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換過衣服,臉上的血痕卻怎麼也洗不去⋯

「你係點樣黎,就係點樣去⋯ 所以洗唔走架⋯」

聶兄突然用力撞向我的肩膀,我整隻手臂「啪!」的一聲就脫胶了。

「你成身比車撞到散哂,用啲力就甩架喇!」

他一邊說一邊幫我把手臂移回





「咁⋯ 」

「係咁架喇! 有啲人斷手斷腳黎,有啲好啲就冇內臟⋯ 被火燒既咪焦頭爛額咁⋯⋯」

我忽然想起之前那個無頭鬼⋯

「所以你啲血跡係整唔走架喇⋯ 不過好彩你個樣冇咩變⋯」

他抓住我手的時候,突然一問





「你家人⋯ 唔⋯⋯ 你黎既時候係咪聽到唸經聲?」

「你點知架!」

「難怪⋯」

他流露出一臉欣慰

「你家人對你真係好⋯ 佢地請咗個有道行既師傅為你超渡⋯」






今日是阿月設靈的日子

我跟爸爸在靈堂準備好一切,等待家屬親友到來⋯ 爸爸的神情雖然哀傷,但也都裝作沒事的在打點⋯ 大概是因為短時間內進行第二次出殯,他都有點麻木吧⋯⋯

我四出尋找,找到了一位得道高僧為阿月超渡。 這位高僧我特意從國內找來⋯ 很多人都說很難把他請來,但是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在我頭上摸了一下⋯

「你丈夫作業很重,所受業障而不得力⋯ 理應於下三道輪迴萬世⋯」

「大師! 那我們是不是不能再見面了?但是之前他還回來⋯」

明明突然醒覺好像說多了,馬上收口⋯

「唔? 他回來過?」





「是⋯」

之後,明明就把阿月報夢的事跟高僧說了⋯

「那就是說你們的緣還在⋯ 他就是因為放不下人生的苦,所以還在沈淪⋯」

「那⋯ 大師,請你幫幫他好嗎? 我想請大師為他開脫⋯」

「那⋯ 你試一下跟著這書唸一遍看看⋯」

明明接過經書,捧在手上開始唸⋯

無上甚深微妙法
百千萬劫難遭遇
我今見聞得受持




願解如來真實義⋯⋯⋯

明明全心全意的唸,心無旁騖,一切成空,大師就這樣聽她一直唸⋯ 讓她把整本經書唸完,已經過了兩個多小時⋯

「唔⋯⋯ 知道這部是什麼經嗎?」

「大師⋯ 我不知道⋯」

「這是 地藏菩薩本願經⋯ 是一部超渡先人,讓他們脫離業障的經書⋯」

大師半合眼的說道

「我要你唸一遍,就看你是否能夠堅持把它唸完⋯ 也要看你的反應⋯」

「我? 剛才我在唸的時候沒有想到什麼喔」





「就是⋯ 我看見了,你真的全心全意的把經文迴向給先人,也就是你必須每一天都要唸⋯」

「那大師⋯ 」

「我都知道了⋯ 我可以跟你去,就當做開渡你丈夫的業障吧⋯⋯」

就這樣,今天大師就在靈堂坐在蒲團上盤膝而坐,前面放著一個大木魚和一個銅磐⋯

「你也坐在一旁跟著唸吧⋯⋯」
大師緩緩的跟我說

⋯⋯⋯
佛告須菩提:「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如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眾生,實無眾生得滅度者。何以故?須菩提!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





⋯⋯⋯⋯

一時間,大師的聲音由小至大,由遠至近,他的聲音就像越來越多人的感覺,一邊唸,我聽到鐘鼓齊鳴,又覺得那聲音沉穩而實在的覆蓋了整個靈堂⋯

阿月生前大概是沒什麼朋友吧! 只有三幾位同事到來⋯ 那個叫祖兒媽的好像是他的上司,她一身高貴的氣質把在場的人都有點比下去⋯ 但是她走到靈前跟阿月的照片好像說了什麼⋯ 那眼神卻是有點特別又有點曖昧⋯

那個「她」就是她嗎?

只是這一刻我也不及細想,我只能一心一意為阿月唸經超渡⋯ 因為大師說: 先人死後七七四十九天之內,能夠唸多少就唸多少⋯ 先人能不能超脫下三道,為先人之後的日子修福就靠現在⋯

大師唸完金鋼經,又再唸地藏經⋯ 無一不是為先人除業障的⋯ 所以我又怎能還在計較其他?

一輪唸誦之後,大師稍稍休息,又是一輪親友到來⋯

這次來的人應該有點特別,因為我看見爸爸的臉色有點不穩定⋯

來的一行四人,其中一個是樓下照相機店鋪的老伯,另一個是看起來相當有錢的中年人,他梳起了頭髮還架著一副金絲眼鏡⋯ 最後跟來的兩個男人,一個好臉熟,好像在電視見過的電視藝人,他胖胖的架著黑框眼鏡⋯ 而站最後的,比較瘦長,一臉嚴肅的他穿著黑色衫褲和留了短短的鬍鬚⋯

「強哥⋯ 好耐冇見⋯ 估唔到我地再見居係⋯⋯」
金絲眼鏡男一臉尷尬的走到爸爸前面,老爸也沒有回應太多,只是隨意的應了兩下

「強⋯⋯ 我叫埋佢地黎你唔好介意⋯ 話哂一家人⋯⋯」
那老伯也拍著老爸的肩膀說

老爸望了老伯一眼,又轉向那兩個男人望過去⋯ 雖然那兩個男人沒有走近,但是老爸的虎目早已含著淚水⋯

「哥⋯⋯ 我同二哥知道當年既事⋯⋯ 唉⋯⋯」
那胖子說話的聲音很小,我只能隱約聽見

「過去裝香比阿月先啦」
還是那嚴肅的傢伙冷靜,他領著眾人走到靈前上香⋯

一輪香火之後,老爸揮手叫我過去⋯

「明明⋯ 呢幾個係爸爸既朋友⋯ 」
他又指著那兩個黑衫男子

「佢地係⋯ 係阿月既阿叔⋯」
那兩個男人聽他這麼說也就托了一下眼鏡

「咳唔⋯⋯ 你有咗BB就唔好近咁多香火⋯ 坐埋一邊休息下啦」
那嚴肅男假裝不經意的關心

「係啦⋯ 大家一家人⋯ 有咩都提點下囉」
老伯在刻意的打圓場

「沈叔⋯ 放心啦⋯ 我呢期冇野拍⋯ 我會幫大哥睇住姪嫂架喇!」
還是胖子比較平易近人,也許是因為我在電視見過他,所以感覺比較熟絡


不久,那位高僧就進行了超渡儀式,其他的親友都坐下來靜靜的讓大師唸經超渡⋯ 明明坐在家屬的位置默默的落淚,她知道這儀式是為了阿月可以安心上路,也害怕著以為再也夢不到他了⋯

不遠處,那胖胖的金絲眼鏡男就躡手躡腳的走到阿月爸爸旁邊坐下⋯

「強。哥。 害。阿。月。個。人。我。會。搵。人。⋯⋯放。心。⋯⋯ 好。快。⋯⋯」

由於現場的鑼鼓聲太大,環境也因為儀式而變得陰暗,從口形看過去只見到這些⋯

明明雙眼哭得紅腫了,緩緩的走到靈堂外打算冷靜一下⋯ 她差不多走到門口,發現一個女人坐在門外的長椅上

她全身黑色素服,架著黑色太陽眼鏡,默默無聲的坐著⋯

明明看見她右手把紙巾捏作一團,鼻子紅了一片,明顯是因為重要的人離開了⋯ 明明知道,因為她覺得這個女子跟自己很像⋯

難道這個女子也是因為阿月?

但是她再仔細一看,發現那右手的無名指戴上了戒指⋯⋯ 唔⋯ 應該是已婚的女人,不可能是她的。

「小姐⋯ 你係咪黎拜我老公?」

那女子摀著嘴搖了搖頭

「咁你係咪隔離堂既? 你又係有親人走咗?」

她已經泣不成聲

「嗯⋯ 你都唔好咁傷心喇⋯ 我老公走咗⋯⋯我都好明白你心情⋯ 但係你都要努力生活落去⋯」
明明開解她說

那女子抹了一把嘴臉

「你老公娶到你真係幸福⋯ 你真係一個好老婆⋯」

「我相信你都係⋯」
明明指了一下她的無名指

那女子苦笑了一下,之後便轉身離開了⋯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