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那天起,雨就再沒有停過。

負著重傷的我把毒后救到去赤兵隊之後,就在總部一間小房中自閉了一連數天,望住窗外永無止盡的雨水。

萬物無聲,一片寂靜。

世界的一切,都好像枯死。

天空再也沒有綻放過陽光。





陰沉的奏鳴曲,彷彿在我心中響起了號角,令我完全失去意志的去做任何事,一點精神,也打不起。

我有時會有個想法……赤小隊都只死餘我一個,干脆地我也完結自己的生命吧?

但往往我一有這個念頭,腦中就會不其然掠過幾個溫馨的畫面。赤瞳餵著我吃雪糕、赤牙搭住我的膊頭說笑話、帶住微笑的赤曲輕撫著我的頭顱。

每一段回憶,都似是提住我世間還有美好的事情留戀。我知道身為一個特工不應該擁有感情…可是戰友間出生入死多次的瞬間,我的確無法忘懷。

已經烙印在腦中。





輓歌在那之後曾派人去東龍洲一次想要尋回赤曲。可是經回報說,那間工廠已經因為大火變成一個滿地碎塊的廢墟,能帶回來的,就只有一個染滿血跡的「虔誠者」頭甲。

我雙手握住那頭甲凝望,呆住了半日。

幾天之後,赤兵隊上下眾人都在大堂中集合,一方面,是為了向赤曲作出祟高的致意,另一方面,是因為副長輓歌正式成為組織暫時的領導人。

「敬禮!」莊嚴的話句一出,在場成員無一不敬。

我可以看得見,大家在這天都少了絲神氣,那黯淡、失落、嘆氣、沉默的表情,都徘徊在面上,沒有散去。





即便是帶住傷的成員,在今天……也好像再受一次無比黯痛的傷。

今天一個人走的道路隔外孤獨。

對自己堅持的事存在疑惑,將來的方向感到模糊不清,未正式的道別令人不捨得。最終,我察覺到自己再也無法留在赤兵隊。

因為我,無法再戰鬥了。

「你確定要走…?」輓歌再三挽留。

「我發現……自己已經失去咗戰鬥嘅能力…」我望住自己雙手,說:「我實力始終就係咁卑微…始終……都係改變唔到任何事實……或者…我應該…暫時退落嚟…」

「咁好…百毒兄,我尊重你決定。隨時可以聯絡我哋…我哋赤兵隊都會離開總部,去第二個地方重生開始」輓歌難掩面上的悲痛,選擇拂袖而去:「曲散…人亡。」

「嗯…多謝你體諒我。」





正如赤曲所說,無論前方是真實之道,還是迷茫之路,都要走下去。這是我封閉自己、悲傷了一個月來的最後結論。

離開前的一天,我去探望了已經被我醫治得七七八八的毒后,她的狀態不是很好,基本上……現在都沒有一個人是有心情的。

「毒后……」我走過去她的床邊。

「小時…」她望住大窗外被雨風、狂風拂得亂擺的樹枝葉子,濕重迷濛的景色。

「關於你個女嘅事……」

「……我依家先知道…佢係俾霉…」毒后痛忍眼淚,已經再說不下去。

「已經過咗去。」我拍住她的膊頭。





「嗯……」毒后流出一顆眼淚,問背好一身裝束的我:「你要走…?」

「我已經留唔到喺到…只會成為赤兵隊嘅負累……就算我每打出一拳…都好弱,拳頭都握唔實……諗到嘅…就只有赤曲最後嘅瞬間。依個回憶就好沉重…將我腦入面所有學過嘅都迫走同掩蓋過…就連最基礎嘅特工搏擊技巧…我都用唔出…我好用力去想諗番起……但係…就係一股莫名其妙嘅悲痛分散我嘅注意力…我好似……已經乜都做唔到…。」

「我明白…你係需要啲時間休息…就好似我一樣…」毒后目光有些恍惚,是憶女之痛。

「有件事我想拜托你。」我低下頭,說:「幫我照顧蜘蛛小子…佢受咗中度嘅震傷……佢有一顆純正嘅心……就好似你當初照顧我咁,照顧佢,唔好俾佢行差踏錯。」

「咁你呢……」毒后轉頭望住我,目光情深:「你會去邊…」

「我都唔知。」我望住窗外迷濛,看不清的景色:「可能係一個洗滌之旅?不過唯一肯定嘅係…要返嚟個陣……我一定會返嚟。」

我亦可能在影子下一直沉淪落去。

無論是怎樣也好……





我都必須找回一個我存在的意義。

一個能再次讓我的世界…

燃亮的理由。

「你記住要搵第二個地方住…唔好再喺元朗同一個地方住……就算充滿住好多回憶。」離開之前,我提點。

「霉本身唔會知我住個到…點都好…我對唔住千花…對唔住你同曲……要你哋嚟救我……對唔住。」

「本身…霉唔知你住邊?」

「冇錯…我冇同過佢講……」毒后悲嘆一口氣:「或者…係我個女生前同佢講?一切…都好似自有命數……估唔到…佢嫁咗俾一個惡魔。」





「你之前講佢毒術續命…係點嘅一回事…」

「『毒術續命』同成為『百毒人』一樣,係毒術界裡面一個逆天而行嘅禁術……原理同成為百毒人一樣,利用極龐大嘅毒素去侵占摧毀自身細胞同基因……重而令身體重組新建一組毒素基因,原本會死嘅人…都可能靠住依種突變而得以續命…不過有一個好沉重嘅代價。就係必須每日、月、年不分晝夜地去服毒,你都應該知道…一般毒草都已經入口…毒蟲就更加對人類味覺嚟講就更加係一種衝擊,而霉……佢就必須每日服食三公升或以上嘅毒蟲先可以繼續維持生命,繼續為身體毒細胞提供營養。」

「所以佢同『百毒人』嘅分別……」

「就係你唔需要日夜服蟲,都會好似心臟自動泵血咁…自動有毒素供應比自身,而霉就必須日夜吃蟲注毒入體內。」

「咁佢每一日…都簡直係生不如死……」吃毒蟲,是個令我要用「時間催眠法」逃避的一樣事情。

「我諗佢喺屋企到培殖咗好多毒蟲…先可以永遠都食唔盡咁。」

只需要吃一隻的話還好。

數之不盡的在你面前,就是另一種說法。

「毒后…我差唔多要離開。」我望一望掛在牆上的鐘,趕過去中環應該還能搭到最後一班往長洲的船。

我怕去南丫島會有特工部的耳目跟蹤到我,到時候霉就能如他所願尋到真理老師,所以我會先去長洲靜養一段日子,其餘的事就容後再談。

總之,就是離開這座大城市。

「……記住要返嚟。」

「嗯…」

我拿起旅行箱步出總部大堂,每一步都彷如我人生的腳印,要逐漸離開這個安全的家,開始去獨自面前、經歷一些事情。

有些人,在離開後才讓人明白到該學會長大。

那是,在背後一直保護我們的人。

現在,我們就要學會去成為這些人。

「赤曲……」步出大堂之後,我望住漸停的雨水,抬頭望向那雨過天晴的曙光:「你…終於,可以同赤煌千葉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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