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之後，我遇見死神小姐】救贖七個自殺者的故事: Case 2 與病魔爭鬥的少年—(8)
我哋去到一棟白茫茫嘅大樓——醫院，亦係我哋嘅目的地。醫院嘅位置離阿立原先位置好近，就喺附近。
「又再次嚟到呢度，不過今次唔係病人嘅身份，而係死人嘅身份。」阿立慨然笑著，Cathy亦曾露出過呢個表情，唔同嘅係阿立眼中並無不捨之意，因為醫院帶畀阿立嘅只有痛苦。
我同阿立坐喺醫院大堂，等待阿立口中講嘅人出現。
「佢哋應該會嚟見我最後一面。」阿立飄喺我頭頂，連佢都喺度玩靈魂飄浮遊戲。
「你又知你嘅身體會喺度？」
「感受到有股好微弱嘅連結喺我同我身體之間，將我牽引過嚟。」
望住白茫茫嘅大堂同埋不斷出入嘅人們，我哋搵咗個位，坐喺度傾偈，順便聽聽阿立嘅故事。
阿立係個中五學生，根據佢對自己嘅形容，佢係一個任何方面都好平凡，毫不起眼嘅人。成績一般，運動一般，無咩特別技能，喺班入邊，佢唔係咩突出嘅人。平日生活無咩特別，只會返學、放學、打波、打機。
唯一稍微特別少少嘅地方就係有個拍拖五年嘅女朋友，喺中一連愛情都不知何物嘅時侯，糊里糊塗就一齊咗，直到而家，一段簡單又浪漫嘅愛情。
屋企方面，佢生於一個小康之家，住喺公屋，收入唔多。佢有個細佬，比佢細五年，細佬比佢叻，成績優異，年紀輕輕但已經有六級鋼琴，係典型學業同才藝兼全嘅優異學生。相比起細佬，父母更加偏愛於細佬，花更多嘅錢同時間去栽培細佬，不過並唔代表阿立父母唔愛阿立，只係現實始終現實。
阿立嘅眼神流同時露出感慨與不甘嘅眼神，慨嘆自己以往同時，又有種唔甘心於平凡中，希望自己可以更加突出。
不過，雖然阿立講到自己無咩特別，但呢種看似平凡嘅生活，卻有好多人都好嚮往，至少Cathy一定好羨慕呢種生活。
對於Cathy嚟講，阿立嘅生活如同夢幻一樣，但對阿立嚟講，卻係平凡到不能平凡嘅生活。但咁唔代表阿立唔珍惜而家自己所擁有嘅嘢，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如同窮人想要有穩定嘅收人，有正常人嘅生活，而正常人會想有更多嘅收入，希望可以躍入中產階級。唔同嘅人擁有嘅嘢唔同，慾望亦不同。
身處於平凡中嘅阿立，生活固然比唔少人幸福，但想力求上進，得到更多，乃人之常情。
可惜，因為病魔令佢嘅人生卻步。人生呢樣嘢實在太無常，如果阿立無呢場大病嘅話，佢而家嘅生活又會點樣呢？
一對中年夫婦拖住個細佬進入醫院。
「係佢哋喇！」阿立拍拍我膊頭，中年夫婦應該係佢父母，而細佬係佢細佬。
佢哋去咗詢問處到，之後就去搭升降機，我跟住佢哋入升降機。
到殮房嗰層，由於要驗證身份，我既唔係家屬，亦無授權書，所以唔可以跟埋入去，只好喺走廊轉角位到等。
有人離世，佢嘅親人同朋友一定會為佢傷心，如果癌症病人承受嘅痛苦指數係九至十，佢身邊嘅人心理痛苦指數一定不比其差。
如果重要係因自殺而死，唔知佢哋會有咩反應……
過咗十分鐘後，男人扶住婦人慢慢從殮房行出來，只見婦人臉上有幾條淚痕，鼻子通紅，膊頭不停顫抖，男人雖然無喊，但表情亦唔見得好去邊。
反而跟隨後面嘅細佬反而表情平淡，毫無悲傷嘅感覺。
「仔……點解你要咁睇唔開……」婦人顫抖地講，眼淚又再次流下。
「我同妳去廁所先啦。」男人雖冷靜地講，不過冷靜嘅面容下仍睇得出佢嘅憂傷。
婦人泣不成聲，男人安慰住婦人，慢慢扶住婦人離開呢個傷心地。
夫婦沿住走廊行，經過我哋隔籬時，喺我身邊嘅阿立低住頭，平淡地說：「爸，媽，對唔住……多謝你哋一直以來嘅照顧。」
直到夫婦完全離開，阿立先抬返起佢個頭。
阿立父母因為失去一個寶貝仔而感到傷心。普天下父母都想自己子女成材，基於自己嘅慾望去自殺，而無理會父母嘅感受，令父母傷心，以中國傳統嚟講算叫做不孝。
不過，縱使如此阿立亦唔後悔。
「你想見嘅人就係佢哋？」我問。
阿立無回答我，望住佢父母嘅背影，直到消失之後，佢先回過頭，沿住走廊繼續前進。
似乎，佢父母並唔係佢想見嘅人，約定之人應該另有其人。
過咗轉角位之後，細佬坐喺殮房出邊嘅凳，拎住手機，默不作聲。
「細佬……」
「你細佬從入嚟醫院到依家都係好平淡。」
「嗯，我早就預到佢咁嘅反應，呢個係佢嘅作風。」
「睇落佢對你嘅死都唔係好傷心咁。」
「希望係咁。」
「呢個係咩意思？」
有人為自己嘅死傷心，至少證明自己喺他人心目中有一定嘅地位同存在價值。
我望向阿立，留意到個情況。
頭先阿立同父母道歉時，感情都係平淡，毫無悔疚，但呢刻阿立望住細佬，眼中竟露出歉疚之意。
阿立所指嘅人並唔係指佢父母，而係佢細佬。
「嗯……」阿立點一點頭，「我早就預咗自殺會令到父母傷心，所以我對父母無任何悔過感。不過我曾經同細佬約定，一定會戰勝病魔，唔會逃避，但我最後選擇咗逃避，我諗細佬一定好憎我……」
我慢慢明白，阿立會唔夠膽自殺，並唔係驚死，而係因為驚破壞同細佬之間嘅約定。
「啲人話三年就有個隔膜，但我同我細佬由細到大關係都非常好。我哋有嘢食，有玩具會一齊share。無嘢做嘅時侯就一齊打機，一齊睇女仔，一齊出去玩。佢被阿媽打嗰陣我會幫佢頂，我被阿爸鬧嗰陣佢會安慰我。我哋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係我喺呢個世界上最親近嘅人。」
阿立繼續道，「我知自己係一個無用嘅人，除咗識食識玩識訓，其他嘢咩都學唔識。阿爸阿媽會花多啲時間落細佬到，我毫無怨言，而且重好開心，因為我唔想細佬步我後塵，好似我咁無用。依家我死咗，終於唔使做屋企人嘅累贅，再唔使負擔我嘅醫療費，可以盡全力供細佬讀書學嘢。」
我留意到細佬望住嘅，並唔係手機，而係手機上嘅lego鎖匙扣。
「嗰個lego鎖匙扣，係我送畀細佬嘅生日禮物。」
阿立同細佬嘅感情，一定好深厚。
「哥哥……」過咗好耐，細佬終於開口。
「最憎你……」
細佬低頭用力抓住鎖匙扣，
「我最憎哥哥你，淨係識講大話！」
靜寂嘅空間，滴水聲喺走廊響起。
「對唔住……係哥哥懦弱，連想死都無勇氣同你講……」
阿立眼眶發紅望住細佬，可惜聲音再傳唔入細佬耳中。
人死咗之後，只為身邊嘅人留下悲傷。
「點解你要講大話，點解呀……」細佬低聲喃道，「淨係識講，講完根本就做唔到……」
突然，一陣急促腳步聲從我身後傳出。
一個身穿白色汗衫，牛仔短褲嘅少女好急咁跑過嚟，喺我身邊擦過，往細佬行過去。
「係阿瑤……」阿立驚愕地講，「佢竟然都嚟埋……係爸媽佢哋通知佢嘅？」
阿立似乎意料唔到眼前呢個人嘅出現，表情都變得驚訝起嚟。
我記得阿立只有一個細佬，所以應該唔會再有多一個家姐或者阿妹，但會得到阿立父母嘅通知，嚟見阿立最後一面嘅人，照理應該係阿立好親密嘅人。
「佢係你女朋友？」
「嗯，原本打算之後先去見佢，估唔到佢都到咗。」
「佢就係另一個你想見嘅人？」
「無錯，真係太蹺，竟然一次過見哂曾經約定過，最重要嗰兩個人。」
阿立同佢細佬嘅牽絆，我已經好清楚，但關於阿立同佢女朋友嘅事，我就無聽過，除咗佢哋已經一齊咗五年之外。
阿瑤走到細佬面前，細佬亦察覺到阿瑤嘅接近。
「細佬……你見咗阿立最後一面啦？」
細佬抬起頭望住阿瑤，「姐姐……」
阿瑤踎低望住細佬，嘴巴顫抖著，似有話想講但又講唔出口。
「細佬……」少女雙手搭住細佬嘅膊頭，
「其實你哥哥已經好努力，佢承受嘅痛苦真係難以想像，所以你就唔好怪責哥哥去自殺喇……」
阿瑤仰高頭，繼續說：「你哥哥……阿立曾經講過，想同我環遊世界，去北歐睇北極光……大個咗一齊組織家庭，生兩個肥肥白白嘅BB……老咗之後就去澳洲退休，耕下田牧下羊過最後日子……佢同我勾過手指尾，話一定會打低病魔，返嚟我身邊，然後手拖手一齊過往後嘅日子……我知道佢為咗約定，已經好努力，一切都係病嘅錯……雖然阿立去咗自殺，但佢永遠活喺我哋心中……」
「但係……但係……點解你要自殺！我哋經歷咗咁多，點解要喺呢刻先放棄……你個正衰人！」
少女原本諗住安慰細佬，但自己已經忍唔住崩潰，流下悲傷嘅眼淚。
阿立此時此刻只可以默默企喺度望住眼前場景，望住呢兩個與佢約定嘅人傷心，但連將自己嘅心意傳達都做唔到。
如果一早知破壞約定會令佢哋咁傷心，佢會唔會願意為呢兩個人，繼續捱落去？
明明只係做自己想做嘅事，但結果令身邊嘅人傷心，咁重應唔應該做落去？
自殺前理性嘅阿立經過思考，直觀自己嘅感受，得出自己嘅答案。明明已經斷下心腸，就連望到自己父母時，都無一絲悔疚，但喺呢刻望住自己重要嘅人因自己無遵守到約定，而如此悲傷。
究竟自己嘅選擇有無錯？
究竟自殺係咪真係好事？
自殺會令身邊嘅人感到悲傷，咁係咪代表自殺係一件壞事？
呢個答案，我諗無人會知道。
只係顧自己感受，做自己想做嘅事，唔通又有錯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