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拎起放喺檯面上嘅一張紙,係我畫嘅去瓦努阿圖嘅地圖。而家望返張地圖,我覺得自己好傻,點解會畫張咁嘅地圖出嚟?其實我心裡明白,喺香港划船過去瓦努阿圖根本係無可能。

但我心裡面將呢件不可能嘅事情當作係我哋最後嘅希望,歸根到底如果唔係我一時嘅妒恨而拎鏹水淋阿Yan,大概之後嘅事情唔會發生,我哋會繼續喺父親嘅魔掌下生活落去,但至少唔會落得如此收場。

地圖上有幾行皺痕,我用手指一摸,嗰種凹凸嘅感覺,應該係濕過嘅痕跡,只不過我幾時有整濕過呢張地圖?

呢啲痕跡,唔係我留下……而係妹妹留下……或者,我知道呢啲痕跡係點樣嚟。

對唔住,妹妹,容許我違背一次承諾。





我拎出妹妹嘅時間錦囊,將佢打開,閱讀裡面嘅內容。呢張紙記載嘅係妹妹嘅願望,亦係妹妹心裡面嘅真正諗法。

然而,我睇完裡面嘅內容後,感到驚呆。紙上寫住:

『我想成為一個能照顧自己的人,我不想哥哥每天掛慮我,我希望他能自由自在地生活,真正地笑一次。』

呢個……係我所不知道嘅妹妹,最真摯嘅諗法嗎?

喺佢眼中,我係一個任何事只會顧慮妹妹,無真正自由自在咁生活,無真正咁笑過嘅一個人嗎?





妹妹想嘅唔係同我一齊過幸福嘅生活,而係想我可以過幸福嘅生活,而呢個諗法,就如同我對妹妹所做嘅事情一樣。

我錯了……我一直都錯了……

就算我自殺都好,我都無能夠畀到妹妹幸福,因為——



「你嘅幸福就係我嘅一切。」





喺妹妹眼中,我能幸福嘅話佢就會覺得幸福。

我竟然連咁簡單嘅事情都搞錯……我一直當「保護妹妹」係自己嘅使命,但我從無諗過對妹妹而言,只要我開心佢就會覺得開心。

呢一切,正係我對妹妹嘅心情……點解我連呢樣嘢都察覺唔到!

我嘅眼淚不自覺滴落地圖上,與妹妹嘅淚痕重疊起嚟。

我明白了,妹妹究竟喺邊度。

我將地圖袋入褲袋,然後往目的地出發。


到達目的地,而家時間係十一點半,離午夜重有半個鐘。





我第一次嚟呢個地方,並唔熟悉呢度嘅路線,不過我知道我要去嘅地方係邊度。

周圍只有微弱嘅燈光,道路一片漆黑,我摸黑尋找我要搵嘅地方。只係剩返半個鐘嘅時間,我要加快腳步去搵。

最後,我終於到達目的地——碼頭。

街燈將昏暗嘅碼頭照耀起嚟,海邊微風輕輕打在臉上,陣陣鹹水味傳入我嘅鼻腔中。呢度係我喺地圖上標記低嘅一個地方——由香港划船去瓦努阿圖嘅起點,一個碼頭。

我曾經幻想有日會帶埋妹妹嚟呢度租船,然後划船離開呢度,前往我哋嘅幸福之地。呢一切都係我嘅癡心妄想,我甚至無考慮過對妹妹而言係咪真係幸福,只係一味認定呢度會係我哋幸福嘅起點。

其實想要希望嘅,由頭到尾都係我自己。

我繼續向前行,呢度係所有事情發生嘅原點,最後一個妹妹所在地嘅可能性,亦係……

我嘅希望之地。





妹妹一定會喺呢度。

我經過咗幾個碼頭,見到嘅只有無際嘅漆黑大海,連半個人影都見唔到。

我行緊去最後一個碼頭,我深信妹妹一定會喺呢度,但我行到之後,係眼前依然係空無一人,並無見到妹妹嘅身影。

妹妹……唔喺度嗎?

我從褲袋拎出地圖,望住我畫出嚟嘅路線,望住紙上已經乾澀嘅淚痕,我打從心底裡相信妹妹一定喺度!

可能我啱啱睇漏眼唔定,我決定返轉頭重新搵一次。

當我擰轉身嘅時候,一道聲音傳入我耳中。





「哥哥,我等咗你好耐啦!」

妹妹就企喺我眼前。

「我等咗你好耐喇!你到底去咗邊呀,咁耐先嚟到……不過唔緊要喇!我哋就喺度等,等到天光嘅時候租架船,然後一齊划船去我嘅目的地。」妹妹興奮地講。

我揸實手中嘅地圖,不禁眼眶發熱望住妹妹。

果然,妹妹就喺呢度等緊我,佢無選擇擁有我哋之間共同回憶嘅地方,而係選擇呢個地方,係因為呢個地方係我嘅希望。我為咗帶妹妹逃離呢個地方,而創作出呢個不切實際嘅夢想,然而呢個不切實際嘅夢想係我當時嘅希望。

妳係為咗實現我嘅希望,所以先喺度等我嗎?

「點解妳要喺度等我?我搵妳搵得好辛苦。」

妹妹收起興奮嘅笑容,露出一臉歉意嘅表情。





「因為我見到你畫嘅地圖,知道你想帶我嚟呢個地方,同我一齊划船去幸福之地。我明白我哋嘅幸福就係哥哥一直嘅希望,生存嘅意義。雖然我依家死咗,但無論如何我都想同哥哥一齊到呢個希望之地,實現我哋嘅夢想。」

「妳知道㗎……妳知道…呢個只不過係『我』嘅妄想,而唔係我哋嘅夢想!如果唔係點解妳會喺呢張紙上面留下淚痕!」

妹妹愣了愣,然後低下頭講:「對唔住……哥哥……當我望見呢張地圖,望見哥哥為我而創造出嚟嘅夢想,我再無法忍住我嘅眼淚,因為……因為一直以嚟哥哥總係保護我,為咗我擋下好多風雨,背負咗好多痛苦,我見到哥哥為咗我嘅幸福而咁拼命,甚至不顧一切做出任何事情,我就覺得好對唔住……好對唔住!如果唔係因為我,哥哥就唔使背負咁多事情……如果無我,哥哥一定會生活得更加開心!」

「唔係咁……唔知由幾時開始,妳嘅存在對我嚟講已經變得不可劃缺,妳嘅存在填補咗我心中嘅空虛,妳對我而言就好似希望之光一樣,暖化我嘅心,將我心中嘅空洞填滿,將我嘅心變得完整起嚟,一切都因為妳呀!對我嚟講,妳幸福就等於我幸福呀!」

「對我嚟講,哥哥幸福都等於妹妹幸福呀!」

我哋兩個,唔知幾時開始,眼淚就不停流落嚟。

「喺我哋細個嘅時候,我哋被媽媽拋棄,自此之後你就擔當起照顧我嘅角色,一直無微不至咁照顧我。因為一次嘅意外,喺我嘅臉上留下咗條疤痕,你自責嗰次嘅疏忽,你為咗補償,將守護我呢件事放喺比一切都更重要嘅位置上。你不斷自責自己嘅疏忽,但其實……其實一直以嚟你已經保護我好多……已經足夠喇……」


「已經足夠喇……哥哥……」


「每一次望見哥哥為咗我而捱打,哥哥為咗我而變得痛苦,哥哥為咗我而不惜一切做出任何事,每一次我望見哥哥嘅背影,我就覺得好內疚。我好憎我自己呀,好憎呢個咁弱小嘅自己,連幫哥哥分擔事情都做唔到。哥哥永遠都唔會同我講佢嘅事,係因為佢嘅事全部都係啲痛苦嘅經歷,而企喺哥哥身旁嘅妹妹無法聽到哥哥嘅心底話,就覺得自己好無用!如果……如果我可以有用啲,幫哥哥分擔痛苦嘅話,就唔使哥哥背後一直做咁多事情,默默地保護我。」

「唔係……係哥哥唔好,哥哥根本唔知妹妹想要嘅嘢,我一味就覺得保護妳,做自己覺得啱嘅事情,就代表係為咗妳幸福著想,我連妳想聽我講下自己嘅事情都唔知明明,根本無可能實現到由呢度划船去瓦努阿圖,但我重重要畫張咁嘅地圖出嚟……我真係覺得自己好失敗呀!」

「爸爸,佢將你被佢威脅嘅事情,講咗畀我知,我知道你係因為我,先會做出啲咁嘅事。無論係知道呢件事,望住你偷錢,定係你為咗保護我而選擇自己頂罪自殺,我都怨恨自己嘅軟弱無力,甚至到最後一刻,我依然拯救唔到哥哥,無法令哥哥感到幸福。望住哥哥跳樓,一切無力挽回嘅時候,我唯一可以做嘅,就係跟哥哥一齊跳落去……」


「就算落地獄,只要能夠陪喺哥哥身邊,就無嘢可怕。」


我將妹妹抱入懷中,眼淚不停穿透妹妹嘅身軀,跌落地上。

「對唔住……我唔應該自殺……對唔住妹妹……」

「要講對唔住嘅人,應該係妹妹先啱,哥哥唔使太自責……」

明明妹妹只係魂魄,但我可以感受到佢淚水嘅濕潤,佢熾熱嘅體溫。

「我好愛妳……我愛妳!我愛妳!我愛妳!」

「我都愛哥哥……哥哥對我嚟講就係溫暖又耀眼嘅太陽一樣存在。」

如果我可以早啲察覺到一切,或者妹妹就唔會死。

「時間好似差唔多……我想同哥哥拖住手,望住呢片漆黑嘅大海。」

我放開妹妹,望住佢淚汪汪嘅雙眼問:「點解要望住呢片大海?」

「因為呢片大海係哥哥嘅希望,我想望一下我哋無法到嘅未來,佢係一個點嘅樣。」

「白痴!」我破涕而笑,「呢個根本就唔係希望,係痴線佬嘅妄想,係個無可能實現嘅夢。」

妹妹拖起我嘅手,「就算無可能實現,都係哥哥嘅希望,而妹妹會一直陪喺哥哥身邊,如果要划船去瓦努阿圖,妹妹會同哥哥一齊划過去……」



「因為幸福之地,就喺我哋嘅心中。」



我同妹妹拖住手,望住呢片無際嘅漆黑大海。

十四年前,妹妹誕生喺呢個世上,將我哋嘅命運牽連一齊。我哋一直追尋住幸福,經歷眾多苦難,到臨最後呢刻,雖然我哋已經死去,但係我哋明白到一樣嘢。



幸福早就存於我倆心中。



只會心懷有希望,總有一日會到達希望之地。

只要相信著幸福,幸福就存在於我哋嘅心中。



我哋經歷絕望嘅盡頭,喺盡頭等待我哋嘅,始終會係希望。

我哋喺呢個碼頭,乘上希望之船,到達幸福嘅盡頭。




死神小姐賦予我救贖七個自殺者嘅任務,但原來——

要被救贖嘅人,係我。

我感覺到我嘅身體開始變得輕盈,我同妹妹嘅身體開始化作光點,發出比一切都要耀眼嘅金黃之光,我哋望住大家,並無絲毫畏懼嘅感覺。

終於迎來最後嘅結局。

「妹妹。」

「嗯?」

「如果有下世嘅話,妳會唔會願意繼續做我妹妹?」

「我願意……不過我想試下做你個女。」

「吓?點解呀?」

「無呀!覺得幾新奇啫!」

「但千祈唔好做情人就好。」

「點解咁講嘅?」

「因為……」





我想可以由妳誕生嘅一刻開始,就可以去愛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