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份吐司遞到我的面前,「烤煙肉口味的。」

「我說啊。」我接過吐司,看著站在面前的尹樂楓,「你這麼體貼的人,怎麼會找不到女朋友啊?」

「都說沒有興趣了。」尹樂楓沒好氣的答道,「能走嗎?」

「不太,只能拐著走。」

 
我看著右腳,緩緩的在心裡暗罵著。





 
剛剛出門時,為了不讓爸媽看到什麼端倪,所以即使很痛,還是假裝像平時一樣走路。

但出了門口,到來到樓下的這一段路,光是拐著走就已經有點費力了。

果然,像昨天的醫護人員說的那樣,頭兩天還是用拐杖會比較好嗎?

 
「我揹你吧?」尹樂楓提議道,「不是保護,只是我怕你會害我遲到。」





「嗯。」我想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先等我吃完這個吧,我能拐著走到巴士站去的。」

 
尹樂楓……

從國小二年級時,我搬到將軍澳開始,我們便在一起玩。

國中升到同一所,高中也升到同一所。





 
我們彼此的喜怒哀樂,都不介意在對方面前表露無遺。

或許,他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

 
吃完了早餐,上了巴士,我們在下層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在全程車程中,他也沒有提及關於昨天比賽的事。

這是我們的默契,絕不會在外面提及這件事情。

 
在昨晚臨睡以前,我也想了很多關於比賽的事情。





畢竟,這實在太可疑。
 

對於突然變換的賽制,大會與敵方都二話不說的同意,甚至連電腦系統也好像早就預備好了那樣,說換就換。

他們,早就套好了嗎?

敵隊之間,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合作?

他們到底想看到怎樣的效果?有什麼目的?

 
還有,敵隊的那位鏢手約翰,他也很可疑…

 




「喂。」尹樂楓在旁邊推了推我,「該下車囉。」

「啊。」我也立刻停下思緒,看著巴士到達香港科技大學的門口,「嗯。」

 
下了車後,我們立刻看到寫著『紫荊守衛合資格者』的方向牌。

然後,尹樂楓揹起了我,向著那方向出發。

 
「被抽中了的話,你會棄權嗎?」尹樂楓邊前進邊問道。

「不。」我想了一下,「你知道的,我不能逃避。」

「……都這麼久的事了。」





「不是這個問題。」我打斷道,「如果我能贏呢?」

「別開玩笑了。」尹樂楓嚴肅的答道,「你知道的,這一屆,他們不會讓任何一個參加者逃掉,不會再像第四屆時那麼僥悻了。」
 

他說得沒錯。

 
第四屆時,政府一方看走了眼,以為參賽者不可能做到任務。

可是,他們錯了。憑著該屆參賽者的意志力,擊敗了他們的卑鄙手法。

我永遠也無法忘記,當時從電視直播中看到的畫面。





那個男生,忍著刀傷所造成的痛,雙手拿著那唯一的鑰匙,終於能打開把參賽者們與狙擊手們困獸鬥了兩日兩夜的競技場。

雖然中間有超過六成的參賽者已經被淘汰,但剩下來的那五個人,即使其中三人已經受了很重的傷,但還是沒有離開會場,而是繼續遊戲。

 
最後,其中一個女生,失血過多而進入了腦死亡。

還有一個男生,也是因為失血過多,昏迷了兩個月後奇蹟般地醒來了。

 
歷史上,『意外』所導致的死亡事件,就是指那位女生。

 
沒有人管這回事。即使多殘酷,多不服氣,走到街上有『示威動機及動作』的人,就會被子彈射殺。

曾經有人很天真的說過,會等聯合國來幫助這個城市。

但處理內戰都已經忙不過來的組織,怎麼可能會有閒力來對這個將被吞併的都市?

事實也證明了,即使搞出人命也好,『強力譴責』就已經是最大的關注。

 
走到登記處前,尹樂楓放下了我,然後我盡力保持平常的步伐,把身份證在登記器前拍了一下,通過了那個範圍。

接著,我依然小步的走著,往大堂走去。

我與尹樂楓因為同年的關係,所以被分配到了同一個會場。

大會沒有進行劃位,我們兩個走進了大堂,然後一同被領到隊伍上,就像剛才來的那樣,我們在對方的旁邊站著。

就像集隊一樣,大堂裡被分成了四組,每組也有工作人員管理著秩序。每一行也有十二人站著,然後再往後排十二人,如此類推。

而我與樂楓,則在台前偏右的那一組,第七排的第三及第四個位置。
 

人群一直從後方的門口湧入,越來越多,然後工作人員也忙著跑到後面安排位置。

終於在過了大約十分鐘後,人們總算被分到不同的位置上站著了。

工作人員立刻通知總部,然後把大堂的燈關掉。

 
只有父母親都是香港永久性居民,年齡又在18至23歲的香港人,才是合資格的參加者。

說是18至23歲,但因為是以出生年份所計算,即使在年末出生,只要該年將滿18歲,即使未成年,亦要參與抽籤。

所以,從第四屆開始,這已經是我第四次參與的抽籤。

雖然說為數不多,但聚集起來的話,西貢的確很難找到地方把我們全部安置好。

於是,主辦分便會以年齡分成六批人,安排在不同的會場,然後看著同一段直播抽籤的影片。

當然,每一個會場都有超過十部攝影機在拍攝著,如果在網上直播中選擇『西貢區』的話,在抽籤的時候會看到六個分畫面。然後在抽完籤之後,中籤者的那個畫面則會與抽籤會場的畫面,作為分畫面在螢幕上出現。

抽籤的場地大多數都是二十三歲合資格者的會場,說是什麼讓每一位都有在現場感受刺激的機會。
看來,他們真的打算繼續舉辦這個活動,直到世界末日了吧?

 
「歡迎各位來到第七屆『紫荊守衛』的抽籤會場—!」看來六個會場的人都到齊了,司儀主持的映像也在會場的三個螢幕上展現著,「在抽籤之前,我們先讓抽籤人—西貢區議會議員陳思平太平紳士來為我們致辭—!!」

 
如果不是有工作人員在旁邊監視著,我想現場現在該會有一堆罵髒話的聲音。

雖然,我只是看著旁邊人們的表情,也有種像是能聽見他們聲音的感覺。

在致辭到一半,在那位中年太平紳士太太說得眉飛色舞的時候,工作人員終於出面阻止,示意須盡快抽籤,趕上公佈時間。

大會在十一點以前,必須集齊十八位參加者的名單,然後在網上公佈,讓全港市民都能知道自己的親友是不是被抽中的人。

 
「咳,好了,既然大家都知道這次比賽的重要性的話,我們就來開始抽籤吧。」看到工作人員們的示意,中年太太立刻把自己的演講結尾。

 
這次比賽的重要性…嗎?

的確,這次比賽中圍繞著的議案,是已經拖了很久,死過很多人的議案。

 
『特首普選』。

 
如果這次的比賽,參賽者贏了,便會根據『紫荊之籽』所提出的那樣,以公民提名方式提名,以一市民一票的方式進行投票。

如果參賽者輸了,市民便自動被當成通過議案,繼續以中央政府直接委任的方式決定香港特首的人選。

而且,如此一來,《基本法》當中承諾的『提出普選』也完成了。

 
這次比賽中被抽中的參賽者,將會是親手把香港推進黑洞的人。

誰都不想成為這個人。

 
「首先,這次的比賽比較特別,在一開始時,就已經制定了男女比例。這一屆參賽者的男女比例,將會是15:3,十五男三女。」中年太太介紹著,「很榮幸地,我們西貢區所抽到的參賽者性別,是女生。」

 
聽到了這句話,我的心不受控制的往下沉了一下。

 
這不是第一次。

在『意外』發生的那一屆,以『9:9男女比例』而選出的那一批參賽者。

在那一屆,我們單位也是抽到了女生。

我記得很清楚,抽籤的那一天,我就站在她的旁邊而已。

 
「而我們親愛的工作人員們,已經在開始前分了男女的抽籤箱,現在我們將會從女性籤箱中抽出參賽者。」

 
工作人員把抽籤箱放到桌上,示意讓中年太太盡快抽出參賽者。

中年太太把手伸進那半透明的玻璃箱,然後拿出其中一張紙籤。

 
我與尹樂楓對視了一下,他點了點頭,示意讓我不要緊張。

 
「真是個漂亮的名稱呢。」中年太太微笑著打開了紙籤,看著裡面的內容。

 
「編號7Q8290,黎天雅。」

 
眼前有一個瞬間,好像黑了一樣。

雖然這一切早就在我的腦海中演習過,但真的來臨時,卻讓我的身體無法消化。

太快了,不應該是這樣的。

 
旁邊有誰握住了我的手,我抬頭一看,是尹樂楓。

 
「不要害怕。」尹樂楓堅定的說道,「要我陪你走上去嗎?」

「不行。」他們本來也沒有這種規則,「我自己上去。」

 
我聽著工作人員們在找出參賽者的聲音,深呼吸了一下,然後往前走了一步,再轉角走出人群。

工作人員看到了我,立刻核對了我的身份證。

確認過後,他們四人圍在了我的四角,把我帶往台上。

 
「是位長得很不錯的小姑娘呢。」中年太太把我拉到講台前,「你叫什麼名字?」

「黎天雅。」你剛才不就知道了?

「喔,幾歲了?」

「二十。」在場的人全部都是。

 
問一些毫無關係的問題,這是每年抽籤時都重演著的情況。

 
「那請問。」中年太太認真的看著我,「你願意接受這份挑戰嗎?」

 
對了。

我有拒絕的機會。
 

我看著台下的人們,每個人都極度專心的看著我。

我把焦點放在尹樂楓的身上,他與我的距離滿遠,但他的口型我卻看得很清楚。

 
『拒絕』,他是這樣告訴我的。

 
如果接受了的話,『意外』可能會再次發生。

而且,我就會是那個在『意外』中去世的人。
 

拒絕,這是我的權利。

 
在腦中,卻突然想起『那個人』的聲音。

 
「不會逃避,你不會,我也不會。」

 
不會逃避。

不能。

 
「我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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