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試毒 老子有云:「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係咪中梅毒,又有咩好怕喎。令我同牧子分手嘅導火線,正係當日,浮木碼頭,酒入愁腸,誤砌阿Yan,今我打電話畀牧子嘅契機,又係阿Yan,真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喂,我係麥可。」為燙平我內心嘅緊張,我講咗一個唔係咁好笑嘅笑話。 「阿邦?你打畀我咩事?呢排點呀,好耐冇聽你把聲喇。」牧子素來燕語鶯聲,但喺嗰一刻,聲音竟然有些許抖動。 「好耐冇見。有樣嘢,我想同你講,但係真係唔知點開口……」 「做咩唔開心呀?你講啦,我聽緊。」 「係咁嘅,其實分手嗰日,我冇返到大陸,反而去咗Raymond御龍山屋企開Party,飲大咗,同條新識嘅女搞咗嘢,我真係唔知自己做緊咩……」 我好友「屌聖」森爺教落,除非斷正,一定唔可以戇鳩鳩招認偷食。因為學讀Law嘅細佬話齋,One is innocent until proven guilty,若有證據,我死不足惜;但我受港大先進教育,打滾情場,食女無數,就好似冷戰時期嘅美國特工,就算被蘇聯佬嚴刑逼供,都會守口如瓶,決不洩密。 今忽歷巨變,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喺呢個生死悠關嘅當口,我決定向牧子坦白。不過,可能出於面子,或者顧全牧子嘅感受,我並冇將野狼幫襯佢嘅故事,話畀佢知。 牧子冇出聲。電話聽筒,一片頹唐。 「我地都散咗啦,你仲同我講呢啲做咩?」                                                                                      「我細佬今日入咗醫院,我喺瑪麗門口撞番呢個女仔。佢同我講,話佢中咗梅毒,唔知邊個惹邊個…… 「牧子,聽日我地不如約出嚟,一齊去油麻地診所驗吓,睇吓有冇中招……」 「…………」 「哦,你想點就點啦。」牧子平靜得出奇,令我回想起,尚未分手之時,每逢意見不合,佢都會默不作聲。比起患梅毒,變尼采二世,牧子嘅死寂,令我更加不安。 「好啦,咁聽日晏晝十二點,油麻地地鐵站見。」 翌日下午,風雲變色,大雨滂沱。我喺油麻地地鐵站,撐一把雨傘,等待歸人,等待不知幸或不幸嘅結局。 腕錶之上,時針分針秒針相疊,牧子就好似同我初相識一樣,從後拍一拍我膊頭。牧子短髮及肩,嫵媚依舊;惟細看之下,穿著背心披肩嘅牧子,與上月相比,清減不少,鎖骨隆起,同佢纖巧嘅香肩,形成一雙乾涸湖泊。 「行喇。」牧子眼神倔強,語氣比秋雨還冷。 「好耐冇見,你呢排點呀?」我嘗試一路行去診所,一路打破寂靜。 「我搬咗去同契哥一齊住。幾百個Friend,得佢一個收留我。」講咁耐,佢正眼都冇望過我。 「契哥?」我心入面第二句,就係「唔撚係掛」。 「關唔關你事?」 「我好怕我地會有事,尋晚我成日喺到諗,渣住條啫,左睇右睇,冇訓過覺。上次御龍山單嘢,我真係唔想,對唔住。」 「算啦,過咗去。你呢排做緊咩?」我一扮死狗,牧子即刻心都軟埋,拍拍我肩膀。                                「我就畢業,寫緊本小說,當係自己嘅畢業論文。可能佢會好似《哈利波特》咁好賣,改拍電影,我做埋男主角,賺第一桶金,開電影公司,上市之後再集資,炒股炒樓,跟手再分拆上市,到時喇喎,淨係食股息呀,都食過世啦。」為了緩和心中嘅不安,我又喺到鳩嗡。 黑面嘅牧子,聽到呢到,忍俊不禁,然後就講:「你同以前一樣,咁鍾意周星馳同埋亂講野,冇變過。個故仔關於咩架?男女主角叫咩名呀?」 「男主角叫阿邦,同我一樣係港大生,係關於畢業嘅故事;女主角就叫阿杼……」想起阿予嘅小眼睛,我頓時失聲,竟然好像錯做事嘅小朋友一樣,有啲膽怯。阿予whatsapp咗我成朝,我都仲未覆佢機。 「點解叫呢個名咁撬口嘅?」牧子越講,就越變番以前嘅牧子。 「『杼』,木字邊做個予字,即係一個木,一個予,拼埋一齊,咪木予,木子,即係牧子囉。」將故事逆轉嘅一刻,我覺得我極有潛質去做小說家。 雲下雨,風正飄,傘子內,牧子笑。只要佢見到我,恨意就被風雨洗刷,旁人眼中,我地似係拍緊拖,多過去驗梅毒。 「係呢,點解你咁冷靜嘅?」我對牧子出奇嘅沉著,大惑不解。 「其實我自從同你分咗手之後,就冇再出嚟做喇;之後我做過身體檢查,好彩乜事都無。其實我想見吓你,陪吓你。」牧子一路講,一路食住支煙,將煙圈呼出,煙沒在雨中,語間似有無盡辛酸。 我望住牧子,心裡感動,不能再說些什麼。 行吓行吓,終於上到去一間免費驗性病機構,名為「關懷愛滋」。同牧子等電梯嘅時候,我總係覺得看更會驚嘆:「陰鳩公囉,咁後生就瀨嘢。」所以,我全程都冇望過佢。 一上到去,社工姐姐一見到我同牧子,眼神流露出半分謎樣嘅眼光。可能佢覺得,驗性病呢啲咁私人嘅事,好少男女朋友會一齊嚟驗。 「你地邊位驗?」 「我一個咋。」 「你一陣跟我入房,抽血,好快就知結果。」 我見到等候室入面,有幾個男人,都好似我一樣,猶如待決嘅死囚,個個年初四咁嘅樣。 「冇事嘅,一陣你出番嚟,我請你食雪糕。」牧子放低我對佢嘅背叛,好似我阿媽細個帶我去睇牙一樣,話要買雪糕氹番我。 等咗一陣,社工姐姐就我入房抽血。 社工姐姐問長問短,問我有冇嫖妓、有冇女朋友、有冇SP、點解嚟睇病、有冇出去一夜情。我過去一塌糊塗,連賓妹都屌過幾獲,如果有得驗,我想一次過驗埋伊波拉病毒。 「冇,不過呢排條啫有啲痕啫。」我談笑風生,差再未叫社工姐姐,過嚟幫手搲吓。 「好啦,你伸隻手出嚟,滴完血,如果張試紙有一條線,就有事,如果有兩條線,就冇事架喇,好快就知道結果。」 我依佢所言,抽血驗身。我雙眼望實張試紙,時針分針秒針,頓然停止。我諗起阿媽同細佬,兄生性病弟倍感高興;仲有出面憂心如焚嘅牧子,冰室嘅阿予,未完成嘅小說,壯志未酬,就星落五丈原,竟一時緊張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