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車廂的人應該已經很“正確“地逃往地面,而且當中應該有七成以上的人一踏上地面就死掉博士相信。他沒有往下深究,這一刻不能崩潰否則功虧一簣。在不遠處停著的列車像一條被大雨沖出路面的蚯蚓,攤軟在路軌上發出無助的死氣,死亡的氣色。博士經過列車時很仔細的打量,他想看到人又怕看到人,一命填一命他還記得。

大概在第六節車廂他隱約看到一點小光,這一驚很到位他一個踉蹌幾乎就腳底朝天。站定扶穩再看過去,確實,車廂內有光。一時間他猶豫不決,究竟該喊進去還是不管呢?

突然,腳跟被不知甚麼東西撞了一下。他嚇得跳起來背部重重撞在鐵皮車身上,發出不成比例的哄然巨響。面前仍然漆黑一遍他也來不及開動手錶的小燈,可他感覺到有物體在面前飛速掠過捲起了一陣風。然而,那風不像風,沒有拂面而過,卻是直接穿透他的身體。順理成章那股涼意亦由內冷出來,五內先冷然後才凍著皮膚表面起雞皮疙瘩。



打了一個逆向寒顫後,博士感覺好像被人徹底掃瞄了一遍,從肉體到靈魂,一下子都被風琢磨得清清楚楚。一種被侵犯的憤怒油然而生。他趕緊瞇起眼睛追蹤,可是甚麼也看不到,生氣也找不到對象感覺很鬱悶。就在這時候,腳跟再次被撞。他立即開動手錶小燈,光影閃動間他看到小東西在地上奔竄,原來是老鼠!





他深深呼了一口氣回應這反高潮。抬頭看,車廂內的光還在。剛剛被「風的侵犯」挑起了怒氣,壯實了膽量,剛好足夠他鼓起勇氣攀上列車,他透過車門玻璃往內看,冰藍色的光點還幽幽的在車廂地板上發亮,原來是被棄置的手機,一部在世界末日的當兒功能盡廢一文不值的最新款手機。他又呼了長長一口氣回應第二次反高潮。

四周寂靜無聲,他只聽到自己的喘息聲。喘息聲聽起來比抽風機的聲音還大。這是氣力不繼的聲音與恐懼無關他堅持。恍惚間,前方濃黑中又亮起一個小光點,光點飛竄而過。由於黑實在濃,沒有對比沒有景深,博士不確定光點在前方多遠的地方掠過,只知道是前方因為他的眼睛長在前面。

光點飛竄沒有帶引起丁點風,光大概不是風,不是偷窺別人靈肉私隱的風。博士依然找不到憤怒的對象,可他也已經沒有憤怒的雅興,他看著光點消失的方向,停下腳步,呼吸,盯著黑暗呼吸。他知道,或者說,他相信自己不會死。但不會死不擔保不會受傷不會受苦。相反,早早死掉,受傷受苦都有個定量,好應付。可現在他不會死也不能死,至少在計劃中確實如此,如果計劃還存在的話,如果執行計畫的人還有能力讓計劃繼續下去的話。

一般來說,不怕死的人多般不怕冒險。可現在已經沒有「一般來說」,跟著「一般」來說話的人已經遷移,在這個星球上已經沒有一般,剩下來的都是獨一無二,或許說,都是一些願意獨一無二的人,或像執行計畫的人說的,是種子,獨一無二的種子。每一顆種子都蘊涵著足以代表成千上萬「一般」人的屬性。換句話說,每顆種子都代表著數以萬計的人,博士代表著數萬人留下來,為人類為地球保留一組特定的屬性。執行計畫的人說,風會把種子帶到他們該去的地方,種子只需要隨順,只需要相信,相信天空,相信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