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現況,他實在有太多不明白的事,腦子裡,只有一連串的問號。

 

「畀我靜下……」

 

如今籠罩著何夕琛的,只有無盡的無力感與徬徨。他洩了氣般自個兒走到另一個落,蹲坐在地板上,雙眼的目光失去了焦點。阿源想到他剛才如此激動,讓他一個人冷靜下來應該是最合理的決定,於是決定不再理會何夕琛,跟其他人商量逃生的可能性。





 

何夕琛雖然感到迷惘,但他也不是笨蛋。當務之急,是將目前所有的情報略為整理後,如今的謎團,大概有以下幾樣:

首先,他和其他人為什麼會捲入這個無人空間?阿源說,這是因為所有人也看到閉路電視強光的關係,他這番解釋,又可信嗎?

 

其他人都好像突然憑空消失了,而且生死未卜,到底去哪呢?何夕琛著實感到擔心,就算是關係疏遠的父親,他也不希望他有事。





 

這個空間的佈局和原本的家很像,不同的,是家中的食物和水都不見了,升降機裡的按鈕也變得面目全非。能搞出這樣設定的人或團體一定有財有勢,他們到底有什麼陰謀?

 

回想起處理處的閉路電視,它說這是一場遊戲,那麼,遊戲的條款是什麼?升降機中的奇怪按鈕和插卡槽是否和遊戲有關?

 





陳伯為什麼會死?那是否意味著,這裡的人會步他的後塵?他們,到底能不能回著回去現實的世界?

 

這些謎團使何夕琛憂心忡忡,但更令他在意的,是殺人少女這個不合常理的存在。他偷偷瞄了一眼管理室中的少女,而少女,彷彿感受到何夕琛的目光,微笑著跟他點頭示意。

 

一個這樣的美人對著自己露出笑容,如果是普通的男性,應該會春心蕩樣吧。可是,何夕琛只有感到內心發毛。

 

她到底是誰呀。

 





她到底是誰呀。

 

她到底是誰呀。

 

Who the fuck is she?

 

身體瑟縮起來,牙齒不斷打戰。





 

神啊,如果本來一開始,這只是一個玩笑的話,已經夠了。拜託,讓我從夢中醒來吧。

 

雖然他是無神論者,但他如此默禱著。

 

另一邊廂,阿源跟其他人繼續討論如今的狀況。

 

「我認為,呢個受害者同我地之間既所有人有D唔同。」阿源擺出沉思的臉,說著。「佢對(消音)呢個女仔好似有過激既反應,又話佢殺過人,又話聽唔到佢個名……點解會咁呢?」





 

「係唔係佢受左太大既打擊,先搞到short short 地咋。」一人道。

 

「唔似。佢雖然畀人既感覺有D內向,但一開始佢既表現都算幾冷靜。係見到(消音)之後,佢先有D失常。」

 

「你覺得佢講既野係真?但係我地真係冇見到佢殺人。同埋如我頭先所講,如果佢係架Lift入面,咁就唔應該見到強光。」另一男子說。這名男子戴著眼鏡,也是一身西服,感覺上跟阿源有點像,但相對起來比較冷漠。

 





一名OL裝扮的女性道:「但係,睇佢個樣又唔似講大話喎。」

 

對於這個謎團,眾人不語。良久,阿源一臉凝重,把寂靜打破。

 

「我有一個諗法,不過可能好荒謬,大家想唔想聽?」

 

眾人點頭,接著,阿源說出了這樣的話語。

 

「會唔會,係捉我地返黎既人玩野,想我地內訌?」

 

「點解?我地三唔識七,咁樣做有乜意思呀。」雞蟲問。

 

「我地依家叫天不應,叫地不聞。係冇任何既選擇之下,我地只有參加人地舉辦既遊戲。呢個,我諗已經差唔多係既定既事實。你地同唔同意?」

 

「你都冇答我問題,屌你老母,咪好似D高官咁兜圈子啦。」雞蟲說。

 

阿源沒有為雞蟲的惡言而動怒,繼續講解著:「我認為,困住我地既人為左影響我地係遊戲中既表現,所以專登篡改其中一部份人既記憶,令我地唔可以輕易達成遊戲條件。」

 

「吓?唔係呀嘛。記憶呢D野話改就改到架咩。」唯恐天下不亂的雞蟲又再搗亂了。

 

「咁你又點解釋我地點解會係呢度?」

 

雞蟲為之語窒,在場一名男士也看不過眼,說:「係囉,收爹啦,雞蟲。咪站亂歌柄啦。」

 

雞蟲自討沒趣,「哼」了一聲後不再說話。

 

「但係,果個人話聽唔到(消音)個名喎。咁又點解釋?如果係改記憶,咁應該係past tense既事,冇理由連依家都影響到架?」

 

「唔一定係咁。其實,洗腦或催眠可以係一種暗示,令人拒絕接收一個訊息。」

 

本來一片死寂的大堂,不知怎的,突然眾人也熱絡地討論起來。他們,都漸漸接納阿源的說法。

 

「又講得通喎。好可能跟住所謂既遊戲,係考驗我地之間既信任……」

 

「死啦,咁果條友已經搞成咁,咁我地之後又點算呢?」

 

「咪住先。」就在這個時候,眼鏡西服男開口說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是普通的一句話,就已經可以令眾人停止交頭接耳,準備細聽他接下來的話語。這個人也許就有天生的魅力,讓人不得不在意他的存在。

 

「你既諗法可能講得通,但有冇任何ground去支持你既論據?」

 

阿源一臉正色道:「冇。呢個只係我既假設,只係眾多可能性既其中之一。我講出黎,只係打算畀大家參考。」

 

「我接受你既推論,但係,你點都要clarify呢點。因為大家好有可能先入為主,之後既推論,就會建基於呢個假設之中,咁我地好可能會離真相愈黎愈遠。就算滑坡謬論(slippery slope)係一般人唔應該犯既錯,係恐慌之中,卻可能會造成致命既混亂。」

 

「唔好意思。呢點的確係我既疏忽。」

 

眼鏡西服男嘆了一口氣,然後皺眉道:「其實,我真心希望,你既假設唔會成真。因為,如果屬實,會衍生出好大既問題。」

 

聽到他這樣說,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屏息盯著眼鏡西服男,準備聆聽他的講解。

 

「假設呢位仁兄所言屬實,咁係咪淨係得果個新受害者畀人改左記憶?」

 

「緊係啦。得果條友撞鬼,我地全部都冇見到怪野。」雞蟲如斯說道。

 

很多人都點了點頭,心想,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

 

眼鏡西服男環目觀看所有參與討論的人的反應,內心暗地作出評估。他看到不少人點頭贊同,便搖了搖頭,認為這群人的才智似乎不怎麼樣。

 

他開始擔心,這些人,到底會不會拖自己的後腿呢。

 

接著,他看了一眼阿源,見其臉色五味雜陳,心中暗暗納罕。看來,他也同時發現了這個盲點。

 

眼鏡西服男不慍不和道:「如果,遊戲既主辦單位有本事篡改人既記憶,咁除左植入睇到人地殺人既映像之外,係唔係都可以改埋唔同既野?」

 

此言一出,某些人震驚得瞠目結舌,嘴巴也合不攏。他們,終於理解到事態的嚴重性。

 

一想到自己的記憶深處可能埋藏著一個隨時會觸發和爆炸的炸彈,所有人都不寒而慄。最大的問題是,他們彼此素不相識,根本不可能去認證自己記憶的真偽。

 

記憶,是自身的經驗,是跟著自己一輩子的事物。如果連自己的記憶也信不過,那不是很可悲嗎。

 

「不過,我亦都要聲明,呢個都係我既推測。老實講,要向每一個人加一段新既記憶其實好大工程,除左要合理之外,仲要唔同固有既記憶產生矛盾……所以,我會認為呢個可能性好微。大家只要平常心去對待如今既事態就好。」

 

眼鏡西服男三言兩語,就把其才智表露無遺。他的能力似乎凌駕於阿源,同時,從他言談中,也帶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他托了一下眼鏡,又道:「其實我甚至應該咁講:由於我地全部人處於black box入面,連捉我地既人有咩意圖都未知,所以,我地唔應該作出無謂既揣測,以免Overthink yourself,自亂陣腳。」

 

他以凌厲的目光投向阿源,語氣亦似乎帶點責怪的意味--又或者,以挑釁來形容會更為恰當。

 

阿源沒有在意其責備的言辭,因為他也認為其論點不無道理。這番事態本來就匪夷所思,要想出合理的解釋真的無甚意義,徒然耗費心神。畢竟,要接近真相,就應該不斷索求情報,然後以所累積的情報來推斷。

 

「咁又係,就算擔心都無補於事。依家要做既係打醒十二分精神,應付突發狀況。」

 

大家已經又餓又累,再如此漫無目的地等,焦躁與不安已經差不多到達臨界點。

 

有見及此,阿源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各位。我地雖然素未謀面,但我地都係XY花園既住客,今日一齊被困係呢個地方都算係一種緣份。我地已經坐埋同一條船,之後既遊戲一定要同心協力,一齊走出去!」

 

他決定了走此一步。

 

這番話看似平凡,但其實當中隱藏著一番含意。他,要擔任這裡所有人的領隊,要承擔把所有人帶走的重任。

 

阿源說完這句後,所有勞累的人紛紛點頭贊同,慶幸在他們之中有一個擁有領導能力的人。

 

不錯。阿源跟其他冷漠的人不一樣。在新受害者下樓時,他總是第一個為新人解惑,而且就算是這樣的局面,他也沒有洩氣,一直散發著正能量鼓勵其他人。

 

那些人又看了一眼眼鏡西服男。雖然他沒有作出任何表態,可是從剛才的討論已中經可以見識到他擁有卓越的分析與思考能力。

 

既然大家已經坐在同一條船,那麼,眼鏡西服男自然也會擔起軍師的角色,想出逃離的最佳策略。

 

如果是跟隨著像阿源和眼鏡西服男這樣的人,他們說不定可以逃出生天吧。

 

這些人對著如此的組合滿懷希望,然而,在數小時之後,他們便會嘲笑那個時候的自己,是多麼的天真。

 

如果在遊戲要生存,唯一能夠信賴的人,只有自己而已。

 

「好喇,咁我地下一步應該點?」師奶問。

 

「冇。我地仲係要等。」阿源回道。

 

雞蟲按捺不住了。他突然站起,大動肝火:「唔係呀嘛?仲要等?我地已經等左成晚啦喎。」

 

「阿琛落左黎之後,個閉路電視畫面仲係一樣冇變,即係話未齊人,仲有人響上面。」

 

「我屌!」雞蟲失控地大叫,當中亦夾雜了不少粗言穢語。「有冇搞錯呀,上面冇水冇野食,仲留係上面托柒咩?唔落黎咪死撚硬!」

 

的確。一但發現斷水斷糧,而且和外界隔絕的話,稍有常識的應該會馬上下樓。像何夕琛這種後知後覺的人,應該不多。

 

上面真的還會有人嗎?

 

他們都開始懷疑,遊戲的真實性。

 

「死啦……會唔會根本就冇遊戲,D人淨係想我地餓死、渴死?」

 

不知是說誰出這一句話,馬上把眾人帶入恐慌之中。剛才阿源作為首領的強心針效力,馬上潰散。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狀況一直僵持下去,在最壞的情況下,可能會被迫吃屍體的肉和喝屍體的血,而首當其衝的,當然是陳伯的屍首。

 

天與地食人的一幕,不禁浮現出眾人的腦海中。這個時候,有人開始迫近管理處,希望能盡早預留屍體最佳的位置--

 

「喂……你地想點呀!痴左線咩!」阿源馬上伸手攔著其他人。

 

「唔係點呀?我地連要等幾耐都唔知,再係咁落去,我地咪只有死路一條?」

 

是的。阿源不能反駁,因為那是事實。

 

只要上面還有人沒下來,他們的遊戲就不會開始。他也很清楚,盲目認為遊戲的存在是非常不切實際的,再等下去,也不一定會得到逃生的線索。

 

如果說什麼吃陳伯屍體是不尊重的屁話,只會招來民憤。連自己的性命也受到威脅,還談什麼道德和尊重?但不管如何,阿源認為就算是無止境地乾等,也總比吃人好一點。

 

「大家!一般人就算冇水飲,都起碼可以頂到三日!我地依家困係呢度半日都未夠,咁快就行呢一步,實在太唔理性!」

 

「你都戇鳩既!仲要等三日先食得?到時我地都手軟腳軟啦。」雞蟲叫道。

 

「咁食完陳伯之後,你地又打算點?再耐D,你地咪一樣會餓?到時點呀?食其他人呀?」

 

「屌!最起碼我地可以捱多一陣先啦!」

 

事實上,他們雖然叫囂著要把陳伯吃掉,但他們都是一臉難色,沒有把攔路的阿源拉走。始終,要一個遇難的平凡人突然進食人類的屍體,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也許,就算阿源沒有阻止,他們也沒有膽量把肉塊放入口中。

 

氣氛無比尷尬,而阿源和其他人爭持不下時,清脆的聲響傳入所有人的耳中。

 

「叮--」

 

大堂中央的升降機門緩緩打開,而管理處中的閉路電視上所顯示的字,也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殺人少女發現了電視屏幕的轉變,便步出管理室,跟眾人說:「個畫面……轉左啦。」

 

管理室的廣播器突然傳來一把機器聲,聽來非常尖銳和刺耳,就像那些匿名人士接受訪問時經過處理的嗓音。

 

「各位,歡迎黎到連接升降機既樂園,如今全員,集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