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傾心
 
試紙轉呀轉,思緒光怪陸離。
 
試紙轉呀轉。令我憶起中學青蔥歲月,與隔離班女同學偷嘗禁果:我思想比晚清留美幼童更開放,係心口有個淫字,後腦剃去長辮嘅小清兵。
 
當年,每逢初戀女友嘅經期遲遲不來,我總會陪住佢,喺後樓梯驗孕。年少無知,我曾經諗過,一旦有大肚,毀咗人地大好前途,就唯有喺華富邨最高層,一躍而下。
 
究竟呢個暗藏嘅自殘傾向,究竟同Larcos自割包皮有冇關係?思緒行雲流水,任意所至,揮舞獨孤九劍,社工姐姐頓變風清揚。爸爸!爸爸!唔好唔要我!
 


試紙轉呀轉。大學數載,為謀稻粱,我花咗大量時間去誤人子弟。女溝越多,花費日大,補習愈多,天道循環。每每補完習,經過馬會,我總會被吸咗入去,然後像扶乩一樣,二郎神齊天大聖關二哥上身,喺六合彩飛上鳩畫,去買未知嘅希望。
                                                  
金銀雙色嘅十蚊銀,唔係用嚟買六合彩,而係買對社會嘅無聲吶喊,同埋攪珠之前嘅美好幻想:每一次,我都會天真咁以為,我會一注獨吞九千萬,結束頹唐嘅生活,令我無須為前途而擔憂。每次上網查攪珠結果,我都好似迎接喺馬槽入面,迎接耶穌降生嘅牧羊人一樣咁欣喜,莊!莊!莊!莊!莊!買定離手!
 
買六合彩、我細佬、驗孕、驗性病,隨住窗外嘅雨水,淅瀝淅瀝咁拍打我嘅腦門,直到我記憶嘅盡頭 ---- 就係華富嘅下隔床,只有兩歲幾嘅我,瞪開雙眼,只見父母對著我笑意盎然。
 
鏡頭再轉。約莫五、六歲嘅我,坐咗喺隔離屋姐姐嘅黑絲大脾。望住姐姐,我眼神有異樣興奮:佢嘅相貌,如今思之,面目模糊,但係我永遠記得,我摸住黑絲大脾,就立誓要好似宮本武藏一樣,他日長大,要用玄鐵重劍遊歷天下,做個屌感情嘅劍客。點知,故事結尾,武藏酒醉,誤食毒雞,中道崩殂,貽笑大方。
 
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思緒碰撞之際,試紙上出現了兩條直線。
 


「嗱,結果就出咗架喇,你咩事都冇,但係以後呢,就唔好再濫交喇。」社工姐姐克盡本份,對我淳淳善誘。
 
「唔該你,我會架喇!」
 
我有如重獲新生,立刻離開房間,去搵喺出面等緊我嘅牧子。
 
「點呀?有冇事呀?」
 
「落到樓下先講。」我拉住牧子,離開咗關懷愛滋。
 


「社工話我中咗招。」油麻地街上,我心情興奮,諗住搞吓氣氛,講咗個大話。
 
「吓?點解會咁架?有冇得醫呀?」牧子一聽,手都震埋,一嘢就攬住咗我。佢雙手緊緊抓緊我嘅後肩,將個頭埋咗落我膊頭。
 
「喂,唔好喊住,嚇吓你咋,我咩事都冇。」
 
牧子一聽,一拳怒轟落我個肚。好彩我腹肌護體,淨係受咗皮肉之傷。
 
「好好玩呀?又呃我?呢個第幾次呀?」牧子推開我,擰轉身就走。佢用手輕抹眼角,令我想起上次我同佢分手,心中歉疚無限。
 
我追上去,喺油麻地街角,拉住牧子,同佢糾纏。
 
「不如我地由頭嚟過?」身為浪子,我真係唔能夠相信,呢句對白,竟然會係我講出口。
 
以往嘅我,分咗手就係分咗手,入土嘅感情,只能憑弔,永遠存活在記憶之中。我不會揭開棺木,看看屌死咗嘅感情,手手腳腳仲有邊一忽未腐爛,或者痴心妄想,感情會化作倩女幽魂嘅小倩,嚟同我港大寧采臣重修舊好。


 
今命懸一線,牧子依然對我關懷備至,我就知道,我應該要聽媽媽的話,好好珍惜呢個女仔。最不可思議嘅係,我竟然有衝動同牧子結婚。我好膽怯,我驚再遇唔到一個,好似牧子咁愛我嘅女仔。
 
「陳納邦,我唔知你邊句真,邊句假,你放過我,唔好再搞我啦好唔好呀?」
 
「呢個世界唔係圍住你轉架!咩嘢由頭嚟過呀? 有啲嘢冇得返轉頭架!」
 
「你俾我返企呀,唔好掂我呀!」
 
牧子越講,就越歇斯底里。唔知點解,呢排我遇到嘅女人,都係情緒咁唔穩定,牧子如是、阿予如是,甚至連倫敦酒店房嘅楊太,亦都如是。
 
「喂,你聽我講……」我大喝一聲,然後用我強壯嘅臂彎,將牧子一抱入懷。
 
為咗氹番牧子,我又講咗一番蕩然迥腸嘅大話。
 


「呢個月入面,我寫緊一本小說。個女主角嘅名叫阿杼,即係你個名拼埋一齊。我每日喺鍵盤打字,個腦就諗起你。我越寫,就越覺得同書中嘅女仔談緊戀愛。
 
「本身嘅構思,係阿邦要拋棄阿杼,但係我冇咁寫,因為我唔捨得。現實入面,我已經錯咗一次,我唔想喺我建構嘅世界,都再錯多一次。
 
「我就嚟畢業,對前途毫無頭緒,唯有喺鍵盤之前先搵到救贖,我一直都以為,我鍾意嘅係阿杼,係寫小說,係蕩氣迥腸,上下求索嘅故事。但係我今日先知,我擺脫唔到你。我唔想再寫喇,不如我地由頭嚟過?」之後,我深深咁吸咗一口氣。
 
呢個「不如我地由頭嚟過」,比之前嗰個更有力,更沉重。牧子淨係識攬住我,只係不斷點頭,久久不能言語。我攬住牧子,短髮幽香,隨雨而來,令我諗起小說嘅劇情,同埋給予我靈感寫小說嘅阿予。
 
呢本小說,究竟係為自己、為牧子、定係為阿予而寫,我一時一樣,真係全然不知。
                                                                                                                   
「好似係我擺脫唔到你……」牧子破涕為笑,成為咗世上最幸福嘅女人。
 
我拖住牧子,行吓行吓,喺油麻地街角,經過一間快要執笠嘅VCD鋪。VCD鋪入面,播緊齊秦嘅「大約在冬季」,我聽得出神,牧子望住我,大惑不解。
 
然後,我拖住牧子去到櫃員機,提光戶口所有嘅錢,同佢講:「我想你同我去一個地方。」


 
「同你一齊,去邊都得,你開心就得喇。」呢個似曾相識嘅對白,使我不禁諗起阿予。
 
油麻地天空放晴,我拖住牧子,袋住漲卜卜嘅銀包,又回到最初嘅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