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得像絨布的烏雲掩埋了穹蒼,偶爾只有幾道像細絲一樣的陽光穿過灰色的間隙。淅淅雨簾垂到水泥路上。
灰色的路面,灰色的天空,灰色的城市,灰色的格調。
兩個影子在街道上拖出了憂鬱的淚痕。
驟雨過後是晴天,可又有誰會發現柏油路上雨水流過的烙印、時間的痕跡。
一個微笑,要由多少淚水累積型成。再光明的身影背後還是需要黑影的支撐。
 
我現在還嗅得到三年前,在另一個大陸上的秋天的嘆息。
九月的秋風把楓葉吹得焰紅,忠誠的士兵似地守在路的兩邊。紅磚建成的教學大樓充滿威嚴,令人不禁肅然起敬,連步伐也小心起來。偶爾與幾位學生擦肩而過,都看到那些充滿自信的頭顱,一個抬得比一個高,這股信心當然不是普通人可以擁有的,而是來自整個校園,單單是呼吸著裡頭的空氣,也令人精神抖擻。教授經過的身影當中帶著的沈穩有如湖面的倒影一般與四周的建築相映。
我和藍曦諾正步進全球排名第四的大學。





位於美國波士頓的哈佛大學。

由每個人的夢想和憧憬築成的學院,能夠成為這裡莘莘學子的其中一份子是我造夢也想不到的,而我身邊的藍曦諾,顯然是經過一番惡鬥才能成為在擂台中心依然站著的勝利者。
藍曦諾笑得燦爛,就像一個得到夢寐以求的玩具車的小孩一樣,看到他發自內心的真摰笑容我也感到一股無法形容的力量從心底裡蘊釀著要衝破胸口。

跟據指示進入了新生註冊處,話說回來這大學也有夠大的,我也走得有點累。藍曦諾用流利的英語跟櫃台職員溝通過一陣子後便在表格上填上自己的個人資料。其實我一直很羨慕藍曦諾,他全身上下是完美得無懈可擊的──高佻的身材,俊俏的臉孔,每一個細胞裡包裹著的都是沒有瑕疵的基因,也是靠他這聰明的頭腦才能考進這所名校,加上那一口流利的英語──一種我永遠都說不好的語言,我自幼頭腦就不太精靈,再加上在街上勉強地生存,生了大病,人難免變得遲鈍一點,要駕馭外語是有一定的難度。努力許久英語還是說得像周杰倫在唱歌一般──口齒不清,好像口中放了一顆巨型話梅一樣,說實在像我這種庸才能夠跟藍曦諾一起考進哈佛,有一大部分的原因是得到神明保祐或者命運之神老眼昏花讓我走運了。比起這個毫無缺憾的藍曦諾,本人不單止發育不良、身形矮小,雖然運動是不錯,手腳還挺靈敏,只是不會有女孩子喜歡像我這種身高的男人吧。另外頭腦也比不上藍曦諾,應該說我根本就是先天蠢鈍──其實命運之神根本就是對我過份寬容了吧,或者上帝把這男人設定成愛心氾濫,藍曦諾竟然包容我這個充滿缺點的廢材,我們甚至成了最好的朋友,不,應該是好兄弟。
只是上帝造人就如翡翠,再通透的綠玉也一定有黯淡的地方,再完美的人類也有一定的缺憾。
而藍曦諾這個引人注目的發光體黯淡的地方就是……

他超級幼稚。





根據我在前三章的敘述,相信大家都對於藍曦諾的性格勾勒出一個大概的形狀了吧。而這個剪影,我可以向你再三確認,是一個小孩子的身影。
藍曦諾是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小孩子,說他是彼得潘的也不為過,他的家鄉在離我們的世界很遠很遠的永無島。
所以,即使他的頭腦再好、身材再像模特兒、臉孔長得再像電影明星,大家都只會覺得他是一個怪胎。
一個沒有人想接近的異類。
來到美國也未嘗不是一個錯的決定,在這裡或許他可以找到真正能夠理解他的人,找到與這個世界的一絲連繫。話未說完,我注意到就在藍曦諾身邊,站著一個同樣在填寫表格的女生,我相信他也有留意到。這個女孩長得非常漂亮,一頭柔順如絲綢的長棕髮之間夾雜些許有如成熟稻穗般的金黃,自然地垂落在雙肩上,長長的睫毛像蝴蝶的雙翼一般,歇息在兩潭清澈的湖水上,襯托著兩抹形成完美弧度的眉毛加上高挺的鼻樑,畫出了一張猶如虛幻的標緻臉龐。從我這個距離還隱隱約約地、透過秋風的吹送,幽幽清香傳進鼻腔。
一個離我們驚人地近的天使!
我的心跳偷偷地加快了。我敢肯定藍曦諾此刻的鼻膜也瀕臨爆破邊緣,鼻血應該是時候流下來了。
「同學,你可以了嗎?」職員面上展現不耐煩之色,他的聲音硬是把藍曦諾的視線從美女的身上扯回櫃台前。「沒問題了,抱歉。」藍曦諾搔了搔頭,把表格遞到對方手中。
此時女孩皺起眉頭,搖了搖手中的筆幹。原子筆斷墨了。




「拿我的吧。」電光火石間藍曦諾已經飛快地把手中的筆遞了給她。
「呃、謝謝你。」女孩笑了笑,聲音像清風一樣撫過靈魂,給了我一個很美好的冷顫。
聽口音,這位美女原來是英國人,聲音中透露著英國人特有的優雅卻高傲的氣質。
藍曦諾微笑一下,如果不認識的話真的會認為他是一個魅力帥哥。「不客氣。英國人?」
二人接過入學資料,往外頭走去,話匣子一下子打開來了。
「你也是宿生吧? 不好意思,我不太會讀地圖,加上有點路痴……」女孩腼腆地請求,每個男人看到這麼可愛的模樣相信也會在瞬間淪陷,在石榴裙下五體投地。
就這麼一路往宿舍走去,理所當然地男女宿舍是分開來的。臨走前藍曦諾問了女孩,「還沒問妳的名字?」
「Amber。」這個名字自此成為了藍曦諾腦海中的紋身,給了他一生的烙印,而他亦一直惦掛著女孩,從沒忘記過。

在宿舍安頓好後,我們決定四處逛逛,正好大學裡各學會都在路上擺放攤檔招攬新生。或許因為一入學就遇見美女的關係,藍曦諾的心情似乎特別好,一路上都吹著口哨,腳步也輕快起來。
在我們行走當中我一直留意到各人投向我的奇怪眼神,我感到十分不舒服,難道是我臉上有什麼嗎? 還是說我樣子真的太蠢了? 自卑感成了海浪把我淹滿,就像為了生存而拼命吸氣,我的呼吸急促起來。藍曦諾對著我嘻嘻一笑,安慰似地說:「Patrick,沒問題的。」
藍曦諾突然興奮地跳了起來,一雙眼像電燈泡般發著光,然後迅速跑到其中一個攤位前。
我喘著氣努力地跟上他的腳步。能夠令這個長不大的青年亢奮得快要飛上天的東西,我實在清楚不過──如我意料之內,他就停在籃球隊的攤位前,臉上的笑容大得快要撐到耳朵,看上去跟蝙蝠俠裡的Joker一樣。站在攤位前的學長們顯然被他這個出位的舉動嚇到了,大家都瞪大眼睛用審視奇異生物的眼神掃視藍曦諾全身上下。有看過Discovery Channel的動物紀錄片嗎? 想像一下當你看到電視機前的珍禽異獸時震驚又帶點讚嘆的表情,就會明白當時學長們的臉上到底是多麼有趣的景象。
「籃球隊隊長在嗎?」藍曦諾這麼問道。
三個學長中,其中一位蹺著二郎腿坐在一旁,當其餘二人都有點不知所措的時候,只有他無比鎮定。他有亞洲人的黑髮與深色眼瞳,卻有著外國人深邃的輪廓,雕像一般有力的線條。他雙眼炯炯有神,眼睛散發著只屬於鷹的銳利神色。他嘴角一翹,用稍帶不屑的語氣回答道:「正是本人,同學你有什麼問題嗎?」




藍曦諾像是下定了決心似地,深呼吸一口氣,說出了令全場所有人都無比驚愕的一句話。
「我要挑戰你。」
只見另外兩位學長馬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那種臉部扭曲的程度根本已經超越了人類的極限,那種感覺就像是被告知世界末日已經來臨一樣,而我也被他這句說話嚇得差點心臟病發。
一個無名小卒上前向超級強的籃球隊隊長要求單挑然後不知怎樣很強的隊長竟然被這黃毛小子打敗了,自此以後小卒成了要將,而昔日盡得風采的隊長便變得一塌糊塗,秘密練關,甚至加入了另一個籃球隊成為隊長。最後兩個仇人在比賽上再次棋逢敵手──於是呢,現在是不是要播音樂了,然後把隊員和比賽規則全都搬到射燈之外二人邊對唱歌邊切磋球技? ──不好意思一下子讓幻想把話題扯太遠了。
但是這種電影動漫裡才會出現的情景,藍曦諾竟然實行出來了! 這小子真的垃圾電視劇看太多了吧。
「你以為自己是誰?? 跟我們隊長一對一? 別開玩笑──」兩個學長用像是看著噁心昆蟲的神情看著他。
「有什麼關係呢,就讓我看看這小朋友的實力。要是你贏了我,我必定看重你,你在隊中待遇也一定不會差;可要是你令我失望的話,就再也不要靠近籃球隊,馬上滾。」
然而這位隊長只是從容地笑了笑,從他的神色中可以看到名為自信的利刃。可是他這把刀並不是空穴來風,他的笑容沒有一定經驗與能力的人是無法擺在臉上的。
這句說話把我震懾得無話可說。
藍曦諾在他眼中應該只是一個欠揍的小屁孩吧,他所謂的挑戰也不過是被蚊子叮一下──不癢也不痛。
「沒問題。」
「我叫Jeremy,小朋友你呢?」
藍曦諾的眼神堅定無比,「Ace。」把名字報上,公告天下。
 
在跟曦爾一起看一套跟籃球有關的動漫,而觸發了記憶的開關。回憶一下子襲來,不知不覺就失神了,結果動漫說的是什麼都忘記了。




然後,門鈴響起。
藍曦諾打開門,眼前出現的──
是一張熟悉的臉孔。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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