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日出日落,時殷就那樣差不多一星期。
在一星期她想起很多小時候的事,其他鬼魂也習慣她呆望天際沒有上前主動理她,只是有時候不由自主還是往她投下好奇眼光,她靜靜的看著,總算看出「初到貴境」時那種不協調的原由,即使自己出身八十年代,九十年代的人衣著對她來說是既熟悉而陌生,只是偶然在電視劇看見,自己卻從來沒有預想過,那些人一下子變成自己的鄰居。
想走出來想就行……
她有時候真的很想跑出來,但日子久了,也開始變得麻木了,她的偶像都沒有回來過,宿文御究竟去了哪裡?如果好像戲劇化那樣,她跟宿文御調轉了身份,宿文御變成了「時殷」,現在的「她」變成了怎麼?抑或她純粹是死了,只是佔了宿文御的墓困在這裡嗎?常言道,「十八年後又是好漢」,宿文御要是投胎轉世,現在的他沒有回來也成理,他大概轉身為廿二歲青年,又怎可能回來,一星期來,絡驛不絕的都是宿文御的歌迷跟樂迷,只有兩次她還是看出是歌迷以外的人,一次她認出同是樂隊的鼓手叫小迪的人,每年三月他都從成都回來,能選一個不起眼的時候特意探訪自己故友,另一位是她來到後第三天,對著墓碑喚著宿文御「表哥」的人,他當日跟她一樣,神情肅穆的站了很久,起初她還以為他會說些甚麼,卻只是單單道了兩隻字就沒有下文。
來到三月第二個星期三,平日不甚理會她的鄰居,一位今天卻有閒情主動跟她攀聊。
「你還真的滿適合留在這兒。」一位年青的鬼魂來到宿文御的墓前。
時殷才從視線從月光移開,看著跟自己年紀相約的人,不——是鬼魂才對。
「怎麼那樣說?」
年青的鬼魂指著遠方的一堆圍在一塊的影子,笑說﹕「他們都說一星期來耳根清靜不少。」
「宿文御很吵的嗎——」轉睛一想,卻忽然想起甚麼似的。「宿文御怎麼了?」




「怎樣怎麼了?」年青的鬼魂不解。
「這裡真的是宿文御的墓嗎?」
「你不是吧?你沒有見來來回回都是他的歌迷,喊的是宿文御嗎?」
「我知道,我看見,可是我以為他離開了很久。」
「離開了很久?你以為他離開,所以才沒有回來?」
「不是嗎?」
年青的鬼魂搖頭,說﹕「不是。」
「那他去了哪裡?」那不就是代表——她心裡另一個可能。
不知怎麼的?時殷這時才覺得雞皮疙瘩,害怕從他人口中確認心中憶測的事。
「這才要問你,為甚麼你一直留在這裡?」




「你以為我不想出來,只是出不了,我已經試了很多方法。你們又不教——」
時殷的視線對上鬼魂揚眉的表情後都覺得自己恍惚是責怪他們。
「我出不了來。」時殷說出重點。
鬼魂的表情才緩和下來,背倚靠宿文御的墓。「然後呢?」
「然後,甚麼然後?」
鬼魂一副受不了的樣子,轉身望向時殷,說﹕「然後打算就這樣一直住下去嗎?」
「如果可以,可以麻煩你教我或幫我怎樣出來嗎?」
鬼魂想了想,背靠墓碑,直了身子,說﹕「求我吧。」
明明都願意幫她,時殷都不知道跟鬼魂說話原來要兜一大圈。
「求你了,可以教我怎樣出去嗎?」時殷輕聲說。




鬼魂卻似笑非笑的望向她。
「那看好了。」
鬼魂一步走進隔壁的墓碑,然後消失,很快再出來。
時殷看了很多次其他鬼魂都是那樣進出,就是看不出端偽。
「一看妳的樣子都知道看不懂。再看。」
鬼魂就依照剛才一樣,進出了第二次隔壁的墓。
時殷站了起來,想起他踏出墓碑時,左腳先出現,可是時殷一提腳,就撞到壁,腳就被頂住了。
「再看。」
鬼魂再示範一次。
時殷就往相反方向,他進墓時是右腳踏入,可是她一提腳又是碰壁。
「再看。」
時殷又看見一樣的示範。
鬼魂不斷重復示範,時殷不斷嘗試失敗,她知道得在他放棄前要掌握方法。
二人的舉止,惹來其他鬼魂重新注意來了一星期的時殷,就在看了近百次的示範後,她還是真的看出一直忽略的表情。
「你通過墓碑時都想些甚麼嗎?」




鬼魂只說﹕「再看。」
不過看他嘴角起一抹笑意,時殷就覺得自己猜對了。
「人要有甚麼想法才有那個表情?」她想來想去也看不懂,而且他進進出出,表情都不是一樣。
那些表情一定都有個共通點。
一個共通點……
啊﹗一個目的﹗
時殷決定閉眼,一鼓作氣的想了一件事,就踏出右腳,當再開眼時,左腳剛好一下地。
一睜眼看見近在眼前其他鬼魂,她立即回頭看去……
宿文御的墓落在她身後。
終於……出來了。
想走出來想就行——原來是這個意思﹗
時殷感到難以置信。
時殷望向那個幫他的鬼魂,他站在宿文御的墓旁看著她,只笑不語。
「謝謝﹗」
他拍了拍宿文御的墓壁,問﹕「出來時都在想些甚麼?」




時殷看著宿文御那張照片,回應說﹕「回家找宿文御。」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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