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之後，我遇見死神小姐】救贖七個自殺者的故事: Case 3 破碎家庭的父親—(14)
我抹乾身，扭乾衫褲，忍受住濕漉漉嘅感覺，向中年男人行過去。中年男人察覺到我接近，轉頭回望我。
「又係你呀……後生仔，我唔係叫你走咩？頭先想救我嗰個人就係你呀？」
「嗯，我係諗住嚟幫你，幫唔到你我唔會走。」
「後生仔，多謝你嘅好意……」中年男人一臉苦笑，「但係你無可能幫到我㗎喇……一切已經完……」
剛才我救佢嘅舉動，令佢願意同我對話，而家把握住機會繼續問落去。
「如果你唔介意，可以話畀我知阿盈係邊個嗎？」我問。
中年男人眉頭皺咗下，「阿盈……係我前妻……」
我唔知佢同佢前妻之間發生過咩事，但從佢嘅神情中，我明白到一樣嘢。
「你，係咪想見佢一面？」
中年男人露出驚訝嘅目光。
「見佢……我已經無面目再見佢……我唔單止無畀到幸福佢，而且重破壞佢嘅人生，我無面目再去見佢……」
「你哋之間發生過咩事……？」
「都係自己做嘅孽，先會淪落到如此下場……」
「可以講畀我聽聽發生過咩事嗎？」
中年男人猶豫咗一下，但最後答：「都唔係唔得……」
「我以前係一個好爛賭嘅人，不務正業，成日過大海賭。每次賭輸咗就返屋企搵老婆發洩，拎屋企啲錢再賭過，而我老婆一直忍住。終於有一日，我過大海又輸哂錢，爭人一身債，於是將佢嘅傳家之寶當咗，換成錢再去賭，結果輸到一塌糊塗，連個家傳之寶都當唔返嚟。我老婆終於忍唔住，大發脾氣，最後帶埋個女離我而去，從此再無再返過嚟我身邊……」
唔係悲傷嘅經歷，而係以往曾做過錯事嘅經歷。
「當佢離開咗之後，我依然日以繼夜咁賭。直到有日輸到渣都唔剩，就只好匿喺屋企終日無所事事。直到有日起身，見到自己屋企好污漕好亂，諗緊點解會無人清理嘅時侯，先醒覺一直以來支持住我嘅老婆早就離我而去，剩低我一個人！喺嗰刻，我先發現自己做嘅嘢係有幾咁錯，為咗賭連老婆仔女都可以唔要……
我希望可以為我做錯嘅事補償，盼望有朝一日佢可以返嚟我身邊。呢十幾年嚟，我安安定定搵咗份工，日捱夜捱，死慳死抵，寧願食少餐都儲多啲錢，終於還清所有錢，重儲咗一大筆錢。我一直以將欠佢嘅一切還返畀佢為目的而奮鬥，雖然未完全足夠補償我欠佢嘅一切，但我諗住帶埋筆錢去搵佢，希望得到佢原諒……
我拎住筆錢打算去搵佢，就喺我搭車嘅時侯，我唔覺意瞌著咗。當我醒返嘅時候，就發現裝住筆錢嘅袋不翼而飛……我十幾年嚟嘅心血，我一直以嚟嘅希望，咩都無哂！我已經再無面目再去搵返佢……既然係咁，不如死咗去重好過……」
呢個就係自殺嘅原因。
與Cathy同阿立都唔同，Cathy係因為生活令到佢絕望到唔可以再絕望，阿立係因為對病魔嘅奮鬥感到疲倦。佢哋都係因為外來嘅壓力，迫使到佢哋自殺。
中年男人係因為過往嘅經歷，形成一把枷鎖困住佢嘅心，所以自殺。
「你係因為筆錢唔見咗，所以就覺得無面目去搵返佢哋？」我問。
「係……」
佢係一個勇於面對同承擔自己錯誤嘅男人，但同時亦係一個好蠢嘅人。
自己曾做下無可挽救嘅事情，期盼有一天可得到原諒，並將金錢誤作為去搵佢老婆嘅必要鎖匙，成為佢心中一條大枷鎖。經過十幾年努力，終於可以解開呢條枷鎖，卻失去咗嗰把虛假嘅鎖匙。
最後因為咁，兩者之間失落差太大而受唔住打擊，亦無力再去賺多次筆錢返來，所以自殺。
有時做人，會好容易為自己嘅內心設下虛假嘅枷鎖，束縛咗自己嘅行為同思想，並將所謂嘅鎖匙誤作為自己嘅目標。就好似一個短跑選手覺得自己跑極都唔會快過十秒，於是走去諗點樣食禁藥而唔俾人發現；一個歌唱比賽參賽者覺得自己無可能晉身到決賽，於是周圍抨擊同抹黑其他參賽者。
但當解開咗枷鎖後，先會發現真正嘅目標一直以嚟都喺眼前，枷鎖同鎖匙其實形同虛設。
令佢自殺嘅，唔係環境，
而係心魔。
「我感受到你有一顆真心悔改嘅心，但你實在太傻。就算無嗰筆錢，你真誠地向佢致歉嘅話，佢一定會原諒你。」
中年男人愣住望我。
「無可能……我欠佢嘅實在太多，我做咗咁多過份嘅事，佢無可能無條件就原諒我……一直以來，我都想將我欠佢嘅一切補償返畀佢，我唔奢求佢真係會原諒我，至少可以補償佢就夠……」
「我明白你想補償佢嘅心，但如果佢喺因為筆錢先原諒你，咁呢個原諒已經係建基於錢之上。」我拍一拍佢嘅胸膛，「人與人之間，並唔係以錢銀去溝通，而係真心。佢要嘅唔係你欠佢嘅錢，而係真誠嘅道歉。只要你用自己嘅真心，將自己嘅歉意道出，先至係真正嘅補償。」
「只要真心，就會明白。」
「有可能咩？」
「如果你係真心，佢一定會明白。雖然佢已經係你前妻，但你哋都曾經係夫婦，唔通你哋之間嘅關係就只得金錢去維繫？夫婦之間，金錢早已不計較，但你對佢做過好過份嘅事係事實。為此，你欠佢嘅唔係錢，而係真誠嘅道歉。」
中年男人好似恍然大悟一樣，但又露出困惑嘅表情。
的確中年男人欠佢老婆好多錢，但如果佢老婆係因為錢而原諒佢，咁呢個原諒，同埋之後嘅關係就變咗建基於金錢之上。
呢個講法或者不切現實，又或者荒謬。喺現實世界，我哋經常依賴物質去表達我哋嘅誠意，比如向伴侶道歉時會買禮物嘅表示歉意，求婚時會拎出一隻名貴嘅鑽石戒指去立下山盟海誓之約。慢慢我哋漸漸失去一樣東西——
一顆真摯嘅心。
以物質去表達我哋嘅心意，漸漸地我哋連對方係咪真心亦無從得知，但如果喺無物質嘅情況下都做到表達心意，咁呢個一定係真心。
金錢代表住中年男人向佢老婆道歉嘅誠意，但如果無金錢呢樣嘢，佢老婆都願意原諒佢，咁呢個一定係最真摯嘅原諒。
中年男人思考一會後，突然掛起無奈嘅樣子。
「你講得或者無錯，但係我已經死咗，我已經無可能可以將自己嘅心意傳遞畀阿盈……」
「你傳遞到唔到，我可以幫你傳遞。」
中年男人睜大眼睛望住我。
「雖然你唔可以親口同佢講，但我有辦法將你最後嘅心意話畀佢知。依家，就差你嘅一步。」
中年男人聽完我嘅說話，望著大海思索。
呢個世界上，人與人之間嘅聯繫並唔係建基於任何物質，而係真心。
中年男人仰望大海已久，但我仍未從佢表情上感受到佢嘅決心，反而係一種迷茫。
「或者……都係算啦，我都死咗，無謂再搞咁多嘢。可能佢依家有個安穩幸福嘅生活，有佢人生新嘅一頁，我無必要再去打擾到佢。」
「無謂再搞咁多嘢……？」
「反正我都死咗，唔會再有機會見到佢，佢原唔原諒我都唔緊要喇……」
聽完佢嘅自白，我感到些少怒意。
中年男人嘅說話令我諗起阿立嘅案件，阿立雖然自殺死去，但至少有兩個人會記掛佢嘅事情。
「你知唔知，乜嘢先係真正嘅死亡？」
中年男人無回答我，望住我等我講落去。
「一個人就算死咗，但佢會長存喺思念佢嘅人嘅心中，但當一個人無人思念嘅話，就係真真正正死去！」
我雙手捉住中年男人嘅衣領。
「你唔可以放棄向佢道歉嘅機會，同佢嘅最後嘅聯繫，你一定要去同佢道歉！至少，至少呢個世界上會多一個人掛住你！」
中年男人雙眼開始發紅，我放開雙手，堅決地望住佢雙眼道：
「去同佢道歉，無論佢原唔原諒你都好，呢個都係你應該去做嘅事！同埋最重要係，」
「你已經無嘢可以再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