我們頭腦再差,很多事情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其實沒有那麼難分辨。」

「我覺得大多數人之所以會犯錯,並不是因為他們不知道那是錯,而是因為他們的內心不夠堅定,太容易放棄小時候曾經學會的那份簡單的善良。而空手道能給我們的就是一份堅持,透過最單純的肉體鍛練學會了堅持,然後再去重拾那些值得堅持的東西。」 

我停頓一下,確定自己講完想講的東西了,最後說:「這就是我認為空手道社應該存在的理由了。」 

校長看著我。他聽完之後沒有甚麼表示,只是點頭說:「我沒有其他問題了,你們可以離開了。」 

我開始擔心剛剛那番話是不是有點自以為是。 

但當我們轉身走到門口,他又自言自語般徐徐說道:「或者我應該慶幸,滅罪小先鋒不是我的主意。」 





我回頭看校長,他微笑時額頭的皺紋很深刻。


第二天校方通知我們表示同意建立空手道社,經過行政程序之後就可以讓我們開班。知道這個消息後我們都鬆一口氣,有種終於完成了一件事的感覺。 

「一定是阿一你的偉論感動了校長!『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他們的內心不夠堅定』『這就是我認為空手道社應該存在的理由!』」心鈴用慷慨激昂的語氣誇大我的說話,逗笑了旁邊的凝。 

我沒好氣看著心鈴:「喂,其實妳是在諷刺我吧...」 

「我又怎麼敢諷刺你呢?偉大的何為一社長!」心鈴大笑說。 

之後的一個星期,我們每天都去芭蕾舞室的原址視察。心鈴總是主意多多,一時說要在這裡掛一面牌匾,一時又說要鋪塌塌米,我和凝都笑她太誇張。 

「當然要好好佈置啦,以後這裡就是我們的道場了!」她瞪著眼說。 

「但是鋪塌塌米也太誇張啦!」 

我一邊吐槽她,其實內心也有點期待。 

看著小小的芭蕾舞室,我想像將來在這裡開班時的情況。那些來學空手道的人會是怎樣的人呢? 

也許是想來強身健體的文弱書生,也許是存心來搗亂的問題學生,也許是純粹來騙課外活動積分的懶學生,也許是像當初的我那樣的人。 

我突然覺得,有這樣的一個空手道社或者也不錯。

然而空手道社卻沒有開成。 



過了一個星期,校方突然通知我們空手道社的計劃要擱置,理由是家長教師會認為我們考慮不周,擔心學生可能會在學空手道時受傷,所以駁回了我們的方案。 

那天放學我們再去了芭蕾舞室,看到有工人正在把軟墊搬進室內。 

「聽說最後學校接納了家長教師會的建議,決定開瑜珈班。」心鈴說。 

凝說:「也許瑜珈比較沒那麼容易受傷?」 

「也許吧。」 

一場歡喜一場空,我們都有點失落,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我說:「以後還會有機會吧?開空手道社。」 

凝說:「嗯,大概會有的。」 

我們看著那個不屬於我們的芭蕾舞室。 

「在那天之前,只好暫時先忍耐一下滅罪小先鋒吧。」 



有些事情需要耐心等待。 


等待,然後再次與機會遇上。 


中五那年,學校宣佈一年後將會開放新建成的新翼校舍,增加多個課外活動室供新學會使用。收到消息之後,我們就開始忙著為空手道社籌備一個更慎密、更無懈可擊的方案。 


中六開學的第二天,我們在會議上向由校長、課外活動組和家長教師會組成的諮詢委員會力陳新方案的完備性,獲得校長大力支持,成功入主新翼一樓最大的活動室,一償失落兩年的夙願。 


面試通過的一個星期後,空手道社正式成立。空手道班同日招生,收生5人。 


然後。









「阿一,你不吃了嗎?」 


思思看看我面前那碗幾乎沒動過的雲吞麵,輕聲問我。 

「不吃了,妳呢?」我說。 

「我也不吃了。」思思說。 

不吃了,卻又沒甚麼意欲要動身離開,我和思思就這麼安靜地對坐著。 

還是那間麵店,還是那張小圓桌,只是時間又過了三天。

空手道社的前路還是看不清的灰濛。如果說有甚麼改變的話,就是訓導組愈來愈針對我們,經常找些輕微的犯事來挑剔我們。受到如此不公平的對待雖然很不服氣,但現在空手道社和光仔的命運都在訓導組手中,我們唯有啞忍。 


時間從沒像這段日子過得這麼煎熬,每一秒都那麼清晰,就像拉筋時嘗試超越自己平時的極限,然後從一數到十那樣。 

「還是很擔心空手道社嗎?」她擔憂地問。 

我無力地點頭。 

思思伸手憐惜般輕撫我的臉:「我也很擔心你。」 

看著她憂慮的眼神,我心中一陣愧疚:「對不起,讓妳也一起擔憂了...」她把手指放在我唇邊,不讓我說下去。 

「別再說對不起的話了。我是你的女朋友,替你分憂是天經地義的。」 

對於她這段時間的默默支持,除了感激,我不知道還能說甚麼。 

我稍微提起了精神,對她說:「過幾天就是妳的生日了,那天我們出去玩吧!妳想去哪裡?去迪士尼好不好?」 

思思甜蜜地笑了。她把椅子移到我身邊,挨在我的肩上輕聲說:「去哪裡都可以,哪裡都不去也不緊要,只要有你在身邊就夠了。」


lunch之後我們回到校門時,瞥見鷹sir把心鈴和光仔抓到一邊,挑剔他們的校服儀容。 


「領呔打歪了,恤衫沒束好,校褲褲腳比標準闊了2cm。」他目無表情,從頭到底審判光仔。 

「還有妳,」他又指著心鈴:「頭髮沒好,襪子太短,皮鞋也不符合學校規格。」 

鷹sir拿筆在記名簿上寫個不停,又指令他們即場糾正。心鈴和光仔一邊整理校服,一臉不忿的怒視著鷹sir。 

「瞪甚麼?我有捉錯你們嗎?自己犯錯不要怪在別人身上,不好好遵守校規就是你們的錯!」鷹sir高聲罵他們。 

他的罵聲引來經過的同學好奇地望向他們,卻又怕受到牽連,都急步走進了學校。心鈴和光仔強忍著怒火,心中肯定已經咒罵鷹sir千百遍了。 

心鈴看到我們經過,打眼色示意我們快走。思思拉著我,趁鷹sir還未看到我們,快步走進學校。 

我深深嘆氣。 

「這樣的日子不知還要維持多久...」 

「總會變好的。」思思捉緊我的手安慰我。 

「也許吧...」我無力說。 

但我心裡明白這樣的希望很渺茫。 

我意識到訓導組根本不用真的解散空手道社。只要一直維持現狀,不解除活動禁令,空手道社就已經名存實亡了。從此空手道社就會背負著暴力社團的污名,其他人不會知道內情,他們只會以為我們恃著一點功夫到處胡作非為,受到這些懲罰都是自作自受。 

我甘心嗎?不甘心。 

我能改變任何事嗎?我不能。



心鈴提議帶他們回大會堂的總館繼續練習空手道。 


「沒用的。」我說:「小二已經自我放棄了,粗框男還在鬧脾氣,光仔爺爺不會讓他去...空手道社已經四分五裂了,就算硬把他們帶回總館也沒有意思。」 

她焦急地說:「你未試過又怎麼知道沒用?就算他們不去,至少我們去吧?多一個算一個啊!」 

「我不去了。」我說:「我沒有心情。」 

「怎麼連阿一你都變成了這樣?氣死我了!」她煩躁地跺腳:「算了,你不去我自己去!」 

我看著心鈴離去的背影,內心充滿鬱結。 



放學後我又來到空手道室。 

其實來這裡並沒有任何事要做,只是不來這裡也沒有任何事可以做。於是我還是來了,一個人坐在地上,甚麼都不做。 

室外傳來學生放學後活動的聲音,成群學生經過聊天的聲音、學校打鐘的聲音、籃球場上投籃擦框的聲音...所有聲音混合在一起,相隔了一扇門聽起來卻又很遙遠,似乎和這裡的一切無關。 

曾幾何時這個地方也很熱鬧,也只不過是兩個星期之前,卻又恍如隔世。 

空手道室正面的牆上貼著一張白色壁報紙,空手道社剛成立時我們拿廣告彩和畫筆模仿毛筆字,在上面寫著「另一個我」四個大字--空手道社的名字。光仔在「我」字旁邊畫了一個正在出龜波氣功的火柴人,粗框男在壁報紙的右下角寫上他堅持的「黎杜何空手道社」,Apple和Lemon在空白的地方亂畫了一堆心心和箭頭,完全破壞了整張字畫的氣勢。


室外的吵鬧聲還在持續著,我隔著門望出去,原來是一班低年級學生圍在平台的乒乓波枱前,在爭吵誰跟誰先打的問題。 


我覺得他們很幼稚,再吵下去都夠打幾場了。 

但其實不是這樣。 

我又憑什麼說他們幼稚呢?每個人都有自己當下覺得最重要的事,其他人不一定可以理解。 

讀書也好,拍拖也好,打波也好。在學校裡每個人都忙著做自己要做的事,兩個星期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沒甚麼分別。沒有誰意識到空手道社正在悄然消失,也許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有什麼感覺。只不過是少了一個學會,這樣而已。 

我輕鬆地笑了。 

其實也對,空手道社又有什麼了不起? 

沒什麼了不起。 


只不過是一個學會罷了。 


只不過是課外活動積分罷了。 


只不過是終於可以擺脫滅罪小先鋒罷了......



莫名的悲哀湧上心頭,我衝出空手道室,在門口撞上了思思。我背著她抹去淚水跑下樓梯,跑到訓導室把門打開。 


我走到鷹sir面前,毫不迴避直看著他:「告訴我,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放過我們空手道社?」 

他看到我突然闖進來有點驚訝,但很快又回復了平時的冷漠。 

「不懂得敲門嗎?沒禮貌!」 

「是不是我敲門你就會放過空手道社?」我轉身走回門口用力敲門。 

「自己做錯了事還蠻不講理。連悔改之心都沒有,談什麼放過?」他冷冰冰的語氣說。 

「你們訓導組有必要這樣嗎?為什麼要處處針對我的社員?」 

「任何學生犯了校規自然要受罰。你們本身沒犯事的話,我能針對你們嗎?」 

看著目無表情的他,我突然明白到講道理根本毫無意義,如果這件事情本身還有一點道理可言的話,我們也不會落到今日如斯田地。但我實在沒有辦法接受空手道社要消失在這個學校的事實。 

我放軟聲線懇求他說:「就當真的是我們錯了,你放過空手道社好嗎?將身為社長的我趕出空手道社,也算有個交代。你要怎樣懲罰我也好,我只要求不要解散空手道社。」 

他默不作聲盯著我看,我真心期待著他的應允。 

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大發雷霆:「你現在才跟我講這些?你以為這是我一個人決定的事嗎?早知今日,當初你們就不要鬧出這些荒謬的事!」 

「給我滾,不要妨礙我工作!」他打開門把我攆了出去。


站在訓導室門口,我的內心卻十分平靜。 


我了解到一件事。 

原來我可以接受自己被踐踏。嘲笑、辱罵,我沒所謂。我只是無法接受我們的理想被踐踏。 

對,這樣就夠了。 

我踏步走出學校。 

「阿一,你要去哪裡?」思思在後面追著我。 

「去找家長教師會那個女人,求她放過空手道社。」 

思思呆了一下,似乎一下子沒聽懂。但她很快便拉著我說:「阿一,你冷靜點,別這樣。」 

我停下來,正眼看著她。 

「我很冷靜,我從未試過這麼冷靜,我就是要去求她。」我斬釘截鐵地說。 

我想繼續走,但她死拉著我不放。 

「你想想,連鷹sir都不肯,那女人又怎麼可能放過你們呢?你去了也沒用,她只會令你難堪...」 

「就算明知沒用我也要去,求她也好,跪她也好,總好過甚麼都不做。」 

「一定還有其他辦法的。」她不肯罷休。 

我說:「有其他辦法的話我早就做了,就是沒有才要去求她!」 

「阿一,別去好嗎?求你了...」她苦苦哀求我。

我沉重地對她說:「我知道妳對我很好,妳不忍心我受到那女人的屈辱。但我又怎麼忍心空手道社和我的社員受到屈辱?妳也看到了,連心鈴和光仔平時這麼衝動的人,為了空手道社都忍氣吞聲。他們都還在堅持,我身為社長卻甚麼都做不了。要我眼白白看著這樣的他們,還有空蕩蕩的空手道室,我寧願去受那女人的屈辱。」 


「為什麼你要這樣折磨自己,為什麼要把所有事都攬上身?你知道這樣我會心痛嗎?難道空手道社就真的那麼重要,沒有了它一切就完了嗎?」她深深不忿地說。 

看著她那無法理解的眼神,我感到一陣暈眩,無力的低著頭。 

「不是這樣的,妳不明白...妳不明白...」 

妳不明白那些微不足道的事。 

妳不明白那些沒有誰在意,卻值得有些人不顧一切去守護的東西。 

這不能怪妳,因為那些都是妳不知道的事。 



沉默了良久,終於我抬起頭,思思卻早已淚流披臉,眼裡滿是委屈。我不知所措,伸手想去抹她的眼淚,她卻把我的手撥開。 

她沒再說一句轉身跑走,剩下我一個人茫然站在街上,直到冷風把我吹醒。 


第二十五章 <緣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