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學園篇】 〜她不再回來〜


看見梓喬迴避我的眼神,我卻沒有想過去找她弄個明白。我懷疑是否每個失戀的人都像我這樣完全失去動力做任何事。
 
自從得悉自己不是養父母的親生子,我一直都不曉得自己到底是誰,甚至乎覺得自己甚麼都不是,連人都不是了。
 
渝珍雖然對我的身世毫不知情,但是她給予我的愛卻是我沒曾擁有過的溫暖感。她對於我來說,就像親人一樣,一個對我極其重要的人。 為了回報她給我的愛,我很早之前便已決心要愛她、保護她,使她一世待在我身邊都會感覺無比幸福。
 
可是,渝珍,你竟連我唯一的生存動力都偷走了。


 
連自己都不得不承認,一直待在渝珍身邊的我是長期受保護的動物,生活在溫室中久了,到了要走出去荒野外之時,就連一點求生的能力都沒有,我很討厭這種感覺。
 
失戀之後,我才察覺到……原來當時間變成毫無半點價值之時,你會狠狠的認定它就是你現在最大的敵人。
 
此刻,我仿如一條行動著的屍體,跌跌撞撞地、漫無目的地在走廊上走路。腿不長進的,又到了這個地方來,我看見也吃了一驚。
 
竟然走到了渝珍常到訪的音樂室的門外,我摸著頭苦澀地笑起來。
 
正想轉過頭回去的時候……


 
「呯!」忽然聽見一聲響起,然後隔了兩秒鐘,我才察覺到額頭上尖銳的痛楚,這個迷迷糊糊、沒有意識的我給弄清醒了。
 
一把女孩的聲音在耳邊傳來,「啊!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由於忙於撫摸額上的痛楚,我沒有理會她的說話。
 
「你的額頭……沒有甚麼大礙嗎?」那女孩慌慌張張伸出手來想要幫忙擦拭我額上的傷。
 
我這時才回復反應來,連忙揮手,「不……不用了。我沒甚麼大礙,只是些微撞傷而已,過一會兒就不會痛了吧。」


 
「那就好了。剛才真的很抱歉啊! 我太大意了,沒有理會門外有沒有人就推開門。」
 
「不用道歉了,我沒甚麼事,請放心,放心就好。」我向那個女學生微笑說。我在想,這女孩的聲線甜美得……會令我很難忘記吧。
 
然後,那個女學生帶著她的那把甜美溫柔的聲音走了。
 
好不容易才待到快要放學的時間。
 
臨下課前,老師對我們訓話了一番,吩咐我們要提起精神,全力應付明年的公開試。一想到將要考公試,我便不自覺地抓破頭,現在的我那有精神和動力去準備考試呢?
 
今晚,我還是不想回家。
 
我打了通電話給志傑,另外一頭是他的聲音: 「喂? 是我的軒哥啊。」
 


「剛放學了,我今晚到你家睡,你在哪?」我問。
 
「哪還用說? 當然在步行回家……老地方等吧。」
 
「好,等會兒見。」我說完便掛斷了電話。
 
我的學校和志傑的學校之間,有一個公園,我在公園的閘口等他,這是我們慣常共識等待的老地方。
 
養父母收養我之後,他們常帶我到這個公園玩耍。小時候,我就在這裡認識了這個好兄弟。
 
我還記得我們當年相識的經過。那時,我在遊樂場上玩耍,忽然被幾個男孩子推撞,說我不可以玩這個鞦韆。我當時不敢開聲抵抗,軟弱得哭了出來。沒想到勇敢的志傑替我出頭,把那些男孩喝走,他還被一個男孩打了一拳。就這樣,我們就成了好朋友。
 
我很慚愧,他年紀才比我大一年,但他的勇氣比我多得很,我心底裡其實很欣賞他。
 
不久,在公園的對面馬路,看見了志傑,他向我揮手。我們一邊步行回他的家,一邊閒聊。


 
「軒哥!」他大力拍我的肩。
 
我有點不爽的語氣回應,「怎麼了?」
 
「怎麼還是沒精打采的樣子? 來吧,提起精神來。」他用美式手勢,對我「撻手指」。
 
「不行嗎? 失戀的人不都是這副模樣? 傑叉,你別理我吧。」
 
「軒哥,其實……其實呢……怎麼說好呢?」他嘴裡不知在吞吐甚麼的,結巴地說。
 
「你想要說甚麼就直接說出來吧。」我有點厭煩地說。
 
「啊……沒有,我想說的是,其實我叫『啊傑』或者『傑仔』,不是『傑叉』呢……」他抓起頭來抱怨著。
 


而我只是低頭不語,沒有理會他的抱怨。
 
未幾,他吐了一句話來,「渝珍那邊,不能合好的話,就不要多想了。」
 
「我才沒有想她。」這句話是騙人的,不過我還是說了出口。
 
一瞬間,我感覺胸口一陣抽痛。暫時忘記了的傷口,又再喚醒過來。
 
面上都顯露了憂鬱的表情。
 
「唉……見到你這副模樣,真不知應否跟你說。」志傑邊說,邊伸出手從頸後搭在我的兩邊肩膀上。
 
「想說就說吧,現在無論對我說甚麼都沒可能出更壞的狀況。」我望著前面的遠方回應。
 
「好吧,雖然不知道告訴你之後,你會有甚麼反應。不過,說不定你可能會把她能夠徹底地忘記。」他說。


 
「甚麼? 關於渝珍的? 你到底想告訴我甚麼?」我緊張地抓住他的衣袖問道。
 
「我的好軒哥,你先冷靜一點。我說……我這就說……」他咳了一下,清理了喉嚨,然後……
 
「你快說吧!」我不耐煩地嚷著。
 
「好,好,其實如此……我今天早上見鬧鐘沒有響起,起床晚了,心怕快要遲到,馬上梳洗後便頭也不回地飛奔回校。」
 
「這個事情你還說,你不叫醒我就走了,害我差一點也要遲到。」
 
「是,是我不對。」
 
「抱歉有用嗎?」
 
「沒用。」他拍了拍他的頭,說:「哎呀,我幾乎忘了我方才想說的事情。」
 
「對啊! 你還不快點說出來?」我抱怨。
 
「那你不要插嘴吧。我方才說到……我趕回校的時候,中途看見了你無法想像的事情啊!」他瞪大雙眼地說。
 
「你就不要製造緊張氣氛吧,快點告訴我看見甚麼。」我沒好氣地叫嚷。
 
「我見到渝珍的身影呢!」
 
「甚麼?」我一臉錯愕。
 
「我見到她和她的家人在她的家門外,正忙著搬包箱上貨車,大包小包的紙皮箱,很重的樣子,好像要搬家似的。」
 
「甚麼? 她要搬家嗎?」我詫異地問:「她的家在哪裡?」
 
「軒哥,你一直都不知道她住在哪裡嗎?」他一副很疑惑的樣子。
 
「你快告訴我吧!」我兩手抓緊他的衣領問。
 
「好,好,你先冷靜一下,我這就說。我跑下山時,她的家就在我家的下兩條街。」他打開手機上的地圖,指著一處,「就在這裡。」
 
「我過一會兒去你家。」說完,我便趕緊跑到志傑告訴我的位置,頭也不回。
 
「軒哥!」
 
我沒有理會志傑在我背後的叫喊。
 
我跑到渝珍的家門前,只見一幢獨立屋,門口的裝橫看起來很豪華,一看便知是富裕人家居住的大宅。
 
屋內漆黑一片,從玻璃窗看進去,可見裡面空無一人,大部份傢俬都搬走了。就正如志傑所講,她搬家了。
 
一個滿頭白髮的老人家從隔壁的獨立屋處,一手拖住一隻長著黃毛的小狗,慢步走出來。他看見我呆呆的站在這,對我說:「你來找誰? 這家人今天一大早便搬走了,你還不知道嗎?」
 
我上前問:「你知道他們搬到哪裡去嗎?」
 
「你不用找他們了,都搬到遠遠的,去美國了。」他好心地告知。
 
我的臉色看起來大概是相當灰白。原來渝珍要離開香港,怪不得她這兩天都沒有上學了。
 
她要離開我,還要離開香港。怎麼明知道要離開,她還要跟那個男的一起? 他真的比我更好嗎? 寧願跟他異地戀嗎?
 
我看著天上橙黃色的晚霞,呆滯的凝視著那掛在天上的蛋黃,不禁流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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