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傑,這些是什麼?」

「是設計圖喔!小雨。」

在堆滿衣物箱的小倉庫裡少年行動自如,於箱子間爬上爬下,活像隻馳騁森林的山貓。留有栗色齊肩短髮的少女則是在倉庫外面,撿起被丟出來的紙捲。

捆住紙張的橡皮筋盡乎龜裂,就算立刻斷掉也不稀奇。

少年以俯看姿態,示意女孩攤開略帶米黃的畫紙。





上頭充滿筆墨的痕跡。

「哇!這是武器嗎?」

「如何?畫得不錯吧!」

「有點粗糙...」

「嗚呃!好受傷啊。」





少年從疊了兩層箱子的高度跳下來,木板「蹦!」地發響。幸虧樓下的住戶是名建築工人,早已出外上工,因此無須擔心會吵到他。

「咦?這兩把尾端彎曲的刀子是什麼?」

「我上網查了一下,刀種為開山刀,不過我比較喜歡大砍刀這名字。」

「那它有名字嗎?比如說「雪走」什麼的...」

少年聽了之後刻意笑得大聲,結果惹得女孩脹紅著臉。





「怎...怎樣啦!」

「刀名這種東西只不過是為了讓後代子孫留戀用的,真正的英雄是不需要世人關注的。」

「欸!是這樣嗎?!」

「至少我希望配得上這對傢伙的人能有如此能耐。」

少年興奮地搶走女孩手中的設計圖,強力地攤在地板上。女孩深知青梅竹馬此刻的心情,因此也決定奉陪到底。

「妳看妳看!為此我還畫了面具!」

少年指向右上角,女孩則微微點頭。

「原來如此,這樣臉就不會被其他人看見了。」





「哼哼!而且我還加了其他功能呢!」

「咦?有什麼其他功能呢?」

「像是......」

喀!

畫面破裂,眼前又陷入一片黑暗。

為甚麼...會冒出這段回憶呢?這些全是真的嗎?亦或只是場夢呢?

正如莊周夢蝶般,究竟是莊周在夢蝴蝶呢?還是醒來後,其實是蝴蝶在夢莊周呢?





我此刻身處的環境究竟是現實還是虛幻呢?就算有個主意,我又能從何區分起呢?

當~然可以!

因為我現在好想掐死小棉,好想好想掐死她。

壞掉的我才是正解!這樣的我才是正義!

所以醒來之後,我一定要把她給......!

「......騎士長大人!騎士長大人!」

怎麼回事?這聲音聽起來很像我已逝的爺爺,不,其實只是老頭子的聲音而已,更何況爺爺在我出生以前就歸西了,連句招呼都沒聽他打過,所以我也沒可能拿他做比喻。

怪了?這既沙啞又著急的呼求聲。





還有,騎士長又是誰?

文傑眨了眨雙眼,發現整個人沐浴在花白的世界中。他全身躺平,且背部傳來堅硬的觸感及痠痛感。耀眼白光直接照滿全身,由於光線實在太過刺眼,因此只能勉強得知照進眼底的黑影可能就是聲音的主人。

黑影的頂部與尾部皆成等腰三角狀,根本就是「掰掰啾啾」筆下人物的模板。

「騎士長大人!您有哪裡不舒服嗎?」

「唔?誰是騎士長?」

「咦?!您...您難道失憶了嗎?」

「不要靠得這麼近!」





「是...是!實在萬分抱歉!」

呼~差點就上演《白雪公主》BL版了,如果我的初吻就這樣被奪走的話,我可能會氣到把夢想改成毀滅世界也說不定。

總而言之,故事開始了!

現在我得先搞清楚時空背景、我的身分以及現況。

「呃......請問這裡是哪裡?」

「這裡是...等等!您剛剛是說『請問』嗎?!」

「嗯?怎麼了嗎?」

文傑彎起上半身,雙手輕放在膝蓋,對於白髮老頭的驚訝反應感到莫名其妙。老頭戴著尖頂深藍帽,配有典型的圓眼鏡,下巴的山羊鬍有如榕樹氣根般綿密,皮膚皺的就像剛嚼完的口香糖。

簡而言之,又是一名經典的魔法師角色。

「不...是小的太大驚小怪了...」

「所以說囉,這裡到底是哪裡?」

「騎士長大人,您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記得什麼...等等等一下?騎士長?!」

逐漸清醒的腦袋對「騎士長」三個字立刻產生反應。

幾分鐘前,戰場的瘡痍景象文傑仍歷歷在目,倒不如說故事的一切正是從那裡開始的,是個相當重要的線索。

那個甚至是足以引爆世界大戰的驚天秘密。

目前得知那場戰役背後真相的,大概就只剩我與創造該事件的小棉了吧。

而我,柯文傑,現在繼承了鬍子男騎士長的職位?兼影響故事主線的目擊證人?

「騎士長大人,您可能是腦部受到衝擊所以暫時失憶了...」

老魔法師傷腦筋地撫摸鬍鬚,娓娓道來。

「這裡是『重生聖堂』,日正當中,太陽神蘇爾之光最濃密的區域。」

「抱歉,老師沒教,蘇爾之光是啥?」

「這......要從頭解釋的話可能需要一點時間...」

文傑嘆了口氣,將視線轉向正上方好幾公尺,鑲在牆邊的彩色玻璃。在那莊嚴又佈滿灰塵的昏暗環境下,眼前擺上了三排長椅,敞開的大門外還坐落了一座鐘塔,頗為經典的教堂風格。

仔細一看,屋頂中間有個大洞,鑲嵌上去的是類似用來聚光的玻璃,教堂外的光打在上頭後,就會形成光柱,並穿破飄滿灰塵的昏暗射向棺木。

果然老頭子沒必要說謊吧,文傑舒緩了眉頭。

「繼續...」

「騎士長大人,您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是因為在阿斯加特農王國的西部,國軍出師不利......」

「然後我英勇殉職了?」

「無...無須擔心!您那尊貴的靈魂沒有任何缺損,雖然肉體方面可能不及昔日馳騁沙場的您,不過帶領百萬大軍迎向勝利的最需要的是威信啊。」

「得啦得啦,被你這麼誇獎我的嘴角都上揚了。」

這魔法師絕對是明代某宦官的轉世,我聽著聽著整個人都幸福地飄起來了。

只可惜,實質上我只是隻眼鏡男,再加上連眼鏡也不見了,所以現在的我只是隻「男」。

然後再將騎士長的「長」字挖掉,融合後的我於是便成為「騎士男」了。

我知道不好笑,可是因為念起來很順口所以我講了。

「騎士長大人,這是鏡子。」

「謝...不對!你真機靈。」

在文傑陷入思考的這段時間,魔法師已踩著緩慢的步伐至角落的黑衫木木櫃,取出刻有中世紀風格外框的鏡子。

整片鏡子頗大,足以將頭至腳的部分完美地呈現出來。文傑捨不得身為魔法師的老頭竟然還得負責傭人的工作,於是假裝嫌麻煩地搶了過去。

立好鏡子,屁股離開了硬質物後(回頭一看才發現是闔蓋的棺木),文傑擺出自然的pose,欣賞品味著在異世界裡的身著服裝與整體模樣。

嗯~比平均值高一點的身高、雖然眼鏡掉了但還勉強上得了抬面的臉蛋,再加上草綠色的粗布制短袖襯衫以及黑色長褲。呀~!其實我長得也不算差嘛,幸好青春之神挺眷顧我的。

突然,傳輸大腦訊息的某處神經元中,散發出異常的熱度與電光。

奇怪?我好像遺漏了什麼?

文傑盯著鏡面恍神,身旁魔法師的誇讚早已聽不進耳裡。

首先,我以騎士長的身分誕生於這世界,照老頭子的說法我的靈魂就是騎士長的靈魂,然而騎士長應該是位棕色鬍子大叔才對啊,怎麼映在眼前的反而是年輕如我的肉體呢?

就算是在設定上為了讓我方便行動好了,控制這身體的也該是騎士長的靈魂才對啊,然而事實證明,我有意識決定身體的行動,也就是說,我從頭到腳沒有一處可跟棕鬍男扯上關係。

總結來說,我只是一名路人甲,連騎士男都不如,然而卻被莫名其妙地推上騎士長的位子?

「喂,你叫什麼名字?」

「艾薩克.格林姆,目前是皇家魔導士協會的其中一員,我敬愛的騎士長大人。」

「那麼艾薩...不對!格林姆先生,你剛才提到這區的蘇爾之光最濃烈...」

「是的。」

「敢問用意為何呢?」

就在格林姆闔眼整理腦中的思緒時,一道聲音彷彿風馳電逞之箭,從眼前飛過。

「『重生聖堂』,正如其名,是只能讓有能力誅平亂世之人『轉世』的儀式陣地。」

來自左側的解說帶有成熟的女人味,簡單扼要地介紹完這座教堂的用途。文傑的目光不禁移向大門,同一時間,眉間也抽動了一下。

領頭的是名目測將近三十歲的女騎士,她留了一頭紫水晶般亮眼的麻花辮,藍紫色雙眸似乎早已失去了女孩子該有的純真。著裝白銀色鎧甲與腰間配劍的背影不僅飄盪著霸氣,也散發著哀愁。

算是位染上悲劇色彩的女豪傑吧,我想。

她的身後有四名手持長槍的士兵,在平日嚴格的操練下,皆整齊劃一地踏步前進。

「轉世?我不懂妳的意思。」

拜初代老媽所賜,應付紫髮騎士比她來的容易多了。文傑提問的同時由衷感到慶幸。

「簡而言之,就是您的靈魂透過艾薩克卿的魔法,於光榮殉難前,被完好無缺地傳送進泰勒家的小子中了。」

「蛤?所以這身體是...?!」

文傑滑稽地對著前方的鏡子擠眉弄眼,心中涼了一半。

「是的,您那珍貴的理想與勇氣將透過泰勒.湯姆森的肉體,繼續實行。」

語畢,女騎士與身後的屬下幾乎同一時間地,行90度鞠躬。

文傑宛如斷線的木偶般,一聲不響地站在原地。過了幾秒,臉上浮現抽搐的微笑。

俗話說得好,機會是留給準備好的人。

只可惜,我尚未準備好,所以完了。

百萬大軍?珍貴的理想?該死!我連根毛~都沒有啊!

「騎士長大人?」

文傑此時正面臨路線分歧的關鍵時刻,沒空理會在場騎士們猜疑的目光。

我目前推論的情況有兩種,一種是魔法儀式進行到中間時出錯,結果把現實世界的我召喚了過來,導致真正的騎士長復活失敗;亦或是在原本設定上我就是騎士長,他的靈魂真的轉移成功,然而由於過去的記憶尚未甦醒,所以尚未發覺什麼的。

文傑瞥了身旁的格林姆一眼,慎選字眼後問:

「那麼,湯姆森的靈魂現在在哪兒?」

「這......小的也不太清楚,既然靈魂失去了軀體,可能就化為孤魂野鬼了吧。」

「孤...孤魂野鬼?!」

原來是我強行把別人踢出局了!

慘了,晚上他會不會來報復我?故事的難度又加深啦!

嗯~仔細看看,這小子的還原度也太高了吧,假如在現世相見的話都可以互道聲兄弟了。

糟糕,究竟我是「騎士男」還是沒自覺的騎士長目前仍沒有個定論。

不!其實還有一種辦法。

騎士長的記憶只限於這世界的範疇,因此假如我能從現世的知識中抽一個問大家,就能產生「無中生有」的矛盾了。

如此一來,我就能拋開騎士長這名號的包袱,當隻坦坦蕩蕩的「騎士男」啦!

欸?原來我腦袋挺行的嘛!

「諸位,且聽我一問。」

音色和現實的文傑完全沒有差異,然而一冠上「騎士長」三個字,隨便一句話都能莫名地有份量,散發徒具空殼的威勢。

在場包括紫髮的所有騎士一聞風,皆立馬手貼腰際,彎腰行禮。

嗯~第一問必需非常小心,得在對方毫無戒心的情況下得出想要的答案才行。

文傑嚥下了口水,少許冷汗自臉側滑下。

終於,他開口。

「你們...知道深田恭子這號人物嗎?」

「.........」

「那...AV女優這名詞有誰聽過嗎?」

騎士各個面面相覷,唯紫髮騎士仍舊遵守禮節。

文傑全身顫抖,笑得肚子痛了起來。

我...我在問個什麼玩意兒啊?

假如雪英或小棉在外旁觀的話,肯定會刮起一陣暴風雪吧。

「騎士長大人......」

彷彿遭兩道雷射光瞄準,紫髮騎士抬頭,雙眼流露出破碎物般虛無飄渺的感覺。

被盯上的瞬間,文傑寒毛直豎。

難...難道她識破了什麼嗎?不會吧,連當事人我都還沒弄清楚啊。

「沒聽過。」

「?」

「小的只是覺得很慚愧,竟然沒能解答您的問題。」

「這樣啊......」

請小姐您不要再自責了,這樣讓身為出題者的我顯得很人渣欸。

文傑正要歇口氣,然而災難尚未結束。

「那麼...容小的斗膽發問,AV女優究竟是何物呢?是某種神器嗎?」

文傑聽了差點沒咳血,心臟噗通噗通劇烈地跳著。

等一下,假如剛才問的人是雪英的話......

腦補中......

在某天風和日麗的下課時段,雪英羞紅著臉,嬌喘著氣,將看似柔弱卻十分豐富的身體靠在我桌上,接著挑眼不情願地問說:

「文傑...AV女優是什麼意思啊...」

「喔...那個啊...妳怎麼突然想問呢?」

「因為...看你跟吳夜樹聊得很開心...所以...」

「唉呀呀~身為優等生的妳求知慾果然名不虛傳呢,真色。」

這時,雪英瞪大眼睛,拍起桌子後起身,接著再雙手一邊貼緊裙襬一邊扭扭捏捏地滴咕:

「人...人家才不色呢!」

嗚喔喔!這是告白嗎?這是告白沒錯吧!

「那個...騎士長大人?」

「蛤?」

「您的嘴巴......」

紫髮騎士冷峻的視線宛如一根針,戳破了文傑的幻想。文傑猛地搖頭並擦乾口水,趕緊進入狀況。

「哈哈哈!本騎士長我實在是太高興了!」

「?!」

豪爽之聲響遍教堂,為死寂的教堂增添不少活力。

然而少年此刻心中所想的卻是......

哈哈哈!我死定了。

事實證明,我跟死在帝國西部的棕鬍大叔一點關係也沒有。

最慘的是,即使是場鬧劇也沒可能草草結束。

身為當事者之一的局外人的我,被殺人滅口的機率絕對不下於七成。畢竟,秘密當然是知道的人越少才能越安全。

所以無論如何,礙於抵在頸部的刀口,有一段時間我勢必得習慣如何擺出領導者的架子。

「喂,妳的名字是?」

「威廉斯.安娜.職位是『十軍』中「太陽神兵團」的團長。」

「威廉斯團長,吾剛才只是想試探汝輩的誠信,AV女優什麼的全是我編出來的。」

「......原來如此。」

安娜豁然開朗地捶手心,顯然鬆了一口氣,而另外戴有頭盔的四名騎士們隱約也露出疲態。

話雖如此,你們也太誇張了吧,現在空襲警報又還沒響,放輕鬆點嘛。

搞得我玩笑開得好有罪惡感(即使別有用意)。

魔法師格林姆也在旁邊對著文傑笑呵呵,彷彿事不關己。〈他的失誤被歸類為劇情需要吧,我想〉

就在眾人處於破冰的愉快氣氛時,大門口的右側伸出了一半人影,貌似還戴著淑女帽。目光十分微弱,要不是在場只有文傑正對大門的方向,恐怕被盯了數分鐘後也沒人察覺得出來。

不用想,文傑自然沒有感測氣息的絕活,因此對方是強是弱也僅能透過交手來評斷。

然而他撐開雙眼,心突然沒道理地無法運作。

彷彿每顆神經元都被塞了炸藥,人影探頭的模樣有如雙手般壓下了引信。

轟隆隆!耳邊傳來一陣爆鳴。

四周刮起了狂嵐,世界開始扭曲,搬運卡車、來不及道聲再見的少年以及被少年愛慕的善良女孩皆宛如跑馬燈般不停地於眼前切換。

想停止,卻不知如何停止。

想後悔,卻不知為何後悔。

想嘶吼,然而錯過了嘶吼的機會。

想哭泣,然而失去了哭泣的權利。

無需求救,也無需自怨自艾。

因為即使喊破喉嚨,也沒有人會來救你。

「是誰!!」

「?!」

只見人影被紫髮騎士的斥吼聲嚇得跌坐在地,摔落了藤籃。騎士們警戒地舉起長槍,朝目標緊逼。

裡頭打翻的牛奶瓶宛如沙漏般,隨著時間不斷流失,逐漸逼進終焉之時。

教堂所在的地形類別為草原,通常為偏遠的地帶。

只見紫髮騎士的雙眼發直,不帶個人情感地瞪著趕緊後退的陌生女子,此舉更讓文傑確信了腦中萌生的不祥絕非錯覺。

剎時,冷冽的劍身出鞘!

開什麼完笑啊啊啊!!

「安娜!給我住手!」

「?」

等文傑扯開嗓子咆哮完,安娜下劈的動作戛然停止,散發著淡淡寒氣的劍刃僅距離少女鼻頭大約十公分。如果阻止得再遲一些的話,接下來的畫面,文傑有預感主宰記憶的海馬迴會率先壞死。

安娜手持著劍,咬牙切齒地瞪著全身發抖的少女後問:

「騎士長,您這是為什麼?」

「沒關係的。」

「可是您殉難的消息還不能...!」

「不要逼我說第二遍。」

安娜露出厭惡的表情,直到劍插回去後手仍蠢蠢欲動。少女則是按住墨綠色帽沿,挺著腿軟的雙腳後拍了拍身上的髒土。

完了,剛才那句警告會不會使我角色崩壞啊?這在小說中可是絕不允許的呢。

當然,這是有原因的。

只要摘下她的帽子,即使是剛上幼稚園的都能理解。

然而,現在還不是時候。

「你們回去崗位吧,我有事想跟她聊聊。」

「騎士長,您不能擅自離開.....」

「拜託了,讓我聊一下就好。」

「可是這女的是...!」

文傑感到相當地不耐煩,翻一下白眼後自然地牽起女孩的纖纖玉手,沿著草原下坡,朝僅容一輛馬車的小路離開了。

只留下在場的五名騎士外加剛跑出教堂的魔法師。

「團長,這下怎麼辦?」

穿著正規騎士裝的下屬由衷擔憂,希望至少安娜的背影能傳達一些訊息。

安娜狠摔了繫在腰際的配劍,掌心傳來的金屬摩擦聲彷彿正宣洩著憤怒。

隨即而來的,是一陣長達十秒的沉默。

「怎麼辦嗎......」

安娜咧嘴微笑,接著醉翁之意不在酒地瞥向身後的部下們。

「當然是...盡可能斬草除根囉。」



另外一方面,文傑緊握著少女的手快步前行,無時無刻不回頭觀察安娜他們的動向。

此時,背後的少女笑出聲,文傑驚嚇似地停下腳步。

「他們...不會追來的。」

文傑嘆了口氣,將視線轉向海藍色的天空。

「妳憑什麼這麼認為?」

「因為安娜小姐絕不會違背上頭的命令,她就是這樣一個人。」

「是我的錯覺嗎?怎麼剛才膽小貓的形象突然煥然一新?」

少女此時穿著白搭天藍色的南洋風洋裝,.細肩帶露出迷人的鎖骨,而層層蛋糕裙瀰漫著舒服的浪漫風情。被淑女帽蓋住頭的她似乎留著雙辮子,而最令文傑在意的其實是她的髮色。

彷彿豐實肥美的栗子化作顏彩,潑灑在擁有獨特魅力的秀髮上。

熟悉的感覺反而使得文傑心臟隱隱作痛。

畢竟......就連聲音也是如此令人懷念。

「妳...為什麼會跑來這麼偏僻的地方?」

「這裡其實並不算偏僻。」

少女望向遠方,若有所思地盯著右方的草原。

「以這樣的速度來看,大概再走個一到兩小時,就會有城鎮了。不過身為惹人憐愛的鮮花,來這種地方的確很奇怪吧。」

「我覺得最奇怪的是妳那截然不同的轉變。」

「哈,或許吧,畢竟不裝成這樣的話,你就不會來救我了。」

少女最後摘下帽子,放在胸前抱緊它。文傑望見廬山真面目後,驚訝之情已不像之前如此明顯,可能是方才自己的嘶吼聲耗盡精力的緣故。

象徵活力的栗髮、朱紅的粗框眼鏡、澄澈的黑色雙瞳以及白皙玉潤的肌膚皆像得傳神。也因此她臉上表現得越是純真,文傑越是體認到現實的殘酷。

「晨雨......」

然而站在眼前的當然不是她,即使層級為主角也只不過是小棉創造出來的人物罷了。

文傑猛地搖頭,為了暫時忽視全身的無力感,他決定發揮最具代表性特色的本領:開玩笑。

「哎呀呀~這年頭的少女原來這麼開放啊。」

「...願聞其詳。」

少女那飽含「我接受挑戰」意味的笑容笑得有點假,雖然也挺可愛的。文傑穩操勝算地竊笑。

「妳剛才可是被陌生男子牽到不知名的地方喔,一點驚慌之色都沒有的妳該不會其實期待著什麼吧?」

「這真的是我的疏乎......」

少女垂下頭喃喃自語,文傑則一臉疑惑。

「妳剛才說了什麼嗎?」

「沒事,什麼都沒有。」

「其實我聽到了。」

「就算如此,我也不打算解釋。」

少女逕自地繞過文傑,朝小路的盡頭前進。

開玩笑戰術也不算完全失敗,好歹我有瞧見那傢伙鬧彆扭的一面。

正當文傑笑著正要追上去時,全身頓時打起寒顫,腦袋突然響起震耳欲聾的警報,且音量及速度的變化隨著時間漸趨劇烈。

文傑僵硬地回頭,才發現背後捲起了詭異的氣流。

四周乾淨地讓人甚至懷疑起灰塵的存在,然而使目光停留的不是單純的渦氣流,而是比黑躍石偏紫的黑,以似水似霧的形式朝裡頭捲起。

黑旋風捲得意外地慢,然而更能勾起他埋藏心底那最真實的恐懼。

隨即彷彿第六感踹了下心窩,文傑緊張地瞥向少女的背影,同時腦海裡也浮現了一則訊息。


          哈哈!連同齡女孩的名字都要不到!

                                                         -------- 存檔條件 」

「一開始就認定我會失敗嗎!!」

文傑迅速地邁出步伐,阻擋在少女面前。少女歪著頭表示疑問,文傑則是瞄向她身後,不停地打探黑暗渦流的情況。

拳頭大小的白色物質浮出地面,逐漸拼湊成橢圓形狀,向上抬升。

沒猜錯的話,腦中的警報聲一響起,就意味著期限到了。

而身後形成的旋風,就像是次元之間的裂縫,只要期限一到,麥司克隨時都能穿縫而出。

可惡,如果我再不快點採取行動的話,就會......

「怎麼了嗎?」

「那個...我們還沒有彼此打過招呼呢。」

「你好。」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

純白色面具已形成,身體的部分也浮出了超過一半。文傑吞下口水,百感交集下決定硬著頭皮問。

「我...我是想知道名字啦!」

「『我』的...名字嗎?」

一片類似迴力鏢狀的金屬飄在空中,開始有大砍刀的輪廓。文傑望見這番景象焦急地踏著腳,少女則是皺起眉頭進入思考模式。

「小姐啊,雖然妳沉思的樣子我看了一整天也不會膩,不過想個名字有必要這麼久嗎?」

「蓋亞。」

「蛤?」

由於文傑目不轉睛地關注後面的情況,一時之間並沒有聽清楚。

「泰勒.蓋亞,這就是我的名字。」

「那...我的名字是...!」

「你的名字並不重要。」

「?!」

蓋亞低頭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隨即抬頭笑著說:

「反正人類總把權力看得比自身的存在還重要不是嗎?親愛的騎士長大人?」

「什...什麼意思?」

「意思是,我只要知道你是騎士長就夠了。」

蓋亞攤開雙手繞過去,哼著歌繼續前行,彷彿忘記了文傑的存在。

眼前的背影飄盪著哀愁,既熟悉又陌生,我記得的她不是這裡的『她』,而她在認知上的我也不是真正的『我』。我們之間才一開始就相隔著難以填補的鴻溝,因為我所擁有的是驚世秘密,而她所表現的則是不在乎。一個人不想講,而另一人也沒興趣聽,滑稽地比喻就像是三國著名的苦肉計橋段的改編。黃蓋躺在地上打滾並哀嚎說「別打啊!老夫怕痛。」,而周瑜則坐在一旁一邊拄著下巴,一邊打哈欠回:「好啊,反正老子也不爽打。」。就是這樣的概念。

可惡,這樣下去我是沒辦法更了解她的。

啊,講了太久,忘了注意那邊的情......靠杯啊!!

麥斯克基本上已經整體成形,正蓄勢待發地站在十公尺外的距離,彷彿威廉古堡中立在走廊邊的鎧甲擺飾,格外陰森。

黑色的斗篷隨著微風飄逸,頭上的面具則是對上文傑的視線,彷彿散發著濃郁的血腥味與厄運。

「哈哈,我...到底是誰呢?」

哀傷的笑聲穿過喉嚨,來不及將思念傳達給持續前行的少女,便隨著無力的身體化作光點......

飄向遙遠的碧藍天。

「話說回來,你好像變年輕了呢...」

想當然爾,蓋亞並沒有得到少年的答應。



於此同時,在「重生聖塔」的鐘塔前,一名靠在磚壁的騎士處於昏厥狀態,除了腹部的甲冑與銀色頭盔有明顯凹陷外,其他皆完好如初。

身為「十軍」中太陽神兵團的一員,功夫已經頗了得了,然而即便如此,對方仍能在對方毫無警覺的情況下襲擊成功,由此可知敵人絕非省油的燈。

「團…團長!這不能怪我啊!那個女人根本是…!」
「人民的納稅不能浪費在連站哨都幹不好的廢物上。」

噗哧!

一發迅速,不夾雜多於動作的斬擊劃破了騎士的喉嚨,噴泉般的鮮血頓時濺灑在綁成麻花辮的紫髮上。

毛骨悚然的是從頭到尾,圍觀的同僚們眼神絲毫沒有驚恐之色。

在冷血目光的送別下,騎士有如咒詛自身的不幸般,呻吟了幾秒後便斷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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