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討厭數學。

作為一個文科生,我覺得自己不應該花時間在數學之上。

要是我生於高考年代,早就成為高考狀元了。

DSE 考完數學的那天,我發誓不會再碰數學書,於是我馬上將數學的練習、課本、甚至計算數通通送給我的表弟。

可是,我萬萬也沒有想過,在我考完數學的第三個年頭後,此刻又要再次面對數學這個魔神。



「...然後呢個位置要Log 一 Log 佢,再將個數放係呢個位...」數學老師說得飛沬亂飄,我坐在第一排,差點被他的口水淹死,不過我早就在數字的海洋中遇溺了。看著眼前的方程式,那些什麼Log ,sin cos tan ,我只記得幾句:

「 Sinθ 是對邊除斜邊
  Cosθ 是底邊除斜邊
  Tanθ 是對邊除底邊 」

捱過了數學課,見同學們都拿起背包準備離開,大概是到了體育課的時間吧。我也帶著裝好體育服的袋子,跟著女生們走到地下的女更衣室。

這幾天的校園生活之中,有好幾次差點誤入男廁,幸好我轉數快,馬上想起男廁不能進,不然就麻煩大了。希望之後回到郭朗的身體時,不會條件反射地走進了女廁。



見到女生們開始一件一件地脫掉身上的校服,我不禁吞嚥了一下,然後馬上跑到其中一個沖身格之中。雖然我現在對女生毫無興趣,可是總過不了自己的心理關口。

換好了體育服,做完了熱身,看到黃博賢等幾個男孩馬上跑到籃球場打籃球,我靜靜地坐在旁邊看著他們打球。本以為這班人有多厲害,原來只是一幫烏合之眾。就只有黃博賢和陳宗順有點技術,是個可造之材。

唐尹明走到我身旁,對我說:「睇到入哂神喎,望緊邊個呀?」

我望一望唐尹明,原來他也挺強壯的。我回答:「黃博賢打波好似真係幾勁咁喎。」

唐尹明竊笑了一下,然後說:「都算係既,咁你覺得佢打波個樣Charm 唔 Charm ?」



男人在認真做事時的表情,總是帶著魅力的,想必在我以前打球時,樣子應該也有魅力得很。我回答:「都唔錯丫。」

唐尹明點點頭,又問:「今日放學你黎唔黎?」

「黎咩?」我問。

「睇班際籃球呀,你上次已經無黎架啦喎。」

班際籃球?聽起來好像很熱血,可是像這種隊伍打的低階比賽,我可沒什麼興趣。而且昨晚看到日誌上寫明今天放學後要去做兼職,所以應該去不了。

「我唔得閒呀,其他人去咪睇咪得囉。」我說。

「你係領隊...你話事啦。」唐尹明聳肩。

「咩領隊?」我問。



「你唔記得啦?佢地報名話想填你做經理人,點知無經理人呢一項,於是就填左你做領隊丫嘛。」唐尹明哈哈大笑,然後走到體育用具室那邊去。

「成班男仔都傻傻地。」眼前的籃球飛舞,看得我都技癢了,我就拿起一個籃球,到旁邊自己射籃。

俞寶恩的身體只能用「手無縛雞之力」來形容,要花盡全力才能射出一個三分球,不像我原來的身體一樣,輕輕一扔就能穿針。不過運球、插花這等技巧,還是能夠在這副身體上展現出來。

我繼續研究要如何用這身體去射三分球,結果連框也沒擦到,突然一個男生幫我撿起了球。我認得他是班上的其中一個男生,可是卻想不起他的名字是什麼。

他拍著球,走到三分線,雙腳輕輕一躍,「涮」的一聲,球就穿針進籃了。

我心裡暗暗叫好,沒想到這班居然有這種投籃高手,不知道他有沒有參加班際籃球比賽呢?我問:「幾好波喎,你有無參加班際呀?」

男生跑到籃底下撿球,然後對我說:「有呀,我咪就係唯一既後備囉。」



看這個男生投籃的功架,可以猜想到他一定常常練習投籃的技巧。不過運球方面就稍弱了點,要是肯在這個方面加緊鍛鍊,他應該有加入校隊的資質。

「點解唔去同黃博賢佢地鬥波既?」我問。

男生拍了兩下球,又投出一記漂亮的三分球,說:「我...我邊到夠料同佢地打丫。」

這個男生果真妄自菲薄,在球場上沒有自信的人,總會輸得一敗塗地。我拉著妄自菲薄男的手,到黃博賢他們那邊大聲說:「跟隊!」

男生們馬上停止拍球,看一看我這邊,說:「兩個點打呀?搵多個啦。」

我環顧四周,附近的同學各自有各自的活動,好像沒有人有空來這邊打籃球。黃博賢走到我與妄自菲薄男的中間,我才猛然注意到原來我還一直拉著妄自菲薄男的手,心裡好不尷尬。黃博賢說:「寶恩,你想打波?我同你一隊丫。」

「好呀,我同你,加埋呢個男仔。」我指一指妄自菲薄男。

「馮宇謙?係喎,你都有份參加班際,我地順便練下波啦。」黃博賢說。



這個妄自菲薄男原來叫做馮宇謙。

黃博賢站在罰球線,一下子就把球投進了籃裡。他說:「我地開波先啦。」

陳宗順站在黃博賢面前,兩臂張開,作出防守姿勢。只見黃博賢佯作左切,一個換手運球後就馬上將球傳到我手上。

我接過了球,可是卻沒有人要來防守我。於是我拍了數下球,然後將球傳給站在三分線的馮宇謙。另一個高大的男同學上前攔截,馮宇謙舉手投籃,居然連框也沒有擦到。

陳宗順搖一搖頭,然後將球拿到三分線外。該他發球了,他先將球傳到另一位隊友手上,然後又將頭接回。只見他腳步撲朔,左右手交互運球,然後輕鬆一個轉身就突破了黃博賢的防守,順利上籃。

黃博賢用一個充滿陽光的笑容,笑著說:「哈哈...好犀利。」

看到陳宗順的運球技巧,我也嚇了一跳,沒想到陳宗順對球的掌握會如此厲害,大概與當年中六的我差不多吧。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馮宇謙也投了不少球,可是我發現,每當他感受到壓力,投球就會大大失準。於是在體育課後,我將他拉到籃球場的另一邊,對他說:「馮宇謙,咁樣落去唔得架喎。」

馮宇謙像是個被老師斥責的小孩一樣,垂著頭說:「我...我驚...」

「驚乜野?」我有點氣憤,他明明在眾人背後那麼厲害。

「我驚防守果個人Block Shot 既時候會打到我...」

噢,天阿,這個大男人居然害怕這種事。

「大佬阿,打籃球係咁架啦,你驚比人打到既話,不如去打羽毛球啦。」我語氣稍重地說。

校鐘響了,我見他好像也在反省的樣子,所以就對他說:「你要比D 信心自己,一接到波就當個防守係透明既,係唔係到射左先講,知道未?」

馮宇謙點點頭,然後回到更衣室去。唐尹明在旁邊的柱後走出來,拍拍手說:「領隊好野,多謝領隊!」

「痴線佬,你做咩偷聽我地講野。」我說。

「我見你同馮宇謙黎左呢邊,以為你地要表白或者偷情添,點知原來係教波。」唐尹明說。

「痴線,無啦啦表咩白,偷咩情。」我打算轉身就跑。

「不過...」唐尹明陪我走往更衣室那邊,他說:「估唔到你都幾熟悉籃球既野喎。」

這麼一說,我在聊籃球的時候,好像完全沒有考慮過俞寶恩本身懂不懂籃球。唉!郭朗阿郭朗,這下子真的是得意而忘形了,我得快點扯開話題才是!於是我說:「係呢,今日放學我地班對邊班?」

唐尹明想了想,然後說:「今日對6D 如果贏到就會對5D ,之後就打大佬啦。」

「打大佬?」我問。

「爭冠軍阿,如無意外應該會同6B 班爭冠軍,你記唔記得我地班前兩年都係係最後一場輸比6B ,屈居亞軍?希望今年可以打破宿命啦。

以剛才陳宗順和黃博賢的水平,應該可以在班際比賽拿到冠軍,可是怎麼連續兩年也會輸給6B 呢?

「6B 班點解咁犀利既?」我問。

「人地成班都係籃球隊咁滯,邊有得打?」唐尹明說。

「咁我地班有無籃球隊?」

「以前陳宗順同黃博賢咪係囉。」

「咁依家唔係啦?」我問。

「黃博賢因為...」唐尹明望一望我,然後托一托眼鏡,續說:「因為有D 原因所以退隊,陳宗順就陪埋佢一齊退隊囉。」

那真是可惜,這兩個人的籃球技巧也不俗,為了什麼要退隊呢?因為成績嗎?還是別的原因?這麼一說,籃球隊的成員我好像認識一個耶!

「咁籃球隊個徐文柱打波係咪好勁?」我問。

「佢就係籃球隊隊長呀,至於打波勁唔勁...你同佢唔係好熟架咩?」唐尹明說。

原來俞寶恩與徐文柱關係不錯,難怪上次中史堂他會一直跟我說話。

再不快點換衣服就來不及吃飯了。我跑到女更衣室,看到文綺君與任婉玲二人剛換好校服,原來她們正在等我換校服,然後一同外出買飯。

放學的時候,看到班上的男生整裝待發,每個人也換上甲組裝備(卻只有丙組技術),我心裡也暗暗為他們打氣。陳宗順帶著大家離開班房,黃博賢在出門口之前站在我面前,問:「你...一陣會唔會黎睇我打波?」

好吧,我承認我對這班籃球小子的比賽有丁點兒的興趣,可是現在要去上班,真的不能去看球賽,於是我作出一臉抱歉的樣子說:「Sorry 呀,我要返Part time 阿。」

黃博賢好像很失望似的,然後強顏歡笑說:「咁...你努力工作啦,我地今場一定會贏!」他又展露出一個陽光的笑容。

「加油!」我也隨便鼓勵他一句,他便一下子變得充滿幹勁,年輕真好阿。

球場上傳來陣陣歡呼聲,大概是球場快將開始了吧。我獨個兒離開校門,與學校裡炒熱了的氣氛格格不入。

按著Google Map 的指示,來到了日誌裡夾著的傳單上提及的糖水店。我還未踏進門,裡面的老闆娘已經向我招招手,看來俞寶恩的確要來這裡上班。

原來在這裡工作,要先換便服,再披上一件員工外套。我當然沒有帶便服來,所以就換上運動服,再披上外套。

在這裡工作,雖然人客不多。可是從帶位、落單、製作食品、收錢、洗碗也幾乎也是我一個人搞定,老闆娘只坐在一旁玩電話或是與客人閒聊。幸好我中學畢業後也有做過類似的工作,所以還能應付。但是,像這樣一直做下去的話,身體一定會受不住的。俞寶恩很缺錢嗎?為什麼要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呢?

由四時工作到七時,終於可以去吃飯了,在新都城點了一碗粥來吃。

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中六學生本來就不該花時間去打工,反而應該多留在家中溫習才對。就算是不溫習,也可以在學校感受一下最後的校園生活。這麼說來,前兩天好像在俞定謙的電腦裡看到俞氏一家自高中起家道中落,所以俞寶恩才要在這種小店打工,幫補家計嗎?

吃過晚飯後,又回到糖水店繼續工作。人開始變多了,老闆娘也幫忙招呼客人,可是也感受到她的脾氣有些改變,有時會借故斥責我幾句。

「七位丫唔該。」客人說。我還在想這聲音怎麼那麼熟,原來是黃博賢與一眾同學來了探班。

我清空桌子,讓同學們坐下,再為他們下單。

「頭先比賽結果點呀?」我問。

「贏少少啦,炒佢地十分左右。」陳宗順馬上說。

「幾犀利喎!」沒想到這班烏合之眾也能贏,應該是對方太弱了吧,我續說:「咁下一場幾時再打呀?」

「今個星期六,補完課既下晝就會繼續架啦,到時會對5D 班,再贏埋就考完試之後對6B 班。」黃博賢說。

考試...?昨天從日誌上好像也看到類似的標記...想起我的Final 也快到了,而我現在竟在這裡煮甜品。

同學們吃完甜品後,坐在甜品店裡閒聊著。老闆娘在我耳邊悄悄話:「你班同學食完就叫佢地走啦,一陣有客黎點算。」

我的同學們也是算客人阿,怎可以趕走別人呢?何況店外也沒有太多客人等位,於是我說:「無所謂啦。」

老闆娘點點頭,然後走到同學們那張桌子說:「我幫你地埋單先丫。」接著從收銀機列印了一張單據。我偷看了單據一眼,發現老闆娘沒有為我的同學打折。

勞累了半天,終於將所有碗洗乾淨。終於可以順利下班,到底俞寶恩為什麼要留在這種小店工作阿,以我這種資質,去當個Sales 應該更加輕鬆吧。打卡時,留意到卡上寫著48x32.5=$1560 ,然後旁邊有俞寶恩的簽名。這應該是上期工資吧,上個月工作48小時...時薪只有最低工資?

下午四時工作到現在十一時四十五分,老闆娘在卡上寫了一個「6」字。我問:「呢個6字係咩意思?」

老闆娘冷冷地道:「你今日返左七個鐘丫嘛,減返食飯果一個鐘,咪6囉。」

細心一看,以往數張時數卡上放工的時間也多數是11:4x ,然後旁邊也只寫了個「6」字。多出來的45分鐘永遠沒有算進時薪內。這樣公平嗎?

「咁我呢45分鐘呢?上次返工既45分鐘呢?」我問。

老闆娘將總制關上,然後說:「呢d度度都唔計架啦,咁你返唔夠一個鐘丫嘛。」

是這樣的嗎?那我豈不是白做九個字了?想到這裡一股怒氣由心而發,我說:「咁加埋之前果九個字都夠啦掛?」

老闆娘見我突然態度改變,也兇狠起來:「無呀無呀,你要計就計飽佢啦。」

我將數張時數卡拿走,老闆娘也沒說些什麼,就鎖上店門離開。

乘地鐵回到調景嶺,工作了一整夜,身體快撐不下去了,想起書包裡還有一大疊功課,真想跳樓去死罷了。調景嶺一入夜,人就變少,治安感覺也差了很多,沿路上也能看到一些街童、南亞人等。我加快腳步,希望快點回家。

或者女性的第六感確實比男性強一點點,我總覺得身後有人一直跟蹤著我似的。為了證實這事,我故意跑到一個轉角位,留意是否真的有人跟蹤我。

踏,踏,踏。

這個背影好熟,身穿風衣、揹著背包,身型稍胖。

「你...係到做咩?」我對這個背影說。

他轉過頭來,噢,我記起了。這個小胖子是文學堂坐在我旁邊的那個男生。他看到我埋伏著,似乎發現自己醜事敗露,口齒不清地說:「我?我...我都係住附近,咁岩行過咋嘛。」

我一臉不屑地看著這個毒男,也許他真的就住在附近,而且我也不太肯定他是不是跟蹤我,所以不能說得太肯定。

「哦,咁岩呀。」

「係呀...聽日仲要返學,你早D 休息啦!」毒男又繼續往另一個方向走。

真是一個奇怪透了的人,或許他真的住在附近吧,不管了,本小姐現在累得很,還是快快回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