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社工一踏出家門,梅杏盈便說:「啊──終於完啦。」
        「真的好長呢,不過內容滿有意思的。」陳樂兒說:「比如說我以前不知道徐卓豪小學時的威風事呢。」
        「都幾十年前的事,我早改了……」
        「那個……我……」房若妍突然插話。
        「什麼?」我說。
        「剛才說的家庭照……可以……給我看嗎?」
        「哦,可以呀。」
        我走進廚房,拿下吸附在雪櫃上,背面是磁石的家庭照。房若妍要的就是這些相片吧,我和關社工談到家人時,曾經把這些我和父母在主題公園、風景附近拍的相片看過一遍,看上去並不特別。
        我把它們放在房若妍面前,她接過其中一張,眼睛頓時發亮,緊緊地望著相片。
        「這……如果我……」她小聲地說,好像在自言自語。




        「若妍,你說什麼?」梅杏盈說。
        「沒事……」
        她放下手上的相片,拿起另一張,像剛才般仔細看著。
        「咦?」陳樂兒說。
        「發生什麼事?」我問。
        「剛才房若妍拿著的相片在哪裡?」
        我走到她們身邊,發現那張相片的確不見了。
        梅杏盈走到廚房,指著雪櫃喊:「喂,是這張嗎?」
        我望向雪櫃,上面貼上剛才房若妍拿在手上的相片。這時又有一張從客廳方向迅速飛過來,然後「啪」的一聲,緊緊貼在雪櫃門上。
        梅杏盈就站在那邊,嘴巴張開的看著剛飛來的相片,但是我沒有她那樣誇張,陳樂兒會聽到靈魂的聲音,梅杏盈則是會穿牆,這次……可能是房若妍她的特點吧。




        「這……我一放手……它就……」
        「嗯,沒事的。」我說。
        「真羨慕呢,這種能力看起來挺好玩的。」陳樂兒也走到雪櫃面前說:「比我的好啊。」
        「這樣呀……」
──
        在那之後又過了幾天,關社工寄給我一張現金支票,值五百大元,電話中他提到是早前捐款,而且以後也會有一點,雖然少,但總比沒有好。
        外面那三位女生的關係也定型了。梅杏盈和陳樂兒之間仍然若即若離,她們好像很不喜歡對方,偶然才會對上幾句話,但是又如陳樂兒口中所說,梅杏盈並非真心討厭她似的。
        看見她們過得去,無甚大不滿的樣子,我也懶得花時間處理她們的關係。我依舊每天把大部份的時間都花在預備文憑試上。以前買下來的試卷也差不多做完,已經再沒有錢去買新的,還好網絡上的東西源源不絕,溫習方面進步不少。
        但是,不知道是我經常盯著電腦做題,或是腦袋開始承受不住頻密不斷的操練,每一天都比前些日子容易疲累。以前我可以一口氣做兩小時的練習,現在能連續做一小時已經不錯,睡覺時間也從晚上十一點,逐漸提早到十點半。
        今天吃完午飯,我在自己房間用手提電腦在網上找到一份練習來做,做到一半就昏昏欲睡了。啊,好想睡,可是還沒做完……




        房若妍這時進來我的房間,在我的背上來回按摩。
        「累的話記得休息……」
        「有好好休息了,不過一天比一天累呀。」
        「是這樣啊。」她說:「下一次……煮些提神的給你吃吧。」
        「謝謝。咦,你說話比平時順暢了。」
        「單對單的話還可以的,但是人一多就……」
        房若妍坐在我的床上,雙手拓著頭,彷彿比我更沒精神。
        「不舒服嗎?」我說。
        「不……人一多我就會很緊張,手抖個不停,我……」她說:「明明我很喜歡和大家在一起的……我……真是……」
        我走上前,搭著她的肩膊,說:「不要緊,我們的日子還長呢,早晚會習慣的。」
        「嗯……希望是這樣。」
        「只要努力去試的話,一定可以──」
        手提電話又突然響起,螢幕顯示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會是誰呢?廣告電話?
        「喂?」我說。
        「那個……你是徐卓豪吧?」電話傳來一把像是中學女生的聲音,但聽不出她年紀有多大。




        「是的,請問你是……」
        「我是梅杏瑜,梅杏盈的妹妹。」
        等了快一個星期,她終於也打電話來了。梅杏盈一直都很想收到妹妹打來的電話,現在給她知道一定興奮得要死。
        我小聲問身旁的房若妍:「梅杏盈呢?」
        「隔壁房間,和陳樂兒一起看小說,還談得很興奮呢。」
        和陳樂兒一起看小說?我記得梅杏盈從來對我的小說不感興趣,怎麼會一起看小說?
        「喂?聽到嗎?」
        糟糕,要趕快回答她。
        「啊是,你姐姐等你的電話等了很久。」
        「這樣啊……我起初看到週記本上的內容也覺得很不可思議,但我仔細檢查,的確是姐姐的親筆字,大門也沒有被撬開的跡象……」
        她的心思可真細密,看來不容易相信我的話呢。
        「你姐姐是自己穿牆進屋的。」
        「我知道,其他的東西我大致都在週記本上讀過了。」她說:「姐姐的性格對於外人而言可能有點倔強,如果造成麻煩的話……」
        「沒關係,她的性格我們領教過了,也沒出什麼大問題。」
        「那真是幸運呢。另外有一樣事……」




        「什麼事?」
        我聽到梅杏瑜吞了幾次水,然後才說:「我……想見姐姐,我還有很多的事、很多的話想要和她說,所以……即使看不見聽不到,我還是想和她在一起,那怕是幾分鐘也好。」
        難怪梅杏盈這個星期以來都這麼低落,她妹妹也是這般傷心……我是獨生子,不太明白兄弟姐妹之間的感情,但是此刻她們之間不捨得對方,抱怨自己在生前沒有好好對待自己親人的心情,我也感受到七八分,千斤重壓湧於心頭和眼間……
        可惡,現在是要解決梅杏盈的問題吧?到她家裡,讓她們見面就可以了,之後的事到那時再想吧。
        「我明白的,能帶她到你家嗎?」
        「當然可以……最近放假在家,隨時上來都可以。」
        「那明天見吧。」
        掛線之後我們來到主人房,陳樂兒坐在床上靜靜地看小說,梅杏盈則坐在床邊,瞄著陳樂兒。
        「怎麼了?」
        「沒什麼,果然我還是無法接受這種物化女性的小說。」她隨手拿起床上的一本小說,指著封面說:「你看看封面,畫的都是女生做出帶性暗示的動作,內容也是這樣,買這種東西的人有羞恥心的嗎?」
        這不是在罵我嗎……話說這本書我還沒空讀,不過單論封面而言,就只是一個女生在椅子上坐下的姿勢而已,也不是很色情吧。
        「別這樣說徐卓豪,你剛才不也是那樣坐的嗎?再說你看這本講一大群男生的小說時還看得超入神的。」
        「你……你在亂說什麼啦!」
        「好啦。」我制止她們:「我有事要說,我們明天會去梅杏盈家裡,見她妹妹。」
        「妹妹?」梅杏盈立即站起來,說:「我妹妹打電話來了?」




        「嗯,接到電話時,我聽房若妍說你們在激烈討論,所以──」
        我沒說完,她就開始搥我的肚皮,說:「你有沒有搞錯啊,我妹妹的電話比這些東西都更重要的!」
        雖然她咬牙切齒,看上去像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搥我,但其實也不太痛。
        「是,是,明天不就見到嗎?不用擔心。」
        她伏在床上,然後繼續捶著床墊,直到她深呼吸一下,鬆開了手。
        「沒辦法了。」她說。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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