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虎嘯藏龍鬥白孔雀 萬氏女初識新門生
 
 
仙劍山莊內堂的簾後,走出一個與袁志清年紀相若的少年。
  他濃眉大眼,傻裡傻氣,一雙眼珠到處張望。忽見到袁志清,這才慌慌張張的打了句招呼。
  袁志清打量他全身:面前這個少年,瓜子臉口肩膀寬,嘴巴好像合不攏,而他的衣著,相較其他師兄弟來說,就更土氣了。
  「我……我……不,在下,在下是唐,唐穆儒。」
  「在下袁志清。」
  那種奇怪的氣氛讓在座的眾人都感到一頭霧水。連牛冠齊也有同樣的疑問。
  「師父,六師弟他……他,他可以應付這傢伙嗎?」




  「孟勇,你竟對師父有所懷疑?」
  「不,師父,我素知六師弟潛質優厚,他日成材,必勝過我,只是目前……」
  「你少廢話!看著就是。」
  牛冠齊也不說話,看著擂台上的兩人。
  擂台之上,袁志清與唐穆儒的目光偶爾相接,然而唐穆儒目光偶爾散漫,偶爾閃縮,實在像個害羞的怪人。
  袁志清禮貌地笑道:「唐公子,你知道我們在做甚麼嗎?」
  「……嗯」唐穆儒歪了歪眉毛。「我知道!我們要比武。」
  「那不妨報一下你的名號與地位?例如你坐第幾交椅,排行幾多?」
  「我嗎?……我……我……師傅是第一交椅,牛大師兄第二,楊二師兄第三,程三師兄第四,段四師兄第五,張五師兄第……不對,我們只有五把椅子,其他都不算,是師父說的。所以我,我第七……不,師兄弟我排第六……原來我沒什麼……椅子……呢。」
  袁志清跟在場的師兄弟都哄堂大笑。唐穆儒一臉傻氣地把自己的座次排出來,到最後說出來倒像個無名小輩,又好像不會數,那陣傻氣逗得大家都樂了。




  「喂!你們這樣子成何體統!」牛冠齊喝道,心中為唐穆儒不忿。著令在場的子弟都閉嘴。
  「唐公子,你真的好有趣!」袁志清臉上大笑,實際心中卻在打量:這姓萬的老傢伙倒還真卑鄙!竟找個傻子來戲弄我!好,就看你能鬧出個甚麼花樣!
  「我們開始吧?」
  唐穆儒點點頭,拿起木劍,然後擺出架勢。
  袁志清盯著對方,打探對方的虛實,然而唐穆儒卻是腦袋發空的看著自己,也不行動。
  既然不願動,好,我就逼你出手!
  袁志清一個箭步奪前,幾下伸手,往對方的脖子、肩膀抓去,而唐穆儒也就往後縮著,若無其事的閃開。然後袁志清冷不防抓住對方一條手臂,正要對準穴道灌力,卻被對方用刀柄一下擊來迅速瓦解。
  袁志清怔了一下,盯著唐穆儒,唐穆儒倒是傻楞楞的看著他。
  「季平!你是在鬧著玩麼?你不打倒他,是要讓為師賠錢?」
  唐穆儒聽了,連忙道歉:「對……對不起!師父,我這就做!」




  袁志清聽萬虎嘯這麼說,心中就開始氣了,這傢伙年紀跟我相若,竟不把我放在眼內?
  「既然師傅說到……那我只好解決這事,對不起。」
  「少廢話!」袁志清一個飛撲,向對方擒去,唐穆儒先是一晃,貌似迎頭劈去,待到袁志清舉手防禦時,就突然發覺背上不知怎的被刺了一下,袁志清全身乏力的趴在地上。
  是怎麼打得中呢?哪來的劍路?袁志清心中浮起一個個的疑問。但他不肯認輸,迅速爬起,雙眼也比之前更加認真。他看清對方手握木劍──不,對方並不握劍,只是將劍柄不停的在指間撥弄。
  這就是仙劍山莊的劍法嗎?袁志清原來越搞懂是怎麼一回事:
  程鐵鷹、楊肇然後再到這小子,不難看出仙劍山莊的劍法特點。然而,方才的那一劍又是怎麼做出來呢?
  正當他在猶豫之時,唐穆儒一個箭步躍到自己跟前,然後右面劃來,袁志清出手攔截,然而劍卻在他肋骨一到兩寸劃過,登時痛得他出了聲。
  他挺住痛楚再次站起,而唐穆儒也再次向他攻來,袁志清嘗試攔截,卻怎樣也攔不到:以為他打的是小腿,卻劈中了大腿,以為他劈脖子,卻是打中頭顱。無論他怎麼躲,唐穆儒都有辦法打到他,使得袁志清這回又對仙劍山莊的「仙」有另一重理解:像仙一樣神通廣大,無論怎麼都打得中,他一邊受著痛苦,一邊佩服這種劍法。然而,袁志清卻也是個不服輸的人,他越見自己在下風,就反抗得更厲害。儘管唐穆儒已打中他二十多次,他也不投降,也越來越像一頭受傷的野獸。
  他在挨打之中,隱隱約約見到唐穆儒的表情。他本以為對方會是興奮之類,哪知道對方就像木頭一樣,好像對付自己不需要花甚麼心機氣力,像踩死螞蟻一樣。
  「你這傢伙當我是低級的蟲子嗎?」袁志清心中感到一股怒氣上湧,使他突然之間氣力大增,連原本的秀髮似乎也擴張起來,他奮不顧身,奪過木劍,撲向對方,一把推倒,然後就又抓又咬,像頭禽獸。
  這時唐穆儒心裡不知道甚麼也被點燃了,也像頭禽獸一樣撲咬對方。
  觀戰的大師兄牛冠齊見事有不妙,一躍跳到擂台旁邊,亮出一把闊劍,對准袁志清的臉抽了過去,使袁志清飛撞到遠處的柱子上。
  本來在柱子旁觀戰的子弟馬上跑走。
  牛冠齊一個箭步奪前,抓起袁志清的領子,粗糙的巨掌在袁志清嫩白的臉上抽了過去,幾巴就抽得對方又腫又淌血。
  「好個輸打贏要,不要臉的傢伙!讓你好好比武你不聽,像頭瘋狗一樣亂咬!仙劍山莊容不得你在撒野!若不是師傅說要留活口,我剛剛就拿刀鋒割了你了!」




  袁志清背拋在地上,然後就聽到遠處傳來洪鐘的大笑聲。
  「小子,怎麼樣?輸了吧?你違反規矩不認輸,發瘋,讓徒弟抽你幾巴的事情,當打和了!然而,你怎麼看也是輸得難看呢!」萬虎嘯道。
  袁志清似乎恢復了理智,這時他見到萬虎嘯像個巨人一樣站在自己面前,只好妥妥的跪著。「我認輸了,輸得心服口服。」他說。
  「那你準備給我甚麼?手?腳?還是一張臉?」
  「都不是,請拿走我這條命吧。」袁志清頭靠在地板上,不敢抬起。
  「要你的命,我有何用?」
  「我願當下人,伺候閣下起居飲食。」
  萬虎嘯大笑起來。「你願意我還覺得浪費!讓你當下人?下人還怨你搶他工作哪!」
  「悉遂尊便。」
  「哈!你目前這個樣子,對我有甚麼好處!來,告訴我,你甚麼目的。」
  「我想成為閣下的徒弟。」
  「喔?」
  「我素聞萬掌門你老人家不收弱者為徒,若我在外哭哭啼啼,你斷然不肯,況且我家道中落,更無錢可供奉,便想到故意挑戰,如果勝了,可求拜訪,若是輸了,也可獻身……只是,方才小的確失了理智,傷了幾位前輩,十分懊惱。」
  「倘若我不要你這條命,你怎麼著?」
  「……我只好在山莊外上吊。」




  萬虎嘯冷笑一聲。
  「我萬虎嘯對沒價值的東西,絕不刻意摧毀,你既是來投,也罷。就讓我觀察你幾個月,看你有無真心!」他轉向面對牛冠齊問:「孟勇,數月後可有吉日?」
  「師傅!」
  「要質疑為師麼!」
  「……有。」
  「哈哈哈哈!如此甚好!來人啊!幫他梳洗打點!」
  說罷,萬虎嘯揚起袖子離開。
  牛冠齊也跟著萬虎嘯走,卻在臨走時,盯了一眼袁志清。
  唐穆儒這時也隨著師父離開,然而他在離開以前,也走到袁志清,跟對方握手,並連忙道歉,好像完全沒把方才的事記在心上。
  比武一事,就此落幕。
  
  幾個時辰後。
  萬虎嘯為袁志清安排一間客房,這間客房不算小,而房內也看得出常有人打理,一開房門,各種設施也不缺,右邊床左邊椅,前方擺著梳妝椅。這就看出,萬虎嘯算是看得起袁志清了。
  不過袁志清還是著人拿了盆水,他討來手帕,輕輕擦拭臉上的傷痕與血跡。
  盆中的清水遭血跡所染,一滴滴的掉在盆中化開成瀾漫的血花。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雖是有青有腫,不過骨頭也沒斷一根,明顯的仙劍山莊的人都留了一手。
  想到這裡,袁志清冷笑一下,好像是覺得牛冠齊也不過如此。
  就當他想休息稍睡之時,他忽然感到有道目光盯著自己,他詐看不見,盯了盯周圍的環境,然後伸個懶腰,掩了掩房門,然後上床休息。
  那目光的主人見狀,只好放輕手腳,推開房門,在縫中偷看那副躺床蓋被的身軀。
  這人看得出神,又好想進一步知道這個男人。這個男人剛才於內堂大打一場,到底傷成甚麼樣子?
  「那人睡得正香,不必操心。」
  偷窺者的背脊忽的發涼,回頭一看,袁志清就站在他面前。
  袁志清一望對方,對方就全身僵硬。這人不是甚麼殺手之類,而是個長得標緻的少女。比自己還小個一兩年,杏眼、臉尖、睫毛長。酒窩若隱若現,嘴唇薄而紅嫩。
  兩人四目交投,袁志清忽然想起,這女孩的靈眸在自己剛踏入山莊大門時,就已經注視著自己了。
  「失……失禮了。」女孩羞得滿臉通紅,說走就走,哪知道她這邊說走,那邊就被對方捉住。
  「姑娘別走。」
  「咦?」
  「能不能幫袁某一個忙?」
  「幫忙?」
  說著,袁志清拉著女孩進房,然後脫去上衣,露出滿是傷痕的背脊。




  「方才的比試,我後背中劍,傷口也不小,但我的手夠不著去清理這口子。」
  那姑娘聽了以後,拿起手帕,沾水為對方清理傷口。
  「你不擔心嗎?」
  「嗯?」袁志清問。
  「你竟讓一個不知是敵是友的人進來,還在對方面前坦胸露臂的。」女孩說。
  「我知道姑娘不是壞人,也不是敵人。」
  「啊?」
  「我在擂台上,就已經見過你那雙明亮的珠子了。」
  女孩刷的一下臉紅了,連正在擦拭的手都在發抖。
  「我姓袁,名志清。」袁志清緩緩的回頭。「你呢?」
  「姓萬,名妙玉。」
  袁志清一聽,似乎知道這女孩的來歷,慌慌張張的套上衣服,然後對著妙音下跪。
  「萬小姐對不起!袁……袁某讓閣下做了些有失身份的事!」
  妙玉淺淺一笑,反不為意。「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說了啦,你放心,我看四周也沒人,才放膽過來,你的傷口還沒處理好吧。」
  袁志清點點頭,遂坐回到椅子上。
  妙玉也開始熟練起來,緩緩的幫對方抹走血跡,傷口這時的血也差不多止了。
  「差不多了。」
  「謝過萬姑娘。想不到表面威嚴的萬掌門膝下,竟有個這麼好的女兒,他老人家真有福。」
  誰知妙玉聽到這裡,臉色從微微的喜悅轉而下沉,然後冷冷的向袁志清道:
  「對啊,他最好了,甚麼都按他的意思,對吧?」說著,妙玉推開房門,氣沖沖的離開了。
  袁志清望著萬妙玉,打量她與萬虎嘯的關係。
  這萬虎嘯背後,到底還有甚麼不可告人的事呢?袁志清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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