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萬五?新聞明明話有三萬嫁喎!」
 
在茶餐廳,阿泉瞪大雙眼質問老闆娘。
所有食客都注視著我們,空氣像被凍結了一樣。
 
「細聲啲啦仆街,好想比人拉?」博士把他按回座位上。
 
「啲貨係值三萬,但係你又唔係唔知你地搞到幾大陣仗,依家連啲師奶食飽無屎痾都係度講緊『中學生打劫豐澤』。你覺得我賣啲嘢出去有幾高難度?」她嘆了口氣:「講真,我今次係幫你地,比著其他人都唔會賣啦。係我見識咗你地咁多年先挨義氣咋。」
 
我們靜了幾秒。


 
「好啦,就萬五啦。麻煩曬你。」我道。
 
「你明白就最好啦,不過下次小心啲喇,我唔想下次係監倉見到你地。」她笑說。
 
「係囉......有人做做下嘢望女仔,唔係佢我地邊洗偷嘢變搶嘢。」博士不忿地說。
 
「邊個呀?」老闆娘掃視我們:「阿泉?」
 
「我都想有得望呀!」阿泉一下子飲盡杯中的水:「我全程對住個死肥佬咋......」


 
「姐係你啦。」老闆娘將視線移向我。
我也故裝平常地移開視線,指著時鍾誇張地說:「哇!得翻十五分鍾,要快啲翻去先得喇!」說完便放低一張剛從另一個食客偷回來的五十元,頭也不回地急步離開。
 
若走慢半步,被他們合力逼供的話,恐怕今次分到的錢就要被沒收了。
 
不過我自己也很驚訝,居然會在那種關頭分心。
 
那女生,好像是我們學校的風紀吧。
她的眼神,憂鬱得很,臉長得那麼好看,卻掛著那樣的表情,風紀都是這樣多愁善感的嗎?


 
回神一看,那清秀的五官居然再次出現在我面前。
 
......對,她就站在我前方凝視著我。
 
現在的她的眼神與昨日相比,少了點哀傷,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懷疑及厭惡。
 
砰砰。
 
她不會認出我吧?想到這,我心跳不自控地加速。
我一邊走,一邊注視著她,她卻沒移開目光,一直打量我。
 
這對視的狀況一直維持著,直至我經過她。
 
「你......叫咩名?」她說。


 
......我愣了愣,有人會對陌生人劈頭第一句就是問名字嗎?
 
「我叫......王良欣。」雖然奇怪,但我還是答了她。
不過又要被嘲笑名字像女生吧。
 
「仲唔係你?」她突然瞪大雙目:「琴日個小偷就係你啦?我認得你嫁!」
 
怎麼她知道我的名字就能認出我?
 
「吓?咩呀?」這時候當然要裝傻。
 
「唔好扮嘢啦!一聽你把聲就認得出係你!」她說。
 
聲?我明明是第一次跟她對話啊。


 
她繼續說:「不過我都唔想我讀嘅學校出咗個賊仔,搞到以後一同人講我讀邊間,佢地就會話:『哦!有人打劫澤豐嗰間?』」
 
她頓了頓。
 
「所以,如果你肯承諾唔再偷嘢,我都可以考慮唔報警。」
 
我暗地裡不斷考慮,要我改過是不可能的,既然她不想影響學校的形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報警應該只是嘴上說說而已。
 
不過如果她真的報警,雖然證據不足以控告我,但也相當麻煩,而且可能會對以後的活動造成極大的阻礙。
 
賭一把吧。
 
「痴線,都話唔係我,你報警都無用,咁鐘意報警自己報飽佢。」
 


說完就直接轉身離開。過了幾秒她都沒出聲。
嘿,果然猜得沒錯,我簡直是個天才。
 
「喂?999?」她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出,我心裡一緊。
 
不,應該只是騙我的吧?
 
「係呀,我諗我搵到嗰日豐澤搶嘢個賊喇。」
 
......
 
「對唔住,我就係嗰個小偷。」我衝到她身邊低頭認錯。
 
「一早認咪好囉,係都要搞到咁。」她不屑地說。
 


「係嘅係嘅,係我唔啱。」我覺得自己就像條狗一樣:「唔知你想我點呢?」
 
忍住!現在必須忍住啊!
 
「改過啦,講真,偷嘢真係唔啱嫁。」
 
我嘆了口氣,道:「搵食姐......你唔比我偷嘢,我就訓街嫁喇。」
 
「咁你出去打工都得姐。」她據理力爭。
 
「打工時間太長喇,出去打工搞到我無曬時間溫書,最後成績又差。只係得偷嘢可以令我同時兼顧學業同收入。」我故作哀傷地說。
 
我當然沒告訴她就算我現在就算沒打工也沒有溫習。
 
她明顯有被打動了。
 
我不禁暗暗配服自己的辯解能力,就算道理在她一方,也有辦法使她認同我的歪理。
 
她聽後沒回話,只是低下頭仔細地想。
 
「好啦咁......」
 
YE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s
 
我興奮的心情應該都寫在臉上了。
 
「但係......」她說:「有條件。」
 
我看著她,等她繼續講。
 
「幫我偷樣嘢。」
 
「吓?」
 
我覺得自己完全被她耍了,想我改過,卻叫我幫她偷竊?
 
不過定神一想也沒壞,總比她報警好吧。
 
「咁......你想偷咩?」我問。
 
「偷電話。」她咬唇:「我上堂玩手機,比老師沒收咗。」
 
說完就紅著臉低頭,再也看不見她的表情。
 
「噗......」我盡力忍住不笑。
 
「笑咩姐!」她抬頭,五官分明還帶點微紅的臉龐又出現在我眼前。
 
「無......無嘢......哈......」我邊笑邊說:「乜風紀都會玩手機嫁咩?」
 
「就係喱個問題囉,風紀玩手機,分分鍾風紀都無得做。而且......無咗手機會好麻煩。」
 
「唉呀低頭族......」
 
慢著,她沒手機,那剛剛怎報警?
 
我連忙看一下她雙手,均是空無一物。
 
「係呀,其實我無打過電話,因為都無電話。」她俏皮地跑走。
 
臭三八。
也不知該生氣還是該笑。
 
 
 
放學後我打算找阿泉和博士消磨時間。
 
「就黎學界,要練波。」
 
「聽日有測驗,要溫書。」
 
我無事可做,就直接回家,發覺已經看不見他的蹤影。
又什麼都沒說就走了。
 
隨便洗了個澡,換件衣服就到了附近的網吧。
 
撐過幾小時,終於到了晚上七時。
 
我到了學校後門一個沒閉路電視的地方,環視一周,發現她正蹲在學校正門附近的草叢,被校工死死地盯著。
 
但顯然她不知道,還不時偷偷張望。
 
我暗暗偷笑,她到底想幹什麼。
 
我走到她身邊拖起她的手:「係人都知你黎偷嘢喇,過黎啦。」
 
她四處張望,終於發現了盯著她的校工,於是跟著我回去後門的鐵閘。
 
「但係可唔可以放手呢?我唔想比個賊仔拖住。」她看了看我倆牽著的手。
 
「幫緊你補鑊咋,喱啲情況唔拖住邊自然,信我啦,經驗。」
 
她懷疑地瞄了我一眼,道:「都唔知係唔係......」
 
當然不是,只是我隨便找個藉口牽她的手。
 
「話時話,你點知我就係嗰日個小偷?只係睇樣應該認唔出,我嗰日又無講過嘢......」
 
「你有講嘢呀。」她打斷我:「比人發現嗰陣,你講咗句『仆街』。」
 
......唉,失敗。
 
「估唔到風紀都講粗口。」我笑說。
 
「句粗口唔係我講,係你講嫁。」她狡辯。
 
「好啦好啦,我講嫁。」
 
她沒再說話,也許是想不到該怎回應,也許......是和我一樣正享受現在的時光。
 
「係喎,識咗咁耐都唔知你叫咩名添。」我說。
 
這樣牽著手聊天,就像情侶一樣。
哈。
 
「咩叫識咗咁耐,同你好熟咩?」她丟開我的手。
 
如果對話再甜蜜一點就更好了。
難道給她的第一印象太差嗎。
 
「好!就喱度入啦。」我抬頭看著約二米半高的鐵閘。
 
「喱度?」她也跟著我抬頭。
 
「係呀,得喱度無閉路電視,雖然校工可能會望到,但動作快少少應該都OK嘅。」我道:「你部電話咩樣嫁,同埋比邊個沒收?」
 
「梁sir囉,禿頭嗰個。部電話有個淺藍色機殼。」
 
......怎麼又是他。
 
我自信地一笑,道:「淺藍色......得,一定幫你拎翻,係度等我。」我自信地一笑:「下次見我就會帶住部電話出黎。」
 
說完就退後幾步,一躍攀過有我身高兩倍的鐵閘,接著以翻滾減低衝力,頭也不回地走進學校。
 
其實這高度不翻滾也不會受傷,不過她正看著我......哈!當然要帥氣點。
 
雖然跳得沒阿泉高,但作為小偷,基本的身手還是有的。
 
這時在學校的人除了我,就只有那校工,閉路電視也只有數個,所以我輕鬆地到了教員室門前。
 
我伸手去開門。
 
「咯嚓」
 
......
 
不會吧。
 
「咯嚓」
 
不會鎖住了吧。
 
「咯嚓」
 
「咯嚓」
 
唉。
我象徵性地翻了一下口袋,果然沒有鐵線之類的東西,我只好死死氣地回到外面。
 
她立即雀躍地迎向我,像小孩子發現聖誕老人一樣。
 
「點呀?搵到喇?」她張大眼睛問。
 
「呃......你有無髮夾?」我尷尬地道。
 
她不屑地看了我一眼,邊說邊除下頭上的髮夾:「都唔知邊個話下次見佢就會帶埋部電話出黎......」
 
我裝作沒聽到那句話,笑呵呵地回到教員室門前,拿出剛才她給我的髮夾。
 
髮夾上,除了淡紫色的條狀波浪鐵線,最吸引眼球的,莫過於貼於在髮夾上的Melody公仔。
 
我暗暗偷笑,都幾歲了,還帶著Melody髮夾。
 
我細心地將melody拆下放進口袋。用剩下的鐵線放打開門鎖。
 
一開門,漆黑的房間嚇了我一大跳。
 
本來還想戲弄一下死禿頭,結果匆匆找到她的手機,我便離開這陰森的教員室。我實在不想在這房間多留一秒。
 
「叮------」她的手機傳出一下清脆的聆聲。
 
我反射性地一看。
 
居然是第七百六十五個來自個叫「煩膠」的人的信息,我這才發覺我偷看了她的手機,連忙把屏幕關掉。
 
不過既然都拿到她的手機,至少也要取到她的電話號碼吧。
 
她的手機沒用密碼鎖,於是我用自己的手機儲下了她的號碼。
 
 
「搞掂喇。」攀過鐵閘後,我神氣地對她說。
 
「唔該你啊!」她馬上接過電話。
 
「哇!」她驚呼一聲。
 
我已經猜到嚇到她的是什麼。
 
「成七百幾個信息,邊個黎嫁?」我問。
 
她瞪了我一眼。
 
我連忙解釋:「拿......個芒自己開左,你部電話又無鎖,我先唔覺意睇到咋......」
 
她聽後嘆了口氣,冷冷地道:「男朋友。」
 
......男朋友?
 
「男......朋友?」我還是不死心地再確定一次。
 
「係呀,男朋友。」她再說一次:「所以你唔好諗住親近我喇。你幫我拎翻電話,我會守信用唔報警,我地再無關係,再見。」說完她就直接離開。
 
是我主觀的感覺嗎?怎麼她談及她男友時沒有一絲喜悅。
 
我追了上去,說:「嘿,有男朋友關我咩事姐,有男朋友都可以識新朋友姐。」
 
她沒回話。
 
「咁到底你叫咩名姐?」我追問。
 
「陳依雪。」她冷冷地說。
 
嘻,終於知道她的名字了。
 
「係喎,你部電話做咩唔set密碼嘅,唔覺得好無安全感咩?」
 
她頓了頓,道:「都唔知用咩密碼好。」
 
「你唔係有男朋友咩?set做佢生日咪得囉?」
 
她搖搖頭說:「佢生日唔稱得我放落手機。」
 
我想到發了七百多個信息給她的「煩膠」,再配合這句話,就知道他們的關係絕非一般情侶。
 
也是說我還有機會吧,哈!
 
我再沒說什麼,靜靜地陪她坐車回家。
 
「話時話,你住邊?」我問。
 
「東涌。」
 
......真不巧,我住屯門。
 
我暗暗摸一摸在口袋裡的melody。
 
「啱曬,我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