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兩個啱啱係鋪頭出黎,入咗廁所。」博士的聲音於耳機傳出。
 
「櫃面嗰個玩緊手機,行來行去嗰個等我黎。」阿泉道。
 
「你地咁樣,咪搞到我好似好無用咁囉。」博士笑說。
 
「你係無用喎,做賊仔唔識偷嘢。」我笑罵道。
 
其實也不算完全不會,只是現在這種難度較高的行動完全派不上用場。
 


「我只係留翻啲機會比你地姐。」他謫詁道。
 
耳機裡突然變得寧靜,也許大家都在令自己專注,沒再閒聊。
 
「咁我入去喇,五秒後開始。」阿泉說。
 
我帶上口罩,免得被認出。
深深吸了口氣,慢慢跟隨人流走進了豐澤。
 
有時我也會想,若失敗了該怎辦呢?


想了三年,也得不到答案。
 
在店內繞了一圈,大概了解閉路電視的位置。
 
互相交換一個眼神後,阿泉便向四處遊蕩的店員搭話,博士則走到櫃檯前,讓職員拿出幾部手機比較。
 
兩盒手機放在櫃檯上,店員背對著櫃檯,找出更多型號給博士比較。
 
我隱藏於人群中,像個平常顧客一樣走近櫃檯。
 


即將要下手,我習慣性地再次張望,確保沒人在留意我。
 
砰砰。
 
突然一陣薰衣草香繞過我的身體,從使隔著口罩,氣味依然充滿全身,大腦好像被這種香氣麻痺,一時不能作出任何反應。
 
隨即一張白哲的臉出現在我面前,眉目間感受不到一絲喜悅,也許她的五官已習慣了冰冷的表情。
 
「阿欣,快啲啦!」博士的聲音於耳機低聲傳出。
 
她的髮尾劃過我的臉,使我不得不閉上眼。
她也注意到這情況,轉頭禮貌地一笑。
 
忽然右腳傳來一陣刺痛,將我帶回現實的狀況。抬頭一看,發覺博士正狠狠地盯著我。
我慌忙地收拾放在枱上的兩盒手機,但已經太遲,那店員早已再次轉身。


 
「喂先生你做咩呀?偷嘢?」
 
他一喝,店內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在我身上。
 
......
 
「仆街喇......」我低聲道。
 
我一手抓起兩盒手機,拔足就跑,還順手帶走一部平版電腦。
 
阿泉剛剛應付的那個店員在我左邊頂著一盪一盪的大肚子,與另一個與我隔著一個貨架的高大男人一左一右地夾擊我。
 
被夾到應該逃不掉了。
 


我猛地跳向右邊的貨架一蹬,借著奔跑的衝力將貨架撞倒,貸架剛好倒在他的頭上。但我也被反作用力推得失去平衡,被一堆看似價值不菲的手提電腦活埋。
 
本來想像成龍的電影一樣瀟灑流暢地落地,沒想到會弄得如此狼狽。
 
既然我沒事,被壓著的那個大男人應該也沒大礙吧。
 
撥開身上的電腦,我連滾帶爬地向左邊跑去。
 
突然一個碩大的身影擋住我的去路。定神一看,是那個肥店員。
 
「有書又唔好好讀,走黎偷嘢?」他說。
 
我沒說什麼,免得暴露自己的聲線,萬一有什麼事,也不會因為聲音而被人認出。
 
但是這肥豬,實在太難搞,他一個人已經可以將我唯一的通道堵住。


 
「阿欣,記唔記得點入樽?」阿泉的聲音於耳筒傳出。
 
話音一落,一個身影便從我身旁竄出。我連忙脫下自己的上衣包好貨物,方便運送。
 
他在肥店員面前一躍至起,單手捉著天花垂下來的指示牌,整個人懸在半空。若將這畫面拍下來加上特效,就能成為籃球的海布了。
 
我嚇得張大嘴巴,雖然知道他是個運動超人,但親眼看到有人能跳至三米多高,驚訝也是正常。
 
一切來得太突然,上一秒還在苦苦思考對策,下一秒對策就自己出現在我面前。
我不假思索地將手上的貨物拋給吊在半空的阿泉,他接到後立即跨過肥店員落地,頭也不回地跑。
 
我不禁鬆一口氣,這下子贓物肯定是安全了,堂堂學界短跑冠軍,又怎會被這種中年大叔追上?
 
忽然窗外閃起紅藍交替的亮光,警鳴聲充滿整個商場。


我趕緊把剛呼出的一口氣吸回去。
 
贓物安全,但我很危險啊。
 
正打算另尋出路,一隻厚實的大手便將我壓倒在地。
 
噢。
 
GameOver。
 
......
 
「卜」
 
商場內的燈一下子全部滅掉,剛才發生的事過於混亂,加上現在漆黑一片,所以身邊不斷傳出陣陣驚呼。
 
接踵而來的是震耳欲聾的火警鍾聲,更是將群眾的恐慌引爆。人群爭先恐後地向著同一方向推撞,本來合力按住我的幾個大漢也消失在人海中。
 
看著這群人不斷的向前推,各種粗言穢語夾雜於警鐘聲中,人群卻一步也沒前進過。我不禁發自內心地嘲笑,推什麼?前面的人不想盡快離開嗎?難道你使勁地推,他就會走得更快?
 
而且最重要的是,從來沒人告訴他們那邊是安全的啊!
在人群中帶頭先走的,知道火源在哪嗎?當然不知,因為根本沒火。他們也只是抱著賭博的心態走那邊,身後的人卻一個勁地跟隨他們,以為有前人的帶領就會安全,他們有想過另一邊才是正確的道路嗎?
 
我默默轉身,背對他們,走著跟他們完全相反的路,雖然沒光,也沒前人的帶領。但我覺得前面沒警察,這才是正確的路。
 
經過剛才的豐澤時,我留下一張紙條。
 
拿走了兩部手機,一部平板,造成影響相當抱歉。
 
每次犯案後,我們都會留下類似的紙條,算是給前線員工的道歉吧,也幫他們省下點算的工作。
 
漆黑之中,一個熟悉的男童滿身血污地向我招手。
唉。
 
又是你。
 
我沒理會他,摸黑走了幾分鍾,終於走了出商場。經過Baleno時順便穿起一件襯衫。
沒有警車聲,也沒有記者。
 
我這才放鬆下來,粗暴地丟掉黏在臉上的口罩。三十多度的高溫帶著口罩實在一點也不舒適。
 
「喂唔該曬,聽日請你飲嘢。」我說。
 
「嘿,多謝。」博士的聲音於耳機傳出。
 
「阿泉呢?搞掂未?」博士問。
 
「啊......啱啱搞......掂。赲死我,我好似殺咗佢地老豆咁......打份......工姐,追我九條街,痴線嫁!」阿泉說。
 
「辛苦曬。」博士笑說。
 
「OK!咁收線啦,我好鬼眼訓。」我道。
 
當小偷都快三年了,像今次一樣的驚險情況也遇過不夠五次,精神和身體都快累死了。
 
「Bye~」
 
雖然很餓,但我還是先坐車回到家附近才吃飯,免得被認出。
 
這種情況還是謹慎點比較好。
 
在家附近的便利店買了杯麵和牛奶,就回到家裡開啟電視。
對,我沒有「偷」,是「買」。
整天偷竊也是很累的。
 
當然不是為了收看十年如一日的無聊劇集,而是為了確保我們三人的樣貌沒被拍下來。
 
轉到新聞台,電視沒有立即顯示出剛才的商場,而是正播著幾人互劈的片段。
 
「今日下午五點,七名懷疑三合會成員於街上持刀打鬥,一死四傷。同一時間,附近醫院正待命嘅護車全部被偷走,唔排除同事件有關,警方已拘捕六人,其中兩人與偷車事件有關。」
 
唉,活該。
好偷不偷,居然用自己的技術殺人。
 
「今日大約下午七點,兩名賊人係屯門市中心嘅豐澤偷竊失敗,最後搶走幾部總值近三萬元嘅電腦器材。」主播說。
 
原來失敗得一榻糊塗也能偷到三萬元。
 
新聞播出商場內人們疏散的情況。
 
我吃著半硬的麵條,影響到其他人,我心裡還是有點內疚。
雖然作為造成事件的元兇,我沒資格這樣說。
 
「咔嚓」
 
門鎖被打開,走進一個約四十歲的男人。
我瞄了他一眼,就繼續看新聞。
 
上一次見他,好像已是兩年前了。
 
他也只是看了我一眼,接著就像我一樣看新聞。
 
「現場發現咗一張紙條,警方因此推斷此案與一直以來嘅偷竊案係相同犯人嗁所為。不過警方今次獲得重大進展,現場閉路電視拍低咗兩名犯人嘅照片,相信應該只係中學生。」
 
不會吧......
 
我一抬頭,只見電視上顯示兩張照片,帶著口罩的我倆一左一右地出現在屏幕上,由於是閉路電視的畫面,拍出的照片模糊不清,連唯一露出的眼睛都看不清。
 
看到所謂的「照片」,我不禁鬆一口氣。
 
「犯人三年來共偷走超過七十萬元貨物,以往目標多數係大型連鎖零售店,請各店舖加強保安。」
 
這些店賺少幾十萬也不會死的吧。
 
「警方指疑犯嚴重觸犯法律,請各界合作,盡快將犯人繩之於法。」主播繼續說。
 
憑什麼?憑這兩張「照片」嗎?
 
匆匆吃完麵後,我便準備回到自己的房間睡覺,經過一整天精神上的操勞,感覺自己都有點神智不清了。
 
「仔。」他在客廳說。
 
聽到這個稱呼我就火大,他除了將房子借給我住,還有哪一點像個父親?
 
「唔好坐監。」他繼續說。
 
我愣了愣,難道他知道我就是新聞中的犯人?
 
「嗯。」隨便應了一句,我就倒在軟綿綿的床上,不消幾十秒已失去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