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剛才的夢裡我認清了自己的想法,的確,我很想和真瑜重修舊好,但是,一想到要跟紗兒別離,我就會止步不前。




真的如她所說,我們的緣份到此為止了嗎。






「我不想這樣!果然,我還是更加喜歡妳!」在夢完結前一瞬,我如此跟她大喊。




「啪。」紗兒打了我一巴掌。






沒有想過紗兒會這樣做,我只能怔怔地看著她。然後,紗兒的怒容一消而逝,換上了哀傷的臉孔。




「我也是很喜歡你的。但是,我們之間的愛,只能默許在夢的世界裡面……注定沒有結果。」






她深呼吸,然後,吐出了她一輩子的遺憾。




「明明,現實就有一個人在等待著妳,為什麼不好好珍惜?」




紗兒。我要好好珍惜真瑜。如果我不這樣做的話,紗兒一定不會原諒我的,是吧。






於是,我不再迷惘。




爬起床後,我梳洗,想要以最好的儀容再見真瑜;我吃早餐,想要以最精神的姿態重遇真瑜。




我拿起手機,想要打給真瑜。






「嘟……嘟……」




可是卻打不通。她是不是想避開我呢。我想打給其他真瑜的朋友,卻發現通訊錄一片空白,因為之前我把她們全部刪掉了。




我怎麼可能會記得那些人的號碼呢。






怎麼辦?要直接走到她的家嗎?可是,我不太想驚動伯父伯母……雖然他們應該知道我們分手的事,但如果被質問起來,實在不好受。




我想跟她單對單說話,告訴她,我會接受她的一切。一切的噩夢也終結了。




這個時候,我突然想起她走之前好像給我留下了一封信,可是我卻把她丟進垃圾桶裡。我慌忙拾起信件,撕開信封,目光集中在紙面上。她的筆跡有點東倒西歪,而且有些字還因為沾濕了而難以閱讀。






一想到她以怎樣的心情來寫這封信,我的心就有種揪住了的感覺。




* * *




給我最愛的阿希:




謝謝你這兩年來的照顧,這兩年我過得很快樂,因為你,我才可以振作起來。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當初我喜歡的人是你,而不是那個人,這樣,就不會那種事的發生了,是嗎?這樣……你就不會嫌棄我……




我好蠢啊。明明一早就有你在身邊,為什麼我沒有察覺?為什麼我會跟那個人走在一起?




我啊,又再一次回到孤身一人。哈哈。這次,沒有人會扶起我。




阿希……分手的那天,我是不應該跟你鬧脾氣的。其實,本來我有一個好消息想告訴你的啊。




我懷孕了。已經有了兩個月了。




這段時間,有時我會這樣想:如果我搶先跟你說懷孕的事,你應該不會忍心跟我分手吧?我很卑鄙,是吧……竟然想過利用我們的孩子來威脅你……像我這種惡劣的女人,你想跟我分手也是正常不過的。




不過,你不用擔心了。




* * *




看到這裡,我已經看不下去。




信封最後那幾個字,烙印在我的腦袋中。




「我會去墮胎,然後永遠消失在你的生命裡」




腦袋一片混亂。我馬上衝出家門,漫無方向地跑。我又拿起手機,再次撥打真瑜的號碼。




「嘟……嘟……」




還是接不通。那她的家裡呢?同樣沒有人接聽。

怎麼可能。她是有心避我嗎?




我緊緊握住信件,然而信裡卻沒有提到有關真瑜的消息。那是什麼時候寫的?距離跟她分手已經有一個月了,我還能趕上嗎?




她到底在哪裡?




這個時候,我想起了一個人。




小魚。




她跟真瑜十分要好,之前還為我們的事勞心。雖然我把她刪除了,可是,我還記得她住在哪裡的!她是全職作家,這個時間,她應該還在她的家中!她一定知道真瑜到底在哪!




「叮噹--」




隔了半晌,小魚終於開門。在看到我的一瞬她的臉盡是厭惡,很慶幸她沒有給我吃閉門羹。只是,她也沒有拉開鐵閘讓我進去。




「怎麼了?」她問。




「我想知道真瑜在哪。」我說。




「為什麼?你們不是已經分手了嗎?她在哪,又如你何干?」

她的聲線,依舊冷淡。




「因為……」




未待我說完,她就馬上打斷了我。




「我不會告訴你。」




真瑜還有和小魚保持聯絡,也就是說她並非杳無音訊,算是不幸中之大幸。只是,現在我還有另一個難關,就是小魚對我的態度充滿敵意。這算是意料之內吧,畢竟上次我們鬧翻了。




我可不能就這樣退縮,因為,真瑜那封信,讓我心急如焚。




「求求妳!我真的很擔心,很想知道她去了哪!妳看……她留下了這封信……」




我從門縫中把信交給她。她看了看我的信後,雖然還是不太友善,但是臉容詳和了不少。




「你想找她做什麼?」




我焦急地說:「我想再見她一次!我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真正心意!」




我真誠的話語,卻換來了一聲冷哼。




「現在才知道?會不會太遲了一點。」她有點哀傷地說:「去瑪嘉烈醫院吧。如果現在去婦產科,應該還趕得及。」




「謝謝!」




取回信後,我馬上轉身離去,然後截下計程車,往醫院進發。




小魚的家距離那家醫院大約半小時的車程,這段車程,無疑是煎熬。




在車上,我不住想著真瑜的事……我還能趕得及嗎?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了,真瑜還會不會……




還會不會……




到達醫院後,我往婦產科奔去。




心急如紮的我在醫院奔跑,理想當然的,很快就被工作人員訓斥了一頓。因為我可疑的舉動,護士們拒絕向我透露病人的資料--不對,也許她們本來就不會跟我說吧。




那現在怎麼辦?就算只是婦產科,要從中找一個不知是否還在的人實在比登天極難。




無可奈何之下,我只能四處走動,又或者,跟其他病人打聽消息。




我跟一個等待臨盆的婦女搭話:「不好意思,請問,妳知道……一個叫黃真瑜的病人嗎?」




出奇地,她竟然點了點頭。




「她在哪?」




只是,她卻支吾而對。




也對。跟這名婦女相對,如果真瑜是來墮胎的話,大概會散發一種悲傷的氣牆,為了不被感染,她是不會跟真瑜有太多的交集的。




半晌後,她低聲說了一句,那句話語,筆直地刺進了我的心。




「她今天出院……」




出院?




也就是說……




她做完了,墮胎手術。




原來,小魚所說的可能趕得及,是這個意思嗎。是來得及接真瑜,這個意思嗎?




哈哈。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畢竟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了。

那種狗血式的美好結局展開,當然不會發生在現實之中。最起碼,不會發生在我們的身上。




我發了狂般跑到醫院之外,接著,我看到了。表情空洞的真瑜,在雙親的陪伴下,準備坐計程車離開。




她消瘦了很多啊。是因為手術的後遺症?還是,我傷她傷得太深?




「真瑜!」我對著她的背影大喊。




真瑜轉過頭。




「……阿希?」




無法看清她的表情,因為,她的父親搶在前,把我揪了起來。




「臭小子。你還有面目見她?」




她的父母我也是認識的,畢竟我們雙親早就是深交。真瑜的母親性格比較溫和,跟真瑜十分相像,反而父親的脾氣比較火爆--不對。我想自己的女兒被這樣對待,任誰也會有這樣的反應吧。




「老公!不能在大街上這樣……」




真瑜的母親上前勸阻,但是,伯父卻向她怒喝:「帶真瑜上車!」




「咦?可是……」




「我有話要跟他說。你們先回去。」




就這樣,真瑜被她的母親帶走了。是我的錯覺嗎?伯母看我的表情,與其說是憎惡,反而比較像是憐憫。




我是一個可憐的人吧。




就在車子駛遠後,伯父的手隨即鬆下。他的表情沒有像剛才那麼嚇人,語氣,也變得平淡。




「阿希。」




我沒法直視他,只能低著頭。他看我沒有回應,便逕自說道:「我看著你長大,你知道的,我一直也把你當成半個兒子。當我們知道你們在交往時,我們都感到很高興。」




是的。我的父母也是一樣。當我把和真瑜交往的消息告知了我的父母時,他們都笑逐顏開,做出了像是如釋重負的表情。他們還再三叮囑我不能辜負她,因為他們都知道真瑜的好,憑我這樣質素的人再也很難找到另外一個好女孩了。




「就算真瑜曾經發生過那樣的事,你也對她不離不棄,容我在此跟你說聲謝謝。」




我沒有那麼偉大,當時的陪伴只是出於同情,要不是紗兒解開我的心結,我才不會認清自己的感情。




沒法把真相說出口。




「我們都很放心把真瑜交託給你,可是,到最後的關頭你卻背叛了她。」




嘶啞的聲線除了慍怒,還夾雜了傷感。伯父的眼眶,有點泛紅。




我繼續默不作聲。

「真瑜,已經不能再生育了。」

內心猛地跳動了一下。但是我知道,自己連做出吃驚的表情也沒有資格。




「所以,為了真瑜,為了我們,以後,不要再見她了。」




伯父留下這樣的話語後就轉身離去,而我則一直失神地站著,直到雙膝的關節無法支撐體重。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我跪了下來。




伏在地上。




痛哭。




是的。我必須贖罪。我已經沒顏面再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