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你…都係 Katrina 朋友嘛?」 
「呃…係…係呀……」 
「你好呀,我叫Richard。」 
「你好…我叫子建…」 

意料之內, 
我被劃分為「女家朋友」類別, 
坐在一台「散戶席」守邊界, 
跟一堆互不認識的「女家朋友」共餐。 
輕嘆一口說服自己, 


只是她總不夠細心而已。 

寄來的囍帖, 
大概只是Wedding planner代辦一拼寄出的二百分之一。 
看到連邀請名字也由打印機代勞, 
就想起她曾親手給我寫過一張又一張的名信片, 
已被狠心的我燒光。 
眼前的自動化囍帖, 
或許就是上天的殘忍笑著我夠天真的證據。 
這十年一直故作瀟灑, 


要威又沒有帶頭盔, 
升降機大堂前,就差點要崩潰。 
現在還要跟她的保險經紀Richard若無其事寒喧一番……。

婚宴場面意想不到的浩大, 
一年沒一天走來洲際酒店, 
走進接待處才發現, 
連簽一個小名字也要排隊, 
莫說擠進人群跟新郎新娘合照一幅。 



合照的組合都是男家親戚、女家親戚、 
小中大學同學、研究生同學、 
男家美國朋友、女家英國朋友、 
英國文化協會同事、 
威爾斯親王醫院同事、 
而我, 
只是一個不知哪裡來的曹子建。 
食客三千, 
人家根本沒有餘閒跟散戶逐個招呼。 

遠遠看著 Katrina 搬出彊硬笑容跟一群又一群的來賓合照, 
腦裡一片空白,只想到:「我到底入黎做乜?有冇得按上一頁返番出去?」 
然而, 
就一邊自嘲有夠諷刺的幽默, 
一邊走到56號桌子坐下。 


口袋裡的人情禮金, 
其實應該何時送出? 
就靜悄悄地吃過, 
之後再約她出來補發好吧? 

唔… 
還是郵寄掛號比較好。

「好喇好喇!睇見一對新人咁開心,阿Mike,你幾時都拉埋天窗先?」 
「我梗係希望可以好快好似阿Frank同 Katrina 一樣咁幸福搵到True Love啦!」 
「咦?合巹交杯之後,新郎係咪應該有D表示呀?」 

「咀佢!咀佢!咀佢!咀佢!咀佢!咀佢!咀佢!」 

「新郎哥,你睇下群情有幾咁洶湧?」 


「睇黎呢一個世紀之吻都冇走雞喇喎係咪先!」 

「咀佢!咀佢!咀佢!咀佢!咀佢!咀佢!咀佢!」 

親愛的威爾斯親王醫院同事們, 
用不著如此熱情吧? 
你們又有沒有理會過我的感受? 

見王醫生不負所望, 
在台上激吻 Katrina 的情景, 
我心如刀割, 
強忍淌血的痛, 
咬著腥臊的清蒸東星斑含著淚水。

「唔!唔!唔!D雞唔錯喎,子建!」 


「呃…係咩……」 
「做乜你食到塊面紅哂架!」 
「可能飲左D酒…掛…」 
「咦!可能要驗一驗身喎,子建兄你今年幾多歲到?有冇諗過買一份醫療備用,你知啦……」 

最殘忍的事除了看著所愛的人不斷被強吻, 
是在這個情況下, 
還要笑著跟無關係的人在一個被忽略的角落聯誼。 
我不關心那片炸子雞有多脆口, 
也不在乎什麼醫療備用, 
我只在埋怨 Katrina 是否真的如此粗心大意? 
妳記得計程車上依偎過的肩膀嗎? 
妳還記得那個寒冬晚上的擁抱嗎? 
妳還記得在醫院病床握過的手嗎? 
妳怎會把我編到56號桌的席上!? 



被忽視的苦澀已把比翼雙飛炸子雞的味道完全蓋過, 
當我還拿著小飯碗, 
氣忿地把美滿姻緣糯米飯倒進口之際, 
射燈突然向我這邊照過來。 
劃破邊疆日月無光的幽暗寂靜, 
還以為天外飛仙, 
一場天煞地球反擊戰即將展開, 
原來是公主駕到, 
千里出巡親臨邊疆!

「子建!」 
「呃……嗨……」 
「哎…唔好意思…我冇提醒Wedding Planner o個邊…要你坐到咁遠…」 
「唔…唔…唔緊要…坐邊度都一樣姐…最緊要睇到妳今日咁開心…」 
「唔…攰死我喇……條裙又重…又要Keep住笑…哈哈哈哈…」 
「哎呀…妳今晚登基喎,點可以走黎巴基斯坦架…快D返中原啦!」 
「我特登走黎搵你架!」 
「哈哈哈……睇下我有冇走左妳封人情哩!」 
「係呀!快D俾錢呀!」 

「新郎哥好似話想唱首歌喎!咦,新娘子去左邊呀?」 

「喂…總部Call妳番去咯喎!」 
「唉!你都話我今晚登基啦,大哂架嘛!」 
「妳老公要唱歌喎!快D返上去伴舞啦……」 
「哼,我好難得先搵到個機會走過黎架!」 

「尋人啟示!尋人啟示!如見一位靚爆鏡既新娘子,請盡快與本台聯絡!」 

「懸紅喇…快D返去啦……」 
「唔……」 
「我唔想俾人拉去打靶呀…」 
「子建…唔好意思呀…我下次唔會咁大意架喇…」 
「傻既咩!咩下次呀!Touch wood!Touch wood!」 
「哈哈哈…係喎……」 

「新娘子,新娘子!你老公就快變望妻石喇!」 

「快D返去啦……o個兩個司儀愈黎愈gag喇…」 
「我真係有聽你講,冇點魚翅架!仲俾奶奶話左兩句…」 
「乖喇!最抵錫係妳!」 
「我仲有聽你講唔再死忍,我同佢講左我唔鐘意据扒喇!」 
「有冇順便叫佢接受埋魚生?」 
「佢話會試下……」 
「或者妳都應該試下放低魚生…」 
「我……」 
「妳………」 
「子建……」 
「唔?」 
「多謝你……」 
「傻…傻既咩…又唔係我嫁女…」 
「子…子建…我……」 
「大個女喇……唔好再咁眼淺……喇……」 
「唔……我…我要走喇……」 
「快D返上去…繼續做個靚爆鏡既新娘子…」 


似曾相識的一幕, 
記起十年前的一堂地理課, 
她來電撒著嬌要來觀看籃球賽, 
我們拿著電話爭持不斷, 
當年的老師就像今天的司儀, 
不同是當年老師催促的是我, 
今天司儀催促的,是她。

當年天真爛漫的她, 
今天終於長大, 
起碼終於聽懂話隙間的暗湧。 
而我們之間, 
就總是存在一度阻力。 
或許, 
這就是命運。

無論怎樣迴避, 
這個依然是一場殘酷的喜劇。 
獨個兒步出大門, 
看著新郎新娘迎賓的巨型婚紗海報, 
我咀角微微向上彎了一口, 
眼簾上下跳動一眨, 
眼淚就氾出來。 
霎時間胸口疼痛鬱寡, 
抽進一絲菸解愁, 
呼出不是灰灰的煙, 
而是一頭大石。 

再見了,Katrina, 
我會學著放棄妳,是因為,我太愛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