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這是他可以為她做的,最重要的事情。』
=======================================
 
  清晨時分,望男帶逸淳來到遠離人煙的校舍。在薄霧的包圍下,白蒼蒼的古舊校舍有些詭異,但望男不怕。她很喜歡這古色古香的別墅,亦慶幸自己曾在這樣的地方修讀她夢寐以求的藝術課程。
  這個地方是學校以低價向政府租來做暫時校舍的古蹟,所以它跟學校並不位於同一地方。這是另一個她喜歡這校舍的原因 - 在這兒,她和周志樂甚少遇到他們的同學。
  她不打算告訴逸淳這些。她來是想帶他感受她的大學生活,讓他更容易夢到她的故事。
  「我好像沒來過這兒。」
  「嗯。不過你也沒怎麼去過校舍和宿舍。」這是她和周志樂拍拖的地方,她可以容許別人誤會他是她男朋友的地方,她當然不會隨便讓其他人來接她放學。
  「是嗎?」逸淳說,心想當時他會抗拒去令他自卑的大學也不奇怪。


  「嗯。」
  「你今天帶我來幹什麼?」他隨著望男踏上階梯,來到一片草地上。
  「讓你了解我以前的生活。」
  隨著陽光變得猛烈,霧散去了,但望男的笑容沒有變得溫暖。他忽然想到,最近他和望男的對話變得流暢,他比以前容易明白她的話。
  「那時你在哪兒上課?」他一邊跟她漫步於草地上,一邊問。
  她指指前方一座白色建築物說:「那邊。試過在地下和三樓的課室上課,最喜歡地下那間。」
  她走過白色石柱,踏上灰色走廊,停在窗前望進空無一人的課室。
  她很喜歡這課室。和其他課室一樣,這課室的天花板懸著舊式吊扇,前方和後方放了許多美術用品。這兒的桌子和椅子也是木造的,它的獨特之處在於它獨有的黑白色地磗。
  不過,這跟她喜歡在這兒上課的原因沒有關係。
  「我最愛坐在這個角落。」她對逸淳說。


  對於她會喜歡坐在走廊旁邊的角落位置,他深感意外。
  「喂!學校還未開放,你們怎麼進來的?」遠處一個保安匆匆趕來。望男立刻拉起逸淳的手,遁保安的相反方向繞著校舍逃去。
  以前是周志樂帶著她逃跑,今天是她帶著逸淳。處境不一樣、拉著的手也不一樣,卻令她憶起當天的心動。
  被牽著的逸淳陶醉得不捨得放手。他已忘記有多久沒有牽過她。他怕她會發現他狂跳的心和微顫的手,卻又希望她發現他對她的感覺。
  最後,他們走過叢林裡的秘密小徑來到校舍邊緣。她清楚自己牽著的不是阿樂,因此毫無留戀地放手,並掀起破爛的鐵絲網離開。可憐的逸淳握住尚有她餘溫的掌心,久久未能平伏下來。
 
  夜。
  連續失眠了好幾個晚上的逸淳如常到他家附近的籃球場打球。
  這夜來的幾乎全是他的中學同學。他們知道他同時打兩份工,所以沒有過問他熊貓似的眼圈,亦沒有介意他的表現不如以前。
  介意的是他自己。接連幾個失誤之後,他坐到場邊休息。這不是他第一次打得這麼差,他卻覺得特別煩燥,灌了整瓶清水也未能平整心情。  


  一直在場外觀戰的靖華坐到他身後,把另一瓶清水遞給他:「怎麼了?失業還是失戀?」
  他搖搖頭,「有點累而已。」
  這時靖華的哥哥宗義也從場內退下來,坐到他身邊說:「還走得動已經不錯。你說你同時打兩份工的時候,我以為你不會再來。」
  宗義是他的中學同學,也是他多年的戰友。曾經有一段時間,他們組織了一隊業餘籃球隊伍,靖華半推半就地擔任了球隊的經理。可惜大家的正職愈來愈忙,球隊最終解散。他們依舊會相約打球,但出席的人數愈來愈少,而靖華也不再經常來看他們打球。
  逸淳靠到觀眾席上,心想籃球是他的唯一嗜好,亦是他的自信來源,說:「怎麼會?」
  宗義拍拍他的肩,「累了便休息一下,下次再來。」
  「我沒事。」他說,心想累對他而言是無可避免的事情,叫他抱著累便不打籃球的心態,等於叫他放棄籃球。
  「望男最近怎樣?」靖華問。
  「差不多。」
  望男和宗義不同班,宗義只知道望男是靖華的同學,也是逸淳暗戀多年的對象。那時望男經常來看他們打球,他還以為逸淳追到她,逸淳卻說他們只是朋友。
  他不懂欣賞逸淳的癡情,眼見逸淳日漸憔悴,忍不住問:「你是不是該收手了?」
  「什麼?」
  「你這樣為她也沒有結果。」
  「我沒事。」
  他嘆氣,「算吧。去吃宵夜,我請。」


  「聽者有份嗎?」靖華問。
  他站起來拉起妹妹,「你說呢?」
  她連忙催促逸淳,「快走吧。你不去會連累我沒有宵夜吃的。」
  逸淳笑笑,起來跟他們離開。
  他不是不知道這樣下去也不會有結果,但他要的不是結果。他只是相信是男子漢的話便要保護自己喜歡的女人。
  他沒有爸爸,自有記憶以來媽媽都忙著工作,所以他很多時候都被送去阿姨家或鄰居等他媽媽下班來接他回家。那時候有一個叫做阿發的大哥哥住在他家樓上。阿發一直把瘦弱沉默的他當作弟弟看待 - 保護他,帶他去玩,教他踢足球和打籃球,甚至鼓勵他為望男出頭。
  某次逸淳拉著被欺負的望男逃到他家,他這樣說:「是男子漢的話便要保護自己喜歡的女人。」
  這句話猶如當頭棒喝,令瘦弱的他努力鍛鍊身體,從怕事低調變成老是站在望男前方的小男生。
  許多年了,他和阿發已沒有再聯絡,卻把他的話記在心裡,一直以守護望男為己任。可惜他不聰明,除了打球就只會打球,結果漸漸從走在她身前變成遠遠追著她。
  所以,這次他再難受也要幫助望男。她說只要他肯陪她重溫他們的故事一次,她便會嘗試忘記他。
  這是他可以為她做的,最重要的事情。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