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再次搖晃,許多沙石從隧道頂部掉下來。博士發現這一刻連恐懼都是一種奢侈,只好低著頭繼續往前走,往光點亂竄的地方挺進。幸好,光點沒有再出場,一直走到第二個車站博士都沒有遇見光遇見風遇見人。他還要多走三個站才能到達深入山岩的安全點。

列車安靜地呆在月台邊上,但月台上的人已經竭斯底里。月台上有人,大概幾十人,大部分滿身血痕,少部分還有力氣的則瘋狂尖叫,似乎要用尖叫對抗災難。博士不確定尖叫的人是不是深信人定勝天而且災難一年百遇百年一遇的那個民族的人,他只知道聲稱要抗震的人到頭來連自己腦袋的胡思亂想也抗不了,最終被頭腦牽著走,走向GDP走向CPI走向盡頭。

他關掉手錶小燈,攝手攝足的從列車後面走過去。一命填一命他還記得,這些尖叫著的人只會把他拖入大海,大海可不是種子該去的地方,執行計畫的人告訴他。

月台上的人拿著強力照明燈到處亂射,口裡說:「我們是政府救災人員。有人嗎?為了各位的安全,請盡快離開鐵路範圍返回地面。有人嗎?」博士清清楚楚聽到這些人正在竭斯底里尖叫慘叫。在世界末日的當兒拋下所愛,一身制服穿戴整齊,還緊跟搜救程序煞有介事的跑到沒人的地底救他媽的災,這是一種臨終前的瘋癲,博士肯定,非常肯定。

「有人!我看到!在列車後面!對!你看!有沒有?有沒有?」





博士過街老鼠一樣閃躲照明燈光,腳步卻沒一刻減慢。絕不能被這群瘋子逮住,否則一切皆休。他心裡想。

「別跑!我們看到你了。站住!否則我們開槍!」

「慢著!你們不是救災人員嗎?幹嘛開槍射殺你們要救的人?」博士口裡沒有說出這句話,但他還清楚記得有些保家衛國的人曾經在某年夏天用真槍實彈射殺平民。



他知道自己是種子不會死,可被射個四肢噴血也不太雅觀,而且,如此一來,毫無疑問,會痛!執行計畫的人可從來沒有告訴他他不會痛。他站住了,而且還加上一個示好的動作,雙手高舉放在頭上。強力照明燈對準他的臉面,當他感覺瞇著眼看也出現困難時,便索性緊閉雙目。瘋子們七嘴八舌的不知在瞎叫甚麼,不過聲音越來越近,可以肯定他們已經步下路軌。





博士估計自己還有兩至三秒的空餘反悔,他慢慢張開眼睛,用了一秒,燈光依然刺目可他總算看清狀況,來人大概四五名,手裡拿著槍的有兩三人,實際幾人他沒看清,也沒有必要,反正一把槍一顆子彈就足夠他倒地呻吟。瘋子們距離他只剩七八公尺左右,不足兩秒後他就沒有轉彎餘地,鐵定要跟他們回到地上回到現成的地獄。

「有人!我看到!有人!那邊,我看到,真的!」瘋子對於「我看到」明顯很在意,看到的一定是「我」,功勞一定得由「我」來抓緊捏著。那是另一邊月台的事情,可大家都被這新發現吸去了焦點。博士沒有,因為他的焦點甚至已經不太能長期維持在這個物質世界,別說另一邊月台發現了人,就算發現了北京猿人也無法吸走他的焦點。當下他的焦點只有一個:逃跑。

「別逃!站住!」呯呯呯!瘋子真的開槍,向他們的救援對象,向「災民」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