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忘不了他

「我係中學嘅時候,曾經同一個TB曖昧過。」劉琪玩著飲管說。「當年我中三,仲未識到我男朋友。」

李桐記得在中四分班後才認識劉琪,所以他不知道劉琪的往事。

「嗰一年,我同佢成日都一齊,由返學到放學都係一齊,我地會拖手,會抱抱。感覺好曖昧。佢有時會係我屋企過夜。我地孖鋪嘅時候,佢好鐘意從後抱住我瞓。我感覺到佢嘅氣息、佢嘅溫暖,我覺得好舒服,好有安全感…..不過,最終我地都冇係一齊。」

李桐的心情很矛盾。他很想知道劉琪的秘密,同時又有點抗拒知道。情人的前度或對象往往是地雷禁區,知道得越少越好。但好奇心作祟下,他很想知道甚麼是TB,又想知道劉琪與TB的事,所以也忍不住追問下去。



「點解嘅?」

「我婆婆發現左我地瞓埋一齊,佢鬧我荒唐唔知羞,搞核突野…..佢鬧我同女仔搞基羞家,然後一直喊,話對唔住我父母……我唔可以令婆婆傷心,所以我冇選擇同佢一齊….」劉琪輕描淡寫的說,彷彿是說著別人的故事。

李桐終於搞清楚,TB原來是指女同性戀者。此刻李桐有點憤怒,他緊緊的握著拳頭試圖按捺那怒火。李桐不明白自己為甚麼會七竅生煙,只感覺到一道道憤怒、一種種忌恨、一陣陣鬱悶百感交集在心頭上。他的內心不能接受女友的前度對象是女人,他感覺自己成為了那TB的代替品。

而劉琪一直玩著飲管,沒有看到脹紅了臉的李桐,繼續把故事道出。

「當初,我都以為自己係les,淨係鐘意女仔。後尾識左個男同學,先知道自己鐘意嘅係人,唔係性別。男仔女仔對我嚟講冇分別……嗰個男同學對我好好又冇脾氣,又會氹我關心我,所以我不知不覺鐘意咗佢,我同佢一齊好多年,但佢已經離開咗我…..」李桐看到劉琪偷偷地擦去眼角的淚水,也不忍再遷怒於她,怒火也隨著她的淚水流走了。



「唔好意思,講咗咁多無聊野….」劉琪強顏歡笑著說。李桐從她的眼眶中看到流不出來的淚水。人傷心會流淚,但傷心到一個程度,淚水已經再流不出來,因為淚水已經流光,只剩下傷痛。

「唔緊要,你想講,我都會聽….」情緒平伏了的李桐輕輕安慰著劉琪。或許是久違了的撫慰,或許是內心的抑鬱被抒解了。當李桐輕拍劉琪肩膀的安慰,反而讓劉琪忍不住哽咽起來。李桐心目中的劉琪很堅強。他惟一一次看到劉琪哭,便是在自己的葬禮上。在火化的一刻,劉琪哽咽落淚。他從沒有想過自己的離世,會讓劉琪這樣傷心的。從沒有經歷過生死的人不會知道失去的感覺。李桐慶幸自己生前沒有經歷過,沒想過在死後卻令到身邊人被迫飽受失去滋味。

「不如你講下你同你男朋友嘅野丫….」李桐很想知道此刻劉琪的感受,很想了解她的內心深處。

「唔…..我同男朋友中四就認識,我鐘意佢係因為佢夠傻。我性格好急,佢就好滋滋悠…..啲人成日前都話我地一凹一凸,其實我知道佢咩都就晒我…..佢會傻瓜瓜等我放工,又會製造驚喜比我。其實嗰晚,佢約咗我係Sogo門口等,我知道佢想求婚。我一早已經見到買戒指嘅收據……

但亦都係嗰晚,我冇咗佢…..我等咗好耐都唔見佢,之後就收到佢個嗰妹電話。我去到醫院,見到佢個妹係門口不停喊。我衝入去急救室,見到佢插滿喉,我拖起佢地隻手,佢隻手明明仲好溫暖,我叫嘅時候,佢都仲有反應…..嗰朝早,佢仲攬住我瞓,我仲叫佢起身返工,我一叫佢就醒……今次我叫咗佢好耐…..佢都冇應我….….我摸佢塊臉,都係同平時一樣,成臉鬚吉吉地…..佢明明同平時冇分別,只係叫極都唔醒…..



之後,佢嗰維生機不停響,醫生就叫我地出去比等。我見到醫生不停㩒佢地心口,然後出嚟話佢只會越嚟越差,越嚟越辛苦。叫我地決定比佢自然去…..世伯伯母都唔想落依個決定,都唔想佢走…….我都好唔捨得佢…..但係我更唔捨得佢繼續辛苦。佢話過寧願死,都唔想做植物人…….所以…..所以我決定唔再急救…..睇完佢冇咗心跳,我好痛好痛,我好似一個殺人兇手,殺死自己男朋友……但係我竟然一直都冇喊,我知道佢怪我…..我好幾次夢到佢,佢都唔出聲望住我,我就知道佢怪緊我……」

或許當時李桐仍然未死去,靈魂仍在肉體裡面,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劉琪的經歷。李桐有著心如刀割的痛,但他知道自己的痛苦是無法與劉琪的痛相比。那種內疚、自責和不捨的感受緊緊的籠罩著劉琪。李桐無法想像劉琪這幾個月是怎麼活過來的,她不應該承受那些痛苦的。

「其實…….當時你已經做咗對佢最好嘅決定,佢一定唔會怪你…..」李桐真的沒有怪責劉琪。因為這是一個很艱難的決定,是一個任何人不會願意做的決定。

「但係我原諒唔到自己…..佢走咗之後,每晚返到屋企,我都不停食野,我以為肚餓,但無論我食幾多,我都唔覺得飽,食到嘔嗰一刻都空蕩蕩咁,我就知道唔係肚餓,而係個心穿咗,無論做咩都填補唔到…..直到佢火化一刻,我先知佢帶走咗我個心。佢帶埋我個心一併火化.......不過都好嘅,我個心可以一直陪住佢,佢唔會再悶….望住佢火化一刻,我終於喊咗出嚟,因為我知道我以後都唔會再見到佢,唔會再有人抱住我瞓、冇人再錫我氹我開心、冇人再陪我……佢陪唔到我走落去.....」看到泣不成聲的劉琪,李桐的心很痛。他明白到讓人心痛的不是離別,而是離別後的回憶。

此刻,李桐再忍不住了,決定把真相告訴劉琪。

「劉琪….其實我就係……」未待李桐說完,他又昏迷過去了。

在迷糊中,他看到月老。他一手執著月老的衣領說:「好喇喎,我李桐本來唔打老人家,係唔係要我開齋?」

「你放手先喇......放手啦.....我抖唔到氣呀……你唔同得佢講架,佢會即刻死架…..」月老喘著氣說。



「下…..即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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