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賤妾有一頭伴侶,我倆其時結合不久,所以生活在一起。有一天,我們的食物吃光,他便獨自離開地穴,出外獵食。但由那天黃昏,一直到第二天的日出,他始終沒有回來。賤妾見他久未歸來,心裡記掛,便也離開地穴,遁著他的氣味尋去。但走著走著,除了他的氣息以外,賤妾還嗅到路上挾著一股血腥。如此又追尋了一段路,賤妾終於找到了他……或者該說,找到了他的內臟與骨頭。」妲己雙目看著遠處的雪地,似是看到某團東西,「原來,他沒有歸來的原因,是因為被人類的獵人捕到。那時,賤妾看著那堆血骨,心中悲痛莫名,雖然明白到獵人可能仍在附近,但四條腿卻完全不懂得動。那時,賤妾只懂站在那堆血肉旁,低聲哀嗚,輕舐著他的血。」
 
妲己一邊說著,語氣平淡如常,但我知道那時的傷痛,直到此刻也難忘記。
 
「賤妾一直哀號,但過了不久,身後突然傳來動靜,接著又有一道破風之聲迅速響起。賤妾天生比其他狐狸要敏銳靈活,聽到聲音時,已立即往旁一閃,只是身體才彈起,腰間已傳來劇痛,賤妾回首,卻見一支羽箭,橫穿了賤妾腰間!混亂間,賤妾見到有人匿藏在大樹後,且拉滿著弓,又多放一箭!」妲己說到這兒,頓了一頓,才道:「那一箭去如流星,眼看便要貫穿賤妾的頭,但箭到了半途,卻詭異地消失不見,然後不知怎地,竟插在獵人的腦袋上!那獵人中箭即斃,無力倒下,卻見他身後原來站了一人。那人一身素衣,膚色蒼白,幾乎和周遭的雪要融在一起,唯有一雙青睛,格外奪目。」
 
聽到這兒,我便即恍然,道:「那人,就是薩麥爾吧?」
 
妲己點點頭,又繼續說道:「看到了薩麥爾,賤妾其時以為又是另一個獵人,但腰間中了一箭後,自知時日無多,所以賤妾也沒害怕。下半身雖難以動彈,賤妾還是勉力向前爬,爬到那堆骨頭內臟前,然後躺在那兒,因為賤妾想與他死在一起。但躺了沒多久,薩麥爾忽地走了過來,在賤妾身旁放下一點東西,卻是賤妾那頭伴侶的屍首。」
 




「薩麥爾凝視著躺在雪地上的我倆,眼神複雜。半晌,薩麥爾忽以狐語說道:『你的伴侶至死前的一刻,嘴吧仍然牢牢咬住一頭為你捕到的兔子』,接著,他忽拋下一顆眼球在賤妾的嘴前,然後又道:『還想活,就吞下它』。最後,他輕輕說了一句人話,便消失於風雪之中。」妲己看著我,說道:「那時賤妾不懂人語,後來學會了,才知道當天薩麥爾臨走前說的是:『連狐狸也懂情為何物,怎麼我偏偏弄不明白』。」
 
 
 
 
聽到妲己覆述薩麥爾的話,我忍不住輕嘆一聲。
 
縱能橫行天下,但薩麥爾也有困惑之時,而困擾他的,卻是人世間最常見但又最複雜的一個字。
 
「人們都說他是無情之人,可依賤妾所看,薩麥爾比任何一頭魔鬼,還要重情。」妲己淡淡的說道:「他只不過像這座雪林,林內生機皆被白雪所掩,教人難以察覺而已。」




 
我點點頭,又問道:「我想,當日他出手救你,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也許是賤妾的叫聲過於哀傷,引起了他的注意,然後他看到我倆的慘況,便留下了魔瞳。」妲己看著淺淺一笑。
 
「那顆魔瞳,就是『銷魂之瞳』吧?」
 
 
 
 




「正是。當日縱然傷心斷腸,但薩麥爾那幾句話確使賤妾冷靜下來,最後把魔瞳吞下。」妲己繼續說道:「『銷魂之瞳』在賤妾肚內寄宿,藉著魔瞳之能,賤妾的傷很快便好了回來,不單各種感觀變得極其敏銳,連腦筋也靈活起來,多了許多複雜思想,氣質亦有所改變。
 
「在身體復原後,賤妾想到死去的伴侶,想起他被如此殺害,便不禁對人類起了報復之意。左思右想以後,賤妾最終率領了一群狐朋,把每一名進入林中打獵的人類,統統殺掉,而每次手法都極盡殘忍,教那些人無不帶著懼意而亡。」妲己頓了頓,說道:「也許是動物天生的觸覺,賤妾發覺自己除了一般食物,還對人類發出的那些『負面情緒』感到飢渴,隱隱覺得這無形的東西,刺激著賤妾,使賤妾體內產生一股能加強自身的『氣』。於是,賤妾便開始捕吃情緒。
 
「不過,自從我們對闖林的人類大開殺戒後,人類便聞風喪膽,進來打獵的人漸漸變少。那時賤妾便明白,要繼續吸食情緒,便得離開雪林,但一頭狐狸孤身進入人類的城,不出半天,定必被圍捕殺死。」妲己笑道:「想到這一層,那時的賤妾不知如何靈機一動,便決定要化身作人類。有一次殺掉一名誤闖雪林的人類女子後,賤妾便留下完整屍首,然後仔細揣摩每一個部份。賤妾那時獵人不少,已有一定修行,於是便藉著魔氣,強行改變身體。首先是讓皮毛脫落,後來又慢慢改變每一條肌肉的結構、修改骨骼形狀等等。如此花了好一段時間,賤妾終由一頭狐狸,變成一名人類女子模樣。」
 
 
 
 
魔氣能夠刺激身體不同部份,使其作出短暫改變,像是讓聽覺變得敏銳,或是瞬間讓肌肉增強等等。
 
像妲己般改變型態自然可行,因為拉哈伯、塞伯拉斯等人也是以此改變外型,好讓身體縮小,減少魔力消耗。
 
不過,妲己其時只是一頭狐狸,對魔瞳及魔氣的認識遠不如本為天使的拉哈伯他們,以此法化作人形,當中定然花了極大的時間。
 




想念及此,我不禁問道:「前輩,你由狐狸變成人類,中間經歷了多少時間?」
 
「三百年。」妲己淡然一笑,我聞言倒抽了一口涼氣。
 
「公子不用太過驚訝。」妲己見狀一笑,道:「那時賤妾的思想很簡單,只要定了一個目標,沒想太多,便朝那方向走去。三百年時間聽來雖長,但比起賤妾的歲數,實在不多。」
 
「前輩倒也說得對。」我朝她笑了笑。
 
「變成人類模樣,賤妾又花了不少時間,學習人類習性,同時一邊吸食靈魂。如此下來,賤妾慢慢了解到人類的文化,亦知道人類性格千奇百樣,有的可以像兔子純良,亦有的比狐狸狡猾千百倍。」妲己繼續說道:「賤妾起初也不時吃虧,不過賤妾畢竟天生腦袋不差,又有魔瞳在身,雖多番遇險,命子最終還是能保住。隨著年月過去,賤妾的修行越來越高,也不怕人類的詭計,但對他們的恨意,卻一直有增無減。那時,賤妾開始思索,該如何讓更多的人受苦。
 
「也是無心插柳,在商末亂世之時,賤妾居住在冀州,以獵食靈魂過活。那時的冀州候蘇護,因為不滿紂王殘暴而起兵造反,怎料反被朝庭軍隊所敗。紂王大怒,親自率軍臨城,賤妾知道冀州不而久留,便打算悄悄離去。但離城之際,賤妾在城外嗅到一股濃烈異常的哀傷。遁那傷心的氣味走去,賤妾便看到一隊人馬,正護著一個女子,前往紂王的營地。賤妾心生好奇,便靜靜混入那隊人馬打聽。」妲己頓了頓,看著我說道:「然後,賤妾便發現,那名女子原來是蘇護的女兒,妲己。」
 
 
 
 




「妲……妲己?」我聞言一愕,但按住內心疑惑,只是繼續靜聽。
 
「賤妾聽到那哭聲,心底竟也泛起一股莫名傷痛。於是,賤妾便走了走轎內,一探究竟。進去以後,只見那妲己原來也是個美人兒。她看到賤妾也是嚇了一跳,只是賤妾懂得媚術,三言兩語已令她放下戒心,坦然相對。賤妾一問之下,才知原來她父親蘇護為求活命,把她獻給紂王。至於妲己如斯傷心,只因她在冀州本已有情投意合之人,不過蘇護得知此時,反以那情郎的性命相脅,逼她下嫁紂王。」妲己說到這兒,幽幽的嘆了一聲,「賤妾那時雖然恨人類,但聽到她的事兒,不其然想起自身經歷,想起那死去的伴侶。生離死別,是為世上最痛,賤妾沒有多想,便決定替她獻身。」
 
「原來就是自那時起,前輩便開始起用妲己這名字。」我說道。
 
「不錯。那時賤妾已取出腹中『銷魂之瞳』,且經過多年揣摩,知道它教人情迷意亂。藉著魔瞳之助,紂王甫見賤妾,便即神魂顛倒,賤妾略施手段,很快便當上王后,獨攬大權。想起從前伴侶死狀,賤妾便不禁想出許多殘忍的酷刑,教唆紂王,虐殺臣民。如此數年,整個商國已變得民怨沸騰,王都朝歌更因賤妾酷刑不絕,積聚了無數怨氣懼意。賤妾居住王殿之中,每天吸收那些負面情緒,修練突飛猛進。」妲己說著,不禁搖頭苦笑,「不過,賤妾那時的舉動也許實在太過狂妄,沒過多久,人類便開始聯合起兵,討伐紂王與賤妾。經過賤妾如此一亂,原本猛將如雲的王軍,已變成頹靡之兵,完全無力抵擋叛軍之力。那時的叛軍以周武王姬發為首,他令著四方諸侯進攻,勢如破竹,沒多久便已攻破了朝歌。」
 
「朝歌一破,紂王因為害怕被擒,便獨自登上鹿台自焚而絕。賤妾本想乘亂逃走,但周軍的軍師姜子牙是名極厲害的人物,擁有多顆魔瞳,他手下也盡是擁有魔瞳的奇人異士,賤妾孤身力弱,才離開城牆,轉眼便已被他們擒回去。那姜子牙嗅得出賤妾身上的狐息,知道賤妾本為狐狸,竟重搭了一個鹿台以燒死賤妾」妲己輕輕一嘆,道:「賤妾仍然記得,周軍搭建了足足一整天,待成塔時已是晚上。他們把賤妾綁在鹿台上,然後推到朝歌大殿正中,還讓所有人民都進來圍觀。那時鹿台四周人山人海,人人叫喊著不同的話,但每一個都對賤妾恨之入骨。他們不斷高聲咒罵,又向賤妾扔石頭。那時賤妾被姜子牙重傷,動彈不得,默默硬擋石子,心裡卻是慌亂得很。」
 
「如此示眾了好一段時間,賤妾的衣服已被石子擲破,坦露身子時,姜子牙才終於讓士兵點火。士兵們在底下不斷煽風,火勢轉眼便已蔓延上來。賤妾看著刺目的烈火,聽著那被燒得啪嚦作響的木裂聲,心中倒是平靜下來。其實賤妾早在雪林當日,幾已被獵人所殺,得到魔瞳後的這千百年,其實倒像一場很長很長的夢。」妲己說到這兒,頓了一頓,道:「不過,這場夢卻沒被那場火燒醒,因為在千鈞一髮之際,眼前的火焰突被強風逼出一條道,然後眼前一花,賤妾忽已身在遠方的樓房頂上,看著本來身處的鹿台燒得塌陷。賤妾還未反應過來,一道聲音在賤妾身後響起:『小狐狸,好久不見了』。然後賤妾回頭,便見到薩麥爾正對著賤妾,微微一笑。」
 
 
 
 




「那時賤妾還未知道薩麥爾乃魔界七君,亦感受不到他半點氣息,但縱身陷敵陣,滿城皆是想殺賤妾之人,但再次看到那張容貌,卻讓賤妾感到無比安心。」妲己柔柔一笑,道:「正是那一回眸對視,賤妾的心裡終於放下先前的伴侶,然後放進了薩麥爾。」
 
「薩麥爾是專程去拯救你?」我問道。
 
「對。賤妾一直以為自己成了人類的王后,已處於眾生之顛,但後來才知道人外有人,魔外有魔。那時賤妾的所作所為,其實已經讓管理中原的孔明留上了神,亦讓魔界得知有一頭狐狸在顛覆中原。這消息後來傳到薩麥爾耳中,他想起當年救下的狐狸,便來了中原。他一直暗中觀察,待到最危急的關頭才出手把賤妾救走。」
 
「那麼當時其他人可察覺有所不妥?」
 
「其他圍觀的民眾不知就裡,以為賤妾真被燒死了,但姜子牙等人畢竟是魔鬼,還是留意到異樣。他們整批人馬遁著血味尋到屋頂來,看到賤妾和薩麥爾,起初氣勢逼人,想要一舉幹掉我倆。薩麥爾那時甚麼也沒說,只是收起笑容,然後輕輕眨眼,打開魔瞳。」妲己仰首回想,眼神流露出仰慕之色,「當他打開魔瞳的一剎,原本喜慶歡騰之聲遍地的朝歌,剎那間陷入寂靜,因為不論是人是魔,皆被薩麥爾所發出的滔天邪氣震攝,從心底生出最原始的恐懼。原本氣焰甚大的周軍眾魔,皆成了石像,一動也不動,默默看著薩麥爾帶領賤妾,步離朝歌。」
 
一直以來,世上關於妲己的傳說有很多,我對她的認識也不深入,因為不論在甚麼時候,她總是放出了一層若有若無的煙霧,保護自身。
 
現在聽她親口說出自己的身世,道出她和薩麥爾的相識經過,我對妲己的感覺不禁有所改變。
 
 




 
 
「就是自那時開始,前輩你便成了薩麥爾的人?」
 
「只能說是成了他的手下。」妲己苦澀一笑,「賤妾心裡有他,他的心裡,卻始終放著別人。」
 
聽到妲己的話,我不禁試探性的問道:「前輩可知薩麥爾心中有的是誰?」
 
「公子如此問道,應該也知道內情是吧?」妲己輕嘆一聲,道:「那個人,自然就是魔界之皇,撒旦了。」
 
「其實這件事,我也是知道沒多久。」我說罷,又疑惑地問道:「只是,薩麥爾既然心中有了別人,怎麼會和前輩你相好,還和你有了煙兒……」
 
「其實,這是賤妾自作的業。」妲己幽幽的嘆道:「薩麥爾向來獨來獨往,他救走賤妾,只讓賤妾留在中原生活,還故意隱藏我倆關係。以後日子,賤妾雖對他牽腸掛肚,但薩麥爾始終鮮少前來探望。賤妾曾向他暗示愛意,卻換來如雪冰冷的對待。那時賤妾便明白,於那一雙碧睛之中,賤妾只是一枚棋子,而他心中更似乎有著誰。不過,薩麥爾再冷漠,賤妾始終無忘他曾救過賤妾兩命,更難以忘記當日朝歌火光下的一笑。也是那一笑,讓賤妾甘心情願,一直默默守候在他身旁,即便他殺了撒旦,自立教派,賤妾也始終緊緊追隨。
 
「至於賤妾剛才提及到的『業』,那是差不多二十年前的事了。有一天,薩麥爾把賤妾喚到青木原去,說有點事情要吩咐。去到青木原基地後,賤妾才知道原來薩麥爾一直暗中嘗試複製撒旦數百多年。經過無數的反覆試驗,他終於成功培育出一名複製撒旦,可是卻被孔明奪走,而薩麥爾當日把賤妾喚去,就是要讓賤妾調查複製撒旦的下落。」
 
妲己口中的複製撒旦,說的自然是我,聽到她提及此事,我便不禁加倍留神。
 
「薩麥爾吩咐過後,便想讓賤妾盡早出發,但這一次,賤妾卻沒有立時領命離開。」妲己垂下了首,輕嘆一聲,才幽幽抬頭,道:「因為與他一席話,看到那一個又一個的複製體,賤妾突然醒悟,原來薩麥爾一直記掛的人,就是他親手殺死的撒旦!得悉真相後,賤妾心中妒意立生。也不知那來的膽,那一夜,賤妾趁薩麥爾因失卻撒旦複製體的哀傷,心中有缺之際,以『銷魂之瞳』施展媚術,迷住了他,讓他和賤妾強行交好!」
 
「那一夜的翻雲覆雨,確是讓賤妾和他無比親近,只是賤妾由始至終,也只是得到他的人,他的心,早在天地初開之際,便已經屬於撒旦了。」妲己說著,聲音有點走調,似乎按不住心中傷痛,「交歡過後,薩麥爾終於清醒過來。他本來憤怒萬分,幾乎要一掌斃了賤妾,可是不知何故,那一掌擱在半空,卻始終沒發下。賤妾看著他的樣子,心中悔疚不已,此時薩麥爾忽然冷冷吐了一個『滾』字,接著便如風一般,自賤妾面前消失。」
 
「在那天之後,賤妾感覺到身體起了變化,原來是懷了他的骨肉。不過自那件事後,薩麥爾便再沒找過賤妾,即便賤妾擅自去青木原,他始終避而不見。賤妾無可奈可,只好把孩子生下,獨力照顧。」妲己苦笑一聲,道:「也是到數年前,你和拉哈伯再次出現,薩麥爾想到讓賤妾穿針引線,引你們進圈套,他才再次聯絡上賤妾。」
 
 
 
 
妲己的一番話,聽得我目瞪口呆,因為我萬萬沒想到,原來她和薩麥爾之間,竟有如此複雜的一段關係,更沒想過原來我的出現,還間接導致煙兒的誕生。
 
「兩年他尋回賤妾,賤妾曾奢望他會回心轉意,不過後來得知他把撒旦教主之位,讓給不知從何而來的龐拿,賤妾便知道,他的心意並無改變。」妲己幽幽說道:「一直到青木原大爆炸,龐拿突然失蹤,薩麥爾整個人便像失卻靈魂一般,只默坐撒旦遺體之前,不動不語。賤妾拉著煙兒,陪伴在旁,但他一雙藍眼始終沒睜開,賤妾說了許多的話,他也沒回過隻言片語。那時賤妾真正心死,於是便離開了日本,回到這冰天雪地。」
 
妲己先前憶述自身過去及與薩麥爾的相識時,語氣時苦時甜,但此刻她吐出的每一隻字,唯有唏噓。
 
「賤妾回到這兒,實是希望想清楚自己的路。為何要化人?為何要離開這片森林?為何要活上千百年?為何要苦戀一個永遠不愛自己的人?賤妾一路徒步走來,一路想著這些事情。時間、像是變得模糊不清,或近或遠的記憶,如飄雪在腦中亂飛交錯。一直走一直走,賤妾終來到森林一端。」說著,妲己玉白的手,忽抓了一把雪,「前方路盡,賤妾不得不停下來,這一停卻赫然驚覺,原來過了數千年,這林中的雪,仍是那樣子,只是賤妾早已面目全非。忽然之間,賤妾覺得很累、很倦,這數千年當人的經歷,忽成了一副無形負擔,壓得賤妾喘不過息。賤妾獨坐在飛雪之下,腦中思緒翻飛難定,如此神志混濁的過了數天,賤妾身體卻突地出起了變化。」
 
說著,妲己忽然輕輕撥開腳端的紅紗。
 
我低頭一看,只見她身後竟露出一條修長雪白的狐尾!
 
 
「原來賤妾想著想著,身體不知不覺間已給了一個答案。」妲己輕輕掃著自己的狐尾,道:「當人,實是太過複雜,縱然偶嚐喜悅快樂,但更多的是傷心悔疚。當一頭狐狸,倒是簡單得多。能活就是快樂,死了就沒痛苦。」
 
「言下之意,」我聽著忍不住問道:「前輩,你是打算變回狐態,不再作人?」
 
「對,賤妾是如此打算,只是……沒想到賤妾披了人皮數千年,當狐的感覺竟已完全忘掉!」妲己頓了一頓,接著苦笑道:「這兩年來,賤妾試盡不同辦法,希望變回原本的樣子,但無論怎樣催谷魔力,身體還是絲毫不變,唯獨只有這條思緒混亂時長回的狐尾,其餘一切,仍是人類模樣。」
 
妲己語氣無奈,我一時也不知如何安慰,此時只聽她輕嘆一聲,道:「賤妾花了數百年化成人形,又當了人類數千年,但到頭來才發覺,自己心底裡始終是一頭小狐狸,無奈一切,已回不了頭。」
 
妲己說罷,身體輕輕一顫,接著只見她閉上了眼,流出兩行清淚。
 
 
 
 
妲己輕輕抽泣,那微顫的柔弱身驅,教人心生憐惜。
 
我一直在旁默不作聲,待到她稍稍平伏,才問道:「那麼,前輩不打算救薩麥爾了?」
 
「他死,賤妾傷心欲絕;但他生,賤妾也不見得能開心起來。」妲己拭了拭淚,看著我淒然苦笑,「公子,倒教賤妾如何是好?」
 
「我……實在不知。薩麥爾於我,說起來是敵非友,但此刻我能選擇的話,定會首先留他一命。」我無奈的道:「不過,前輩你的考慮,卻是你倆之間的關係。對於感情這回事,我實在認識不深,難替你作主。」
 
「即便是活了數千年的賤妾,活了更久的薩麥爾,對『情』這一事,也不見得比公子了解多少。」妲己嘆了一聲,道:「公子,請讓賤妾好好想一夜,天亮之時,賤妾定然給你答覆。」
 
 
 
 
「前輩,請好好想一想,我天亮之後再回來吧。」
 
我說著便想要回身離去,但此時妲己把我喊住,道:「公子,難道你不打算見一見小丫頭?」
 
妲己口中的「小丫頭」,指的自然是煙兒。妲己既然在此,那麼煙兒定在附近不遠。
 
其實我也甚是記掛煙兒,只是這幾個月來,我腦中一直在思索撒旦和瑪利亞的關係,加上和兩年未見,不知煙兒對我的態度會否有變,因此雖然找到妲己,可是我一直沒有主動詢問煙兒的行蹤。
 
「公子,雖然賤妾一生為情所苦,不過至少賤妾知道,自己所愛為誰。」妲己看到我一臉猶豫,忽然說道:「逃避,只會徒添你與他人之間的苦惱。」
 
妲己的話頗有道理,我也知道自己始終得弄清楚對於瑪利亞的感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正當我想問煙兒在哪,妲己已率先指著身後雪山,道:「今夜月圓,她正在山上練功,要勞煩公子稍移玉步了。」
 
我朝她點了點頭,稍一運氣,便拔足踏著山壁,往上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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