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時十分,何夕琛的房間燈沒有亮著,只是一片漆黑。在漆黑之中,有一個身軀蠢然欲動,爬到床上。

 

他要入睡了嗎?不。他一點睡意也沒有……還不如說他如今精神狀態非常亢奮,因為現在是他所期待的時刻。

 

他按了一下搖控器,房間的電視隨即打開。原本黑色的液晶體屏幕顯示出栩栩如生的影像,預設的1號台,正放映著人氣叱吒一時的劇集。



 

何夕琛對這個節目一點興趣也沒有,一來他對這些低質陳腐,只能滿足師奶的劇情嗤之以鼻,二來他所期待的,是另一樣事物。

 

不待畫面中的角色說出一句對白,何夕琛便切換到另一個頻道。

 



畫面分割成四個方格,而那四個方格,顯示著XY花園H座中四部電梯內的一切情形。

 

就算是充斥著老土劇情的肥皂劇,相比之下,閉路電視的映像理應無比沉悶,然而,這個畫面卻讓何夕琛血脈擴張。

 

「嘿嘿……哈哈哈哈。」何夕琛突然狂笑起來,拿起了一包薯片並打開,往內抓了一把並塞進口中。咀嚼薯片的同時,仍不忘聚精會神地看著屏幕。他一手拿著薯片,另一隻手,則拿起一盒面紙,然後熟練地解下褲子的拉鏈,掏出了自己的下體把弄。



 

「一切都準備就緒,唔知『獵物』幾時先出現呢?」他心中如此期待著,舌尖不自禁地輕舔嘴唇。

 

這是何夕琛唯一的樂趣。相比起看AV解決性需要,他認為,憑藉閉路電視窺視住在附近而實在的女性,再加以自身的性幻想自瀆,更能帶給他快感。

 

更重要的是,如今是晚上,刺激戲碼出現的機率將會大增。有時,年輕的女性會穿得異常性感外出,而夜歸的男士則會帶陌生的女性回家,在做那檔子前,便已經急不及待地擁吻起來。

 

只要一到晚上,人的偽裝就會撕破,表現出他們的欲望。在幽閉的升降機空間裡,已經屢見不鮮。



 

這個習慣令他更加脫離常規,而他卻渾然不覺。就算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行為將會褻瀆其他住客,他也毫不感到羞恥。

 

何夕琛,二十一歲,興趣是上網、看動漫和打電動,過了三年雙失的生活,輕微自閉,可以一星期足不出戶。何夕琛的父親的事業在外地有了基礎,因此留在家中的時間甚少,母親早逝,如今的他,跟獨居無異。他的家庭雖非大富大貴,但要養一隻米蟲卻是綽綽有餘。既然在生活上未見捉襟見肘,那為什麼要努力賺錢呢?正因如此,他也沒有必要找工作或進修,只是安份做一個尼特族。

 

一言以敝之,何夕琛就是一般人眼中的社會垃圾。

 



不論是內在,還是外在,也是垃圾。

 

「咯滋。咯滋。」

 

咀嚼聲音愈來愈大,咬食頻率愈來愈快。這是他興奮的證明。

 

因為,他看到了他的目標。

 



在標示著1號的方格之中,一名少女步進升降機之中。雖然畫面細小以及俯瞰的視角而看不清楚少女的臉,但少女清新的連身裙裝束,以及一頭柔順的中長髮,已經帶給了何夕琛無盡幻想。

 

「屌你正呀喂。條女睇落幾索喎,我地呢棟大廈有條咁正既女咩?」何夕琛以低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量說。

 

是他本身的內向,還是他餘下的少量良知,讓他不敢在空無一人的家中說出自己的欲望?

 

「要趁佢返屋企之前J佢一餐先得。」



 

他的左手好像裝了摩托般,高速磨蹭自己的私處。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站在升降機左下角落的少女,右手,也沒有忘記拿

薯片往嘴裡塞。

 

「咯滋。咯滋。」

 

就在這個時候,升降機的門打開了。

 

「咩話,咁快出Lift?睇黎佢應該住響低層。」何夕琛暗忖,感到有點失落。「咁冇計啦,係下一個岩口味既目標出現前,就J住佢先啦。」

 

然而,少女卻沒有離開的意圖,反之,一名男士走進升降機之中。這名男士不論髮型、衣著和身體輪廓,都跟何夕琛十分相似。

 

「哦?」何夕琛微感詫異。「果件咪係『初音未來』限定版既T恤?我記得我好似都有一套……」

 

接著,升降機的門隨即關上。

 

少女進入之時,他很確定少女是從低層的大堂進來的。也就是說,她身處的升降機是往上走。跟商場的升降機不一樣的是,住宅大廈各樓層只有向下的按鈕。那樣的話,住客是不可能進入向上走的升降機之中,這名男性,自然也不例外。

只有一個可能性,就是那名少女故意停在該層,再讓男士進來。

 

是按錯的巧合嗎?說不過去。本來按錯自己家中的樓層已經機會極少,再碰巧有一個住客要拜訪樓上的住戶,就更不可能了。加上少女看來沒有感到半分訝異,他更加確定少女是故意這樣做的。

 

正當何夕琛感到疑惑之際,畫面中的少女突然和男性擁抱在一起,並親吻起來。

 

「吓,又會咁都有既。」

 

也許,這是他們之間的偷情方式?那個女的,應該早就跟男的約定好了在這個樓層迎接他,再把他帶到自宅一起卿卿我我吧。

 

這樣的話,勉強說得通--儘管違和感仍殘留著,因為他們如此的行為,好像專程為了滿足他而表演般。

 

不過那並不重要。

 

他現在,只想發洩出自己的欲望而已。升降機的情侶擁吻的畫面並不常見,對何夕琛而言,這是極其珍貴的一幕。畫面中的擁吻變得更為激烈,兩人的雙手不住往對方的身體索求著,腳步已變得不穩,好像在跳著最原始的華爾滋。

 

二人,甚至有進一步的行動。

 

男性躺著,而少女則騎在男性身上。雖然看不太清楚,但何夕琛非常確定,少女手上拿著的,是她剛脫掉的內褲。

 

接著,少女的身軀開始上下舞動。

 

她的動作是那樣的狂野、散發的頭髮看來無比妖艷。

 

他們做愛了。

 

就算何夕琛如何希望,他也很清楚知道,要別人在升降機中進行活塞活動是不可能的事。

 

可是,這卻實實在在地進行著。

 

「唔撚係呀……搵D咁既野黎搞?不過,咁既戲碼真係有今生冇來世,千載難逢既機會呀!唔J就走寶啦!」

以往的自慰,大半也是以自己的幻想補足。如今,兩人激情的動作不遜於任何情色電影,自然有更大的快感。而且,男乘客看起來跟自己很像,令他更容易代入這名角色。

 

「鳴呀!」在升降機的大門再開之前,他已經到達高潮。而畫面中的情侶,好像也配合著何夕琛般,動作變得緩慢。女的甚至伏在男的身上,像是享受著性愛後的餘韻。

 

完事後,他抽起一張面紙清理一番,然後吃了一塊薯片補充體力。

 

「咯滋。」

 

是因為剛射完精嗎?他的心情開始感到有點低落。接踵而來的,是一陣的妒意。

 

他不滿地「嘖」了一聲。

 

「屌,睇呢條友,應該同我差唔多毒。點解佢會咁好彩,有條咁正既女同佢一齊玩野外露出。」

 

他瞥了一眼畫面,發現二人仍沉醉於溫存之中,沒有半分離開之意。

 

他們的旁若無人,已經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奇怪喇。你地都扑左十幾分鐘啦,點解仲未到條女果層既?定係,條女根本冇撳lift,特登係架lift入面二人世界,上演真人騷?」

 

他這樣想著,一陣寒意滲透了自己的脊髓。

 

太多不合理的地方。這兩個人的所作所為,一點也不正常。

 

之前的違和感不住擴大。

 

要親熱的話,為什麼要在升降機裡呢?撇開會被像自己這種人視姦不說,大廈的看更也不會容許他們這樣下去吧?

看清楚一點,那個男性的輪廓,跟自己愈來愈像,彷彿跟自己重疊起來。

 

「唔係咁邪呀?」他失笑道。

 

拿起一塊薯片,手,在發抖著。

 

「咯滋。」

 

曾經他有過想轉台的念頭,可是他選擇繼續觀看下去。然而他殊不知道,接下來閉路電視所展示的影像,是他惡夢的開端。

 

不久之後的他一直自責著,為什麼要繼續看下去呢?如果在這個時候轉台的話,他的人生應該會平淡地進行著,也許說不出是精彩,但最起碼,也不會蒙上不可磨滅的陰影吧。

 

驀然的一幕,令何夕琛的瞳孔因受驚而擴張。

 

本來灰白的地板染成一片血紅,依偎的男女不再相擁,躺著的男性湧出血泉。

 

畫面中的少女,不知從何拿出一把刀子,往男性猛刺。

 

刀鋒劃過左側腹。插進腹部。割斷大動脈。

 

少女的動作不帶半分猶豫,象徵殺意把其理智掩蓋;男性身軀痙攣片刻,最後完全靜止。

 

少女本來純白的連身吊帶裙點綴著陣陣血花,秀髮,血跡斑斑。她的頭漸漸抬高,雙眼聚焦於升降機天花的閉路電視攝影機,然後,莞爾一笑。

 

少女的臉已然看清,那是一副如預想般,美艷絕倫的外貌。

 

就在這個時候,電視畫面發出一陣強光,接著,滿佈雪花。

 

「沙--」

 

「咯……滋。」

 

口中的薯片碎屑,從何夕琛口中跌落。

 

喂。有人死了。

 

出事了。

 

看著一個人的生命於頃刻間消逝,是如此的不真實。

 

突如其來的衝擊,令何夕琛倒抽一口涼氣。半晌後他才回過神來,結巴地說:「……做……做乜鳩呀。係唔係有鬼?」

 

不對。在家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有靈異事件?他這個月只出過門一次,而且印象中他又沒有做什麼得罪亡靈的壞事。唯一要說的,也不過是在家視姦那些坐升降機的女性而已,根本沒有傷害任何人。

 

再者,他根本不相信鬼魂之說。

 

「定係幻覺?比人整蠱?哈哈……應該係咁掛?」

 

他冷笑數聲,對於這幾種假設感到有點無稽。

 

他想說服自己剛才所看到的只是虛幻的現象,然而,他的內心卻更傾向於另一個可能性--升降機中的殺人事件,是絕對的真實。

 

他想再次確認升降機中的一切。

 

他拍打了一下電視機,電視仍是一面雪花。

 

他試著轉台,發現其他台也是一片雪白。

 

「仆你個街,又會依家先至黎壞機?」

 

何夕琛陷入焦慮之中,不禁胡思亂想。

 

這種事一點也不正常啊。在升降機旁若無人親熱已經很奇怪,之後還在升降機中若無其事地殺人……還有,為什麼電視又會那麼巧突然壞掉呢?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怎麼辦……要報警嗎?如果我跟人家這樣說,他們會信我嗎?

 

等一下……

 

對!大廈管理員一定會看到的。有命案發生啊。他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的。那麼,報警的重任就交給他了。

我並不是不想多管閒事,身為良好市民的自覺我也是有的。只是,既然有人報了警,那再報的話不是浪費別人的時間,和浪費警力嗎?

 

既然電視接收不好,J也打完了,我也沒有可以幫忙的份,對吧?那早點睡吧。搞不好明天會有警察上門,煩著跟我問話。而且,剛才的事實在太脫離常規,說不定這只是一場夢而已。一覺睡醒的話,可能一切如常。

思前想後一番,何夕琛馬上捲進被窩,閉上眼睛。

 

身為一個雙失青年,最擅長的當然是吃和睡。雖然剛才的畫面頗為驚嚇,不過似乎未能影響他的睡眠。不一會之後,他就已經進入夢鄉。

 

睡夢正酣的他嘴角掛著微笑。看樣子,他正做著一個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