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八時,我來到了古董店,老人已經在等著我,他姓姜,我管他作姜老闆。
整間店有三間房,其中兩間是儲物房,剩下的就是老人的寐室及辦公室。兩間儲物房的其中一間上了鎖,姜老闆說沒有他的准許誰人都不得進去,另外的那一間儲物房則是放滿了古玩雜物。他帶著我在店中走了一圈,簡單的說了一下我的工作便把自己鎖進寐室裡,不知在做什麼,只說有客人到才叫他。
我的工作十分簡單,就是看店子和打掃。
「這店上一次清潔都是什麼朝代的事了…咳咳…搞不好會惹出個肺塵病來,要是知道這樣早就多要求個員工保險。」我看著漫天飛舞的塵埃喃喃自語。
我花了半天時間才把這基本上一半地方封塵的店子打掃乾淨,正當我在儲物房打掃時,我發現一堆雜物中有東西在動。我小心翼翼的走近那堆雜物,不料有三道黑影從中撲出,我定睛一看,居然是數頭肥頭耳大的老鼠。
「他媽的,快走開﹗」這三頭老鼠看到我非但沒有走開反而仰著頭一個勁的吱吱叫,彷彿要我餵他們似的。我拿起帚把拍向牠們,卻被牠們靈巧的躲開了,還回過頭來像是對我發怒的叫。我擺出架勢要與那三頭孽蓄大戰三百回之時,外面傳來一陣開門聲。
「歡迎光臨,隨便看看。」我連忙走出儲物房,把門關好以防那三頭老鼠跑出來。
進來的是一個魁梧的男人,西裝皮履,頭髮貼服的梳到後腦,輪廓深刻,眉宇之間有一股難以察覺的殺氣,雙眼卻藏不住倦意,陷落的兩頰告訴我有些事情正在煩擾他。
「我姓謝,我來找姜老闆的,是白先生介紹我來的。」他的疲憊的道。
「好的,我去請他來。」他就老實不客氣的直接坐在沙發上。




此時姜老闆從房間走出來,淡淡的看了客人一眼,便叫我去沏茶去了。
「你遇到了些什麼了?殺人的業務出了問題?」姜老闆問道。
「姜老闆果然好生了得,難怪白先生叫我小心一點,真的什麼也瞞不過先生的眼睛。」客人了一呆,很快就回復正常,嘆了一口氣道。
「是什麼事連他也搞不定?」姜老闆拿起我剛沏好的茶輕呷一口道。
「我看到了一個影子。」那人抽了一口氣,把面前的茶骨轆骨轆的喝完,才強裝鎮定的道。
「什麼?」我問道。
「一個影子,每次照鏡子都會看到,不是自己的那個,它每次都會躲在暗角裡,靜靜的看著我,其他人看不見的,那種目光……好像小孩子看著心愛的糖果,但又不想一口氣的吃掉。每一天它都會向我靠近,原本它是遠遠的坐著,但最近我發現它站了起來,向我一步步的走近了﹗」殺手在最後居然叫了起來,叫聲裡充滿絕望與驚恐,看來這個影子的問題真的不少,居然把經常在生與死之間穿梭的殺手都逼得這樣絕望。
「告訴我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姜老闆看著他道。
「我也不知道怎樣開始,事情是這樣的……」他抱著頭,吃力地回想起整件事。
你都知道我是殺手。有一次我接下了一件工作,是要我去殺一個人,那個是一個普通不過,平傭得要命的人,要殺這種人真的是容易不過。我跟蹤了他三日,把他的作息時間,居住和工作的地點都摸得透徹之後,便計劃下手幹掉他。那晚我先悄悄地走進了他的住所,等著他回來。他是一名單身漢,把人家的閣樓租了然後改裝成住所。只是他的家裡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個衣櫃,一堆衣物,一張床放在居所的最中間和一面對著床的全身鏡。我躲在衣櫃之中,伺機而動,透過櫃門的縫隙去觀察情況。「咔嚓」一聲,屋門被打開,目標已經進入了視線範圍,但他的行徑卻十分奇怪,他褪去身上的所有衣服,死死的站在鏡子前,雙眼張得老大的盯著自己的倒影。過了半嚮,他的表情突然扭曲起來,雙眼充滿著恐懼,不停的對著自己的倒影說﹕「不要過來,不要過來﹗」然而他的四肢卻好像僵死了一樣,動也不能動。我以為我自己被他發現,只好走出衣櫃下手把他幹掉。但是在我步出衣櫃的那一剎,鏡子突然向外突出,就像是起了一個泡沫一樣,目標的倒影也動了起來,還破鏡而出,然後雙手挾著目標的頭用力的一擰,目標便帶著一臉詭異的笑臉死去,那個笑容與倒影的表情是完全一致的。我雖然對死亡並不陌生,這麼詭異的場面我卻是第一次見,但更可怕的卻是在後面。(說到這裡,他倒抽了一口涼氣,聲音也有點發抖)目標的倒影慢慢的像穿衣服一般把目標的屍體穿上身上,屍體的頭部保持著一百八十度被擰掉的狀態,屍身的所有關節開始「嘞嘞」作響,四肢也以奇異的角度開始往外拗,但身體依舊沒有轉過來,情況就像是一個人把衣服反過來穿一樣,只不過他的衣服是一個具身軀罷了。他艱難的站了起來,動了一動身體,好像想把還沒完全拗斷的肢體弄斷。他轉過頭來看著我,咧嘴而笑,口中發出一陣歡愉興奮的尖叫,就像是小孩看到新玩具一樣。此時我看到了他那了無生氣,沒有靈魂的,那是一股純粹的,毫無雜質的邪惡,彷彿出生的目的就是為了作惡一樣。只見他一步一步的向我進逼,一股龐大的壓力從他的身上油然而生,本能告訴我這怪物十分危險。怪物越走越快,最後以一個不可思議的速度撲過來。我右腳踢出把它踹飛的同時左手從懷裡取出手槍向它轟了數槍,但它連滾帶跑,居然全數射空。怪物四肢著地,口中「胡胡」作響,就像一頭被激怒了的野獸,並再次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撲過來。我看準時機,重拳揮出,直接擊中它的頭部,它不退反攻,居然張口咬下來。我忍著劇痛,向它就是一輪狂轟,但怪物不管滿地四散的內臟,依然死死的咬著我的右臂。我丟掉沒彈的手槍,左拳揮出把它的顎骨打個粉碎,在它鬆口的一瞬間,我右手一帶,把它的頭再次一百八十度的扭了一下。「咔咯」的一聲,怪物再也動也不動,我上前查看,怪物的七竅突然冒出黑煙,那黑煙迅速的沒入了我的影子中,然後我就開始看到了奇怪的影子了。




「求求你,我不想變成那怪物﹗求你救救我吧﹗」殺手說完後居然哭了起來。
「要幫你也不是不行,只不過…」姜老闆點燃了煙斗,深深吸了一口。
「只要你肯首,我什麼都會做﹗」殺手緊張的道。
「…我暫時未想到,先幫你吧。」姜老闆想了想,呼出煙圈,笑了笑道。
「好的…只要你想到你就打這個電話給我吧﹗」殺手大喜過望,遞上一張卡片,上面什麼也沒有,只有一組電話和謝飛二字。
「好吧,那你明天早上再來吧。」姜老闆捏指算了算道。
「現在不行嗎?」殺手謝飛有點緊張的問道。
「不行,現在還不是時侯。」
謝飛見姜老闆這樣說,也只好告辭。
「你也離開吧,幫我去買點東西,明天給我拿過來。」姜老闆又給了我一張清單,也不待我發問就打發我走了。




翌日,我提著昨天買的東西來到店子,看到姜老闆已在跟謝飛聊起來。
「求求你﹗它又接近了﹗它又接近了﹗別讓它靠近我﹗求你﹗」只見他的黑眼圈又深了一層,眼中的疲憊更加明顯,用驚惶的語調乞求著道。
姜老闆也不說話,只遞了一杯茶給他,奇怪的是姜老闆自己居然沒有喝。
「它已離我不夠一兩步了。」謝飛一口氣把茶喝掉,強行平靜的道。
「那傢伙是一頭影魅,寄生在宿主的影子裡,以宿主的恐懼和絕望為食,那次你並沒有把怪物做掉,它只是逃走並寄生到你身上而已。」姜老闆看著謝飛道。「這種生物是生活在鏡世界裡只有捕獵時才會走出來現實世界,除非你能有方法走進去,不然就只能等它出來的時候才對付它,所以……」
「那麼我不就一定死了?﹗你不是說你有方法嗎?你這是在耍我嗎?」謝飛此時再也按捺不住,霍然站起來拍案大叫。
「我可沒有保證我一定能救到你。」姜老闆平靜的道。
我嚇了一跳,馬上把姜老闆擋在身後,專職殺手動起手上來不是說笑的,我還稱我上年輕,最多睡一兩晚醫院,如姜老闆被打就可能要睡棺材了。
「什麼?你這老混蛋﹗」謝飛掄拳就打,出拳快而狠,完全沒有給予我時候反應。
我閉起眼睛,只感拳風滿面,但想像之中的痛楚卻沒有來。我打開眼一看,謝飛居然昏倒了。
「茶中下了點藥,別擔心,只是些安眠藥而已,來幫把手吧。」姜老闆無視我疑惑的眼神道。
謝飛醒過來,發現自己被死死的綁在一張椅子上,四周漆黑如墨,只有一盞射燈從身後照向他身前一面全身鏡,長長的影子把自己和鏡子連在一起,鏡中只有自己和一直纏繞著自己的噩夢,一個模糊的黑影,但此時黑影已經變得實在起來,還把一隻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謝飛此時已陷入絕望,恐懼和悲哀把他一點一滴的吞噬。
「你這個姓姜的王八蛋,枉我這麼信任你,你居然落井下石,在咖啡中下藥?你他媽的把我滾出來﹗要是我生存下來我一定把你卸開八大份﹗」他瘋狂的大叫。
鏡中的黑影漸漸的好像上了色一樣,居然顯現出謝飛的樣子。謝飛的害怕和絕望已去到頂點,心臟跳動的頻率已逃離大腦的控制,胸膛好像就快要破掉一樣,雙眼死死的看著鏡子,好像要把鏡子看出一個洞來。
「謝謝。」影子謝飛心滿意足的看著鏡子中的謝飛,在他耳邊輕輕的說接著純熟利落的把謝飛倒影的脖子一扭而斷。「咔咯」一聲,倒影就此死了。




「下個輪到你了。」影子謝飛發出歡愉的聲音,眼神飄向現實世界的謝飛,露出惡毒的微笑道他走向鏡前,伸手向鏡子一指,鏡子上的一層東西就應指而碎,但鏡子卻沒有碎掉,他從鏡中走來,一邊踏著謝飛的影子向他一步一步的邁進。
「強者的絕望和恐懼真是美妙,比起原本已在絕望中生活的弱者完全不同,只可惜以後可能再沒有機會再嘗到了。」
「嚓」
一瞬間房中所有的窗簾全被打開,陽光從四方八面的湧進來,連接現實謝飛與影子謝飛之間的影子瞬間消失。影子謝飛掩著頭,在地上尖叫著打滾。謝飛只看到自己和影子怪物四周都被一些擺法奇怪的動物骨頭和銅錢包圍,一個道人打扮的老人和一個年青人從暗角中走出來,老人手中拿著一面外型奇怪,刻滿符文的鏡子,一面是全黑的,另一面卻是全白的,中間鏡的部分是透明的,而年青人一手那著一把古劍,一手拿著頭活公雞。
「起陣。」姜老闆對我道。我對著雞頭就是一刀,然後把雞血圍著動物骨頭和銅錢放,姜老闆則口中唸唸有詞,然後高舉手中的鏡子。
「乾坤鏡?」影子謝飛不再打滾,對著姜老闆撲過去,但當它要越過法陣時,卻被一道無形的牆擋了下來。它沒有放棄,對著那無形牆又打又咬,居然被它打得抖起來。看到這個情況,影子謝飛就打得更加起勁,同時姜老闆也唸得越來越快。
「砰」的一聲,無形牆應聲而破,影子謝飛馬上撲向姜老闆。
「靠﹗」姜老闆此時不能移動,動了我們三人都玩完了,我只能硬著頭皮擋在姜老闆的身前。雖然對我手中的古劍有點顧忌,但影子謝飛力大無窮,加上擁有了謝飛的技擊技術,不到三個回合我便被他打得差點六腑移位。
「…乾坤之力,匡正天地﹗」就在影子謝飛要碰到姜老闆的時候,姜老闆的咒也唸好,窗外的陽光透過乾坤鏡照在影子謝飛身上,怪物被光打中之後,發出一聲非人類的尖叫,然後像被燒焦的木頭一樣一點點的崩潰,遺下一個黑色人形在地上。
「你現在降不降伏?」姜老闆對著黑色人形道。
黑影在地上化成了一個「服」字,姜老闆便拿出一面銅鏡,把黑色人形吸了進去。
「妖我給你收了,他的湯藥費你要負責。」姜老闆一邊幫看得目瞪口呆的謝飛鬆綁一邊指著我道。「你剛才說的話…」
「那全都是氣話,是我不對,我是不該想老生先你要害我的。他的湯藥費的全包了,保證他不到一星期就生龍活虎。」謝飛抓了抓頭,有點尷尬道。
「你好好休養下吧,休息好了才回來,我看你是稍稍傷了筋骨,這裡是一些藥,每日子時和午時拌水服下,吃夠三天則痊癒。」姜老闆悄悄的對著差不多奄奄一息的我說。「不過,醫院不住就白不住,錢又是他付的,多做幾趟身體檢查還是好的。」
聽到這裡我只能佩服姜老闆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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