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我,一定會十分嫌棄自己在雨後濕漉漉的泥上坐了整整三小時的事實。但可惜,我已經不覺得濕冷是甚麼一回事。

死屍不就是冷冷的嗎。

出走之後的這三個小時,我一直坐在這棵大樹的背後。轉頭一望,就是全村最光亮的公廁,有一盞街燈在照明;而在凌晨時分有家未歸的,亦只剩下拿着啤酒在爆粗的幾個青年。我隱身此處,既不致太暗太靜,亦不會暴露行蹤。

三個小時了!平日的我可能已經把形勢分析得清清楚楚、甚至部署好尋找死因、令自己復活的下一步了,但偏偏我的頭卻似被鑿開兩半,思緒完全無法連結起來,只重複出現一個畫面。

阿琳。





作為一個A0,她的眼神已深深烙在我心頭上,是沒法磨滅掉的了。

在我們雙目交投的那匆匆的一剎,她的眼眸閃爍出一種楚楚可憐的恨意,也分不清是她眼鏡的反光,還是她內心的吶喊。

雖然有力證據全部指出她就是阿佳的同謀,但我的內心卻暗湧着能夠推翻一切事實的奇妙感覺。

不是嗎?她是阿佳的「女朋友」,雖然我主觀地選擇不相信她是自願。

不是嗎?她不可能不知道阿佳有宰老鼠、甚至更多不為人知的怪癖,但她面對他時完全若無其事,簡直變態!雖然我主觀地認為她只是被洗腦的受害者。





不是嗎?她看着阿佳噁心的食相,竟然還在微笑,雖然我主觀地相信阿佳可能是控制狂,完全控制了她的人格。

不是嗎?在我和阿佳交鋒之際,她完全是在隔岸觀笑,面上連最微小的變化也沒有,實在是冷漠得可怕的女人!雖然我主觀地相信她有苦衷。

我現在才發現,我的腦袋根本就是一堆爛渣,完全經受不起主觀情感的試煉。

而且,為甚麼我一直在提起她?為甚麼?

就在這個時候,我有一種生前從未出現過的奇怪感覺,在體內急速湧上。





回想起來,這種感覺就像一種莫名的方向感,像磁石一樣,強大的吸引力把我吸往某個方向。

我頭往後一轉,只見一個高挑的黑影擋住了我的視野。光線在它的輪廓上鑲了金邊,勾勒出一個女子形態,面容則因為背光,是漆黑的未知一片。

我本能地肌肉收縮,拳頭舉在額前,身體倚後準備逃走。

人影冷不防突然向我伸出手臂,我立馬緊抱着頭,免遭致命一擊!

當我咬緊牙關,準備熬這狠狠的一記重擊時……

……

……

我只感到肩上一陣輕柔的温暖。





我吃驚了。一陣暖流,好像灌入了我停滯的血液,直通往我的心房。好不容易,我鬆開緊攬頭部的雙臂,緊緊合上的雙眼慢慢睜開,眼前漆黑的面容漸漸清晰,竟然是……

告訴我認錯人!這不可能!

「你是阿炎對吧?拜託,告訴我你是阿炎!」阿琳的聲音薄薄細細的,氣喘着,有點歇斯底里。

「我……是……你……」我聲帶打結,一個又一個疑團煮在我微熱的心頭上,我好亂啊!!

她不顧我萬分驚惶,竟然直接拉起衣服,把塞在腰間褲頭的幾十包出前一丁防腐劑統統塞入我手!

「快點,快點先吞幾包,要不然腐爛過程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你在說甚麼?





腐爛……過程……?

聽到這四個字的我猶如觸電,馬上撕開幾包防腐劑往口裏倒!

當我還在喪心病狂地吃防腐劑時,當我仍糾結於理性思考她的動機以及盲目跟從她的指示時,我只隱約地聽見一陣喁喁細語:

「只有你可以和我一起……活着……」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