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過洋
 
「三點即刻落船,靚仔,買船飛呢便……」上環信德中心,中年落魄小混混為咗兩餐,不斷兜搭我買飛。
 
我幫襯大叔買咗兩張去澳門嘅船飛,收埋一張喺褲袋,擰轉頭同牧子講:「個阿叔話好多大陸佬過澳門賭錢,啲船爆晒,所以我淨係買得一張飛。如果我有多一張船飛,你……」
 
「你會唔會同我一齊走呀?」牧子瞇著眼,笑吟吟咁接咗落去。
 
我大喜過望,錫咗佢額頭一啖,獎勵佢嘅善解人意。
 




「會呀,行啦,大導演、大文豪。」佢就拖咗我隻手,上咗船,駛進幸福嘅海洋。
 
對上一次過澳門,我只不過得幾歲,當時仲有快達船呢回事。廿年之後,快達船下層地毯嘅霉霉爛爛,同埋船上嘅老虎機,我到而家仲記憶猶新。
 
「歡迎各位乘搭噴射飛航,我地嘅目的地,係澳門外港客運碼頭……」
 
「做咩咁好興致,無啦啦帶我去澳門?」牧子小鳥依人,挨起我膊頭問道。
 
「澳門係故事嘅起點。」搭唔慣船嘅我,鬼拍後尾枕,暈吓暈吓,一時講錯說話。
 




「吓?你澳門出世架咩?」
 
「唔係。我老豆喺澳門過嚟,成日講番以前澳門嘅嘢,所以我想帶你去睇吓,順手逃離呢個城市。」
 
(再逃離不斷打畀我嘅阿予。)
 
好彩我老豆生得我才思敏捷,有賈寶玉七分俊俏之餘,還有三國賈詡嘅智計,不致於將當日喺諾士佛台,Raymond同野狼所講嘅「澳門桑拿Grad Trip」向牧子透露半句。
 
澳門,關愛基金,牧子,野狼,阿Yan,阿予,花柳,牧子,澳門。呢短短個零月發生嘅事,彷彿被噴射船嘅劇烈搖晃,一次過喺腦海倒晒出嚟。
 




我輕掃牧子嘅短髮,驚覺人生就好似玩大富翁一樣,我一擇骰,抽中「細佬誤割包皮」呢張機會咭,就帶同故人牧子,回到澳門呢個起點。摸住冇咗幾舊水嘅荷包,我好希望賭王會著到大富翁阿伯咁,喺碼頭畀番兩舊水我。
 
「澳門對你嚟講,有咩咁特別?」牧子嘅問題,將我拉番去現實。
 
「我對上一次去澳門,仲讀緊幼稚園,因為一提起澳門呢兩個字,我阿媽就會好唔開心,塊面黑足幾日……」
 
「點解嘅?有咩故仔聽?」
 
「一陣去到,我就話你知。畀個袋我,我想嘔……」
 
牧子連忙將嘔吐袋打開,放喺我前面,拎紙巾出嚟,將我咀角嘅白沬抹去。
 
「唔該晒你,你對我真係好。」我挨喺牧子身邊,噴射船上下抖動,彷彿去嘅唔係澳門,係去極東蓬萊仙山。
 
窗外煙雨迷濛,雨點忽化作子彈,打破玻璃,喺我身邊擦過。




 
我張開眼,只見阿予同葡萄牙航海家麥哲倫,喺甲板上膛。
 
「Atirar com rifle!Atirar com rifle!轟落去!轟落去!」麥哲倫以葡文同廣東話吆喝,命令阿予射穿我呢個負心漢。
 
突然之間,賓妹喺暗處撲出嚟,撲倒咗麥哲倫,令到佢枝火槍走火,轟中咗自己;但係阿予嘅子彈劃破長空,中正我額頭。彌留之時,牧子同賓妹伴屍啼哭,我口中喃喃自語:「渡輪引擎轟隆在轉,濕瀝的情感跳進海裡去,打碎了水中的月亮。」
 
濕瀝的情感……
 
濕瀝的情感……
 
濕瀝的情感……
 
濕瀝的情感……
 




我又醒了。
 
「你啱啱發夢,係咁雨雨雨,傻咗呀?未見過落雨呀?」牧子一邊摸我嘅額頭,一邊安慰我。
 
「冇咩,尋日知道要見你,緊張得濟,冇訓過覺嘛……」諗起阿予,我又唯有敷衍過去。
 
落船之後,我幾經辛苦,終於同牧子截到部的士,徑往白鴿巢公園駛去。
 
白鴿巢公園榕樹參天。去到門口,買咗包龍鬚糖,一路食住,我就一路同牧子講:「呢個公園,我想嚟好耐架喇。馬禮遜都葬喺呢到,嗱,你睇吓個門口,李小龍當年套『精武門』都喺到拍,一腳踢爛咗『華人與狗不得內進』嘅牌』。」
 
「唔係搭幾百蚊船,就係嚟睇個墓,食龍鬚糖呀嘛?嗱,我今晚唔會同你過夜,過夜都唔會同你搞嘢,費時你太易得到我,當我係鍾無豔呀。」牧子雖口裡說不,但係依經拎起紙巾,幫我抹咀邊龍鬚糖嘅粉。
 
「想同你扑嘢,就唔搭船,直接帶你去百佳算啦。我而家個人唔同咗,屌感情,唔屌西架喇。」
 
於是,我就帶住牧子,一路往公園深處走去,一路講咗個蕩氣迴腸嘅故事佢聽。




 
西洋鬼帝國寂寞餘暉,葡萄牙最後殖民地,不曾投降予西班牙人嘅「天主聖名之城」。一個鐘之後,短髮牧子,會因為呢個梳打埠故事,喺逝水如斯嘅生命,永遠記得呢一個比瑪嘉烈葡撻還要甜嘅澳葡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