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定: 第三十三章 ＜信＞
台下掌聲響起。當帷幕再次拉開，編劇兼導演思思站在中間，與男女主角和其他演員一起鞠躬謝幕，再次迎來一陣熱烈掌聲。
今天的校慶活動告一段落，散場時大家都還在討論話劇劇情，風評很好，可見他們的演出很成功。
散場後我們留在禮堂清理場地，思思打算和劇組今晚去打邊爐慶功，她邀請我和心鈴一起去慶功宴。
「不用啦，你們劇組玩得開心一點。」我推辭道。
「為什麼不去？」心鈴愕然問我。
我說：「我們又不是劇組的人。」
她沒好氣說：「是不是劇組又有什麼關係，這麼開心當然要去湊熱鬧啦！而且凝去了，我也要去！」
我只好無奈答應，思思笑說：「有阿一和心鈴，慶功宴肯定會更熱鬧。」
這時劇組一個同學從後台探出來問：「有沒有人見過我們的銀包和電話？之前是放在後台的，現在卻不見了。」
「不用擔心。」思思說：「那些東西都在澤天的locker。剛剛演出時我怕東西放在後台沒人看管，我又走不開，所以拜託澤天暫時放在他的locker。」
「那澤天在哪裡？」
心鈴應道：「我想他可能去了搬東西回空手道室，我去找他拿鎖匙。」她說罷走出禮堂找澤天，其他人收拾好物品就去了換衣服。
思思見吳卓羲和紫婷經過，揮手叫紫婷過來稱讚她：「剛剛妳做得很好呢！特別是機場那一段，妳把寶儀的內心世界詮釋得很好。」
「謝謝．．．」紫婷輕聲說。
她對她說：「其實妳很有戲劇天份，只要再多一點自信就會很好。」 又拉著紫婷說些鼓勵的話，我見吳卓羲在旁邊閒著沒事便跟他搭話。
我帶點嘲諷的語氣說：「看你平時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沒想到戲技還不錯嘛！」
「你什麼時候產生我不會演戲的錯覺了？演話劇而已，沒什麼難度。」他撥弄頭髮說：「不過出名了就是麻煩，剛剛就有幾個小妹妹跑來問我拿簽名，真令人困擾！」
咦？為什麼在你的臉上完全看不出一絲困擾呢？唉，看來這次吳卓羲又成功俘虜了萬千無知婦孺的心了。
我快受不了吳卓羲的自戀癖，幸好這時思思和紫婷的對話結束了。
「妳先去換衫，我們一起去打邊爐慶功！」思思再給紫婷一個鼓勵的微笑，她點點頭走了。
他們離開後剩下我和思思， 我對她說：「這次演出很成功呢，話劇很好看！」
「我可以假設這不是客套話吧？」她笑著用懷疑的眼光看我。
「當然不是！我可以發誓。」我舉起三隻手指作狀要發誓。
「不用不用！」她笑說：「你們的空手道表演好像也很精彩呢，可惜剛剛我忙著準備話劇，沒時間停下來欣賞。」
我繼續逗她：「什麼？！剛剛有空手道表演嗎？我只記得思思大導演的話劇而已。」
「別再笑我啦！」
「哈哈，好吧。但真的很好看。」
「謝謝。」她說：「現在真的有種鬆一口氣的感覺，總算完成了！這個星期我連睡覺都在想話劇的事情，還發夢他們走位時絆倒在地上，發惡夢也沒那麼可怕。當時在想演出完之後一定要好好回家睡一覺，但現在卻很精神，竟然又開始在想下一個劇本了。」
「看你們演話劇好像很好玩的樣子。下次如果妳缺人的話，我也來演好了。」我說。
「可以啊！」她爽快地說：「我可以寫一個關於空手道的劇本，找你來演主角。」
我連忙搖頭。
「主角就免了，讓我演路人甲或者花花草草我就滿足了。」我想想覺得很好玩，感覺像是回到幼稚園的小劇場。我笑說：「乾脆妳也親自下場好了。」
「說不定哦！」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放下心頭大石之後思思特別健談，我也樂於充當她的聽眾。過了一會我忽然想起應該要通知凝一起去打邊爐，便問思思有沒有見過凝。
「剛剛好像看到她在後台接了個電話，然後就走出禮堂了。說起來，她可能還不知道打邊爐的事呢。」她說。
「那我去找她。」我說。
「我也一起去，反正我這邊也沒事做了」她說。
我們在禮堂外的走廊走了一遍，卻不見凝。在6A的課室也找不到她。
「奇怪了，她去了哪裡呢？」我疑惑說。
「會不會她突然有事先走了？」思思問。
「應該不會，就算要走她都會先通知我們一聲。」
「啊！會不會她又暈了，像昨天那樣？」
「不會吧？」我擔憂起來。
「我們去醫療室看看。」思思說。
我們急步走下樓梯，到了醫療室還是找不到她。問醫療室的林姑娘，她說凝沒有來過。
「倒是前幾天阿凝來過一次。說有點頭暈和作嘔，休息了一會之後就走了。」她想一想又對我們說。
我和思思面面相覷。
「所以昨天的事不是偶然了。」我們一邊走出醫療室，思思懊惱說：「近來我還讓她每天放學留在劇團忙到晚上。她不舒服怎麼不早點跟我們說呢？頭暈和作嘔這種事可大可小的。」
「她大概不想成為大家的負累吧。」我說。
她就是這樣的人。為了不讓別人擔心，總會將自己的事說得輕描淡寫。
但就算是這樣，至少也應該告訴心鈴和我吧？我不禁疑惑。
「無論如何，現在先找到她再說吧。」思思說。
我點點頭。我們又走上樓梯。再次回到一樓走廊時，我們終於找到了凝。
卻同時看到一幕我完全無法想像的畫面。
只見心鈴背對著我們，從走廊這邊大步走向凝。走廊另一邊凝也急步走向心鈴，臉上流露罕見的驚惶失措。
「心鈴，我．．．」
凝的聲音剛響起，馬上被另一道刺耳的聲音打斷。
心鈴一巴掌刮在凝的臉上。
那一刻，時間凍結了。
心鈴的背影靜止在那個動作；凝呆望著前方。
走廊上一片寂靜，只有那巴掌的回音，在耳朵深處嗡嗡作響。
我僵在原地。
完完全全，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腳步聲驚醒了我。
心鈴掠過我們身邊，跑下了樓梯；我回過神來，和思思跑到凝的身邊。
「凝妳還好嗎？」我問她。
她沒有反應。
「發生什麼事了？」我問她。
她沒有反應。
「到底為什麼會這樣？！」
我抓著她的肩膀猛搖，她卻只像個沒有靈魂的娃娃，雙眼無神地看著前方的空氣。
思思拉著我說：「阿一你不要這樣，先讓她平靜下來再說。」她上前扶著凝的手臂說：「我們先去找個地方坐下來。」
我們扶凝到課室，走到一半時她卻突然掙開我們，跌跌撞撞跑進女廁。我們追著她到女廁門口，思思對我說：「你去追心鈴吧！我會看著凝。」
「嗯，拜託妳了！」
我衝下樓梯，轉彎時被梯邊的圍欄絆倒，滾下半層樓梯才抓緊圍欄站起來。
我跑到地下雨天操場，掃地的校工勇叔好像知道我在找誰。
「她跑了出去啦！」他指住學校門口說。
我立刻轉身跑向校門，勇叔在我背後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你沒心肝啊！這麼漂亮的女生也弄哭她，快去把人家哄回來啦！」
我沒空理會勇叔，穿過庭園衝出校門。
左邊？右邊？
哪邊都好，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了。一定要把她追回來問清楚。
到底是怎麼回事？
到底是怎麼回事？
到底是怎麼回事？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我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假如現在不能把心鈴追回來，這一切都可能會變得無可挽回。
我懷疑自己是不是發了一場夢，或是剛剛那場話劇仍未落幕。還是我也和思思一樣，在夢中遇見了話劇。
我奔跑的腿在發抖。
我認識的心鈴不可能這樣對待凝，真的不可能。
她是那個當聽到別人講凝的壞話時，拚了命也要跟人家過不去的心鈴。
她是那個當凝一個人靜靜在一角時，會怕她悶去逗她開心的心鈴。
她是那個只是因為凝看報紙副刊介紹張保仔洞時說了一句「好像很有趣」，那天放學就拉著我們坐船去長洲探險的心鈴。
她是那個曾經對我說在她心目中，凝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的心鈴．．．．．．
我跑到她平時搭車的巴士站，她不在；我跑到我們經常買零食的士多，她不在；我跑到那個盪鞦韆的公園，她不在。我跑到所有她會在的地方，她都不在。
我靠在路邊的欄杆上，喘著氣。
心鈴，妳在哪裡？怎麼可以就這樣把一個這麼大的疑問丟下給我呢？
對了，凝。她剛剛．．．在廁所吐嗎？她的身體怎麼了？
找不到心鈴，又實在很擔心凝的情況，只好先回去看她。我走到學校對面馬路時，卻見思思從校門走過來。
「終於找到你了。」她喘著氣說。
我困惑地看著她。思思出來了？那麼凝呢？
我質問她：「凝呢？妳不是在照顧她嗎？妳怎麼可以丟下她！」
她愕然愣了半晌，放緩語調說：「阿一，你冷靜點聽我說。她沒事，澤天在照顧她。剛剛我進廁所想照顧她，她說她沒事，叫我在門口等她。我走出女廁後遇到澤天，他問我發生什麼事，我就把剛剛我們看到的告訴他，他聽完之後神色很凝重。後來他說他會看著凝，叫我先來找你，所以我就出來了。」
我聽完吐了口氣，閉上眼睛點點頭。
「追不到心鈴嗎？」她問。
我搖搖頭。
「那現在怎麼辦？」
我說：「唯有先回去看看凝。」我想起剛剛的失態，愧疚地說：「對不起，剛剛我語氣太重．．．」
她制止我說下去：「不要緊，我明白的。你只是一時著急，你很著緊她們。我們趕快回去吧。」
我們再回到學校一樓，卻又不見了澤天和凝。
「為什麼所有人都突然玩失蹤．．．」 我無力地倚在牆邊。
思思安慰我說：「別灰心，我們再到處找找吧。」
我閉上眼想整理一下思緒，但腦海中只重複著剛剛那一巴掌的畫面，像個不斷重播無法關機的播放器。我用力搖頭揮去那畫面，又感到一陣暈眩。
「阿一，你看這個．．．」
我張開眼睛，思思遞了一張單行紙給我。紙上佈滿皺摺，看起來曾經被揉成了一團。
她說：「我在澤天 locker外的地上找到的。」
單行紙上只寫了短短幾行字，帶給我的震撼卻絕不下於剛剛那巴掌。
冷冽的陣風驟然掠過，不經意翻起手中那片薄薄的信紙，隨風飄到校園深處去。
留下的就只有愕然。
那是凝的字跡。
澤天：
陸運會那天，看著你和她在跑道上並肩作戰時，我的心情很複雜。
想到那一晚那個時候，你心裡想著的人或者其實是她，我實在無法釋懷。
可能一切都只是我自作多情，但我已經不想再去猜你喜歡的人是誰；也不想再掩飾自己，假裝什麼都不在乎。
無論如何，我已經有了屬於我的答案
如果你也有了答案，或者我們可以一起完成那次還未完成的事。
請答覆我。
凝
第三十三章 <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