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業了半年有多了,我百無了賴的翻著報紙,吃著用剩餘不多的儲蓄買回來的飯盒,嘗試尋找一份適合自己的工作,但報紙上刊登著的,不是文員就是售貨員等無聊的工作。我打了一個呵欠,把最後一口飯都吃掉,便隨意找了件外套穿了下街逛逛。我的家位於一個小社區,麻雀雖小但五臟俱全,大街上各式各樣的店舖應有盡有,我在木無表情的人群中穿梭,試圖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光中找到一個讓我能一展所長的地方,但這裡的空氣卻是焗促得令人窒息,人們被不同的東西所束縛及逼迫,不停的與時間競賽,用自由來換取讓自己更加被束縛的東西。我走著走著,來到了一條黑暗的小巷。這巷雖然很少人走,但是卻異常的清潔,我走進去,裡面只有一所沒有店名的古董店,它所散發出來的吸引力不斷的刺激著我的好奇心。我一推門進去,一股檀香直沁心脾,昏黃的燈光照著一件件奇形怪狀的東西,雖然十分凌亂,但卻令人有一股家的感覺。
在亂七八糟的貨物中,一隻木偶吸引了我的注意。它的手工巧奪天工,四肢和和五官都精細無比,由其是雙眼充滿神彩,賦予了這個木偶生命。在我的手就快碰到它的時候,我腦中響起了一把小孩的聲音﹕「別碰我﹗」我嚇了一嚇,手馬上便縮回來。
「哈哈….它並不喜歡被陌生人碰到。」店主是個老頭,一拐一拐的從櫃檯後走出來。
「哦?」我向他投以疑惑的眼光。
「它是我的朋友…年青人,你想聽個故事嗎?」店主示意我在張老舊的沙發坐下。
店主簡短的介紹了一下自己,原來店他以前是個探險家,老了跑不動了便將自己多年來搜集的奇珍異寶拿出來賣,閒時就跟客人說說以前的經歷。
「樂意至極。」我一屁股坐下來,換了一個讓自己舒服的姿勢。
以下的紀錄是老人的視角。
這是一個關於木偶的故事。
還記得孩提時代,我家因戰亂搬到一條村落,那條村子不大,但十分著名,因為村中有一位工藝奇高的木偶製作師,他所做的木偶無不巧奪天工,精緻絕倫,而且他還擅長演木偶劇,每隻木偶在他手中都好像活了過來一樣,所以每逢他有演出,都會惹來一大群人去觀賞,甚至會有人從遠處到此處去欣賞。那時候剛搬進村子,經常會被村裡的小孩們欺負,所以我十分孤單,常常都一個人坐在角落看著村中的小孩玩耍。但是有一個人把我從孤獨的深淵把我拉上來,他就是著名木偶師的兒子 – 亮。 他是一個爽朗耿直的孩子,當我被人孤立的時候,唯有他會主動走過來找我玩耍,找我聊天,甚至會教我做木偶和演木偶戲。雖然他是木偶師的唯一一個兒子,也是唯一一個傳人,常常都要在密不透風的工房裡學習製造木偶和演木偶戲,身為木偶師的父親是個十分嚴謹的人,每一道工序都要亮重覆上千次,要求他做到完美的地步,但時他也會在他父親不為意的時候溜出來找我玩耍。那時是我最開心的時候。




(老人仰起頭來,閉上眼睛,嘴角微微上仰,好像在回味與朋友一起的愉快時光。)
但是,有一天,他徹底地消失了,就連木偶店也從那日起關了門。店關了,村子的遊客也減少了,其他店舖做不下去,就接二連三的倒閉了。村長和其他村民再也沒有辦法,只能去求木偶師再次開店,可木偶師卻一個人都不見,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村中的經濟一天比一天差,很多人都離開了村子到其他地方幹活,我們一家也有此意,但我想見亮最後一面,所以就在夜裡偷偷的跑到木偶店找他。
(老人抽了一口氣,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我不會忘當晚所發生的事情。那夜是月圓之夜,慘白的月光籠罩整所木偶店,不知出自何處的陰風呼嘯著,就像是死神的吐息,四周寂靜無聲,我只聽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我翻過後牆,按照亮所教的方法爬上屋頂,從店的天窗跳進去閣樓。先入眼簾的是形形色色的木偶,每一個都有著殘缺,有一些沒有了頭部,有些沒有了五官,有些沒有四肢,在蒼白的月光照耀下它們都好像被賦與了生命一樣,緊緊的盯著我。陳舊的木地板散發著一陣霉爛的味道,每一步踏上去都會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彷彿隨時會下塌。我躡手躡腳地找到了通往下層的樓梯,摸著黑找到了亮的房間。
我正要把門打開的時候,忽然聽到木偶師在低吟著﹕「小亮乖,小亮乖,爹爹很快便讓你重生,別怕別怕。」我從門縫一看,不禁心中大駭。月光透過窗戶把整個房間都照得光亮,房間中只擺放了兩副石棺,兩副棺都被刻上了奇怪的文字,而其中一副更是被麻繩重重綑綁,木偶師便是對著有繩綑著的那副說話。說罷,木偶師便轉身走進身後的房間。突然,那副石棺猛烈的抖顫起來,好像有人在裡面不停的掙扎著。
「救我﹗救我﹗救我﹗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棺中的人慘痛的嚎叫著。
是亮的聲音﹗我茅塞頓開,終於知道為什麼亮人間蒸發了,原來被他父親封在這裡。
「我馬上就來救你﹗」我隨手拿起散落一地的工具,立即把棺上的麻繩割斷。
就在我把最後一條捆在棺上的麻繩割斷的那一刻,石棺的蓋子「轟」的一聲被彈開。我一看棺中的東西,差點就被嚇昏了。棺裡躺著的的確是我的好友,但卻是他的屍骸,而且死狀可怕,他全身發黑,皮膚上密密麻麻的散佈著黑色的斑點,面容因恐懼而極度扭曲,雙眼變成了兩個代表著死亡的黑洞,嘴巴張開彷彿生前受過很痛苦的折磨。




「你都幹了什麼﹗﹗」正當我在驚惶失措之際,木偶師邊咆哮著邊從另一間房間衝過來。
他一把抓著我的衣領,把我狠狠的擲向牆角,然後再次把石棺蓋上,嘗試還原。
「咯咯….咯咯」
在木偶師七手八腳地在還原石棺的時候,另一副石棺的蓋子居然被打開來。憑著從窗外斜照進來的月光,我看見一個朦朧的人形從棺中坐立起來。
「爹爹…….爹爹…….我冷…….抱抱」
那人形用沙啞但熟悉的聲音叫著。
我定睛一看,發現那人形是一個與亮的外表完全相同的人偶,手工巧奪天工,把木偶雕得栩栩如生,但此時它原本明亮有神的雙眼卻是充滿無盡的痛苦與恨意,一步一步的逼近那個讓它痛苦重生的那個人。木偶師此時跪了下來,呆滯的看著被怨魂所佔據的木偶。
「我….兒….我兒啊﹗」木偶師伸開手迎向木偶的擁抱。
但接下來的並非家人團圓的美好結局,而是殘暴血腥的慘劇收場。
「咔啦……..咔啦……..咔啦」木偶的雙臂有如一雙鐵鉗一樣,把木偶師的每一根骨頭都徹底粉碎。令人不寒而慄的骨裂聲此起彼落,伴隨著木偶師劇痛的慘叫聲,交織成一曲把人嚇破膽的邪惡交響曲。我看到這一幕,雙眼發黑,居然被嚇得暈死過去。




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已經人在店外,而那間店卻被燒成了灰燼。這個人偶當時就在的的懷內。每次我一看見它,就有一股強烈的熟悉感,彷彿看到我的老朋友一樣,所以這些年它一直伴在我的身旁,無論我到了哪裡,我都會把它帶上。
故事就此告一段落,我卻意猶未盡,但此時老人卻擺擺手,下起了逐客令道﹕「年輕人,明天再來吧﹗今天店舖打烊了。」說著便轉身走回店的深處。我踏出古董店,聽著古老的木製店門徐徐關上,結下了我和這古董店的不解之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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