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想叫他借出臂彎,卻怕發現感覺不對的話會更難過。』====================================    那是他們退宿的日子。他們數不清第幾次分手之後的早上。  收拾好行李之後,望男有些氣悶,忍不住到天台透透氣 - 從那個位置,她可以看見周志樂的房間。  他要畢業了,暑假之後將會只有她一個人回到這兒,看著不再屬於他的房間。  不再見面的話,她會沒那麼難受吧?也會比較容易忘記他。可能,或者……  她沒有鬆一口氣的感覺,心裡盡是不捨。  夏日的涼風輕拂在她的臉上,把她的長髮吹起,把她的眼睛吹乾。  也許是哭得太多,近日她發現她已不怎麼哭得出來,風一吹,雙眼乾澀澀的,甚是難受。  好像有誰在動他關著的百葉簾,她連忙退後幾步,待百葉簾靜止不動才再度上前,把他們之間的距離拉近。  這天的天空很藍,雲很白。  好一個夏日的早上。  如果這樣跳下去的話……  突然有人拉開百葉簾,看見了她。  可惜那不是阿樂,是他的同房阿添。  「你在幹麼?」他向她大叫。  她努力擠出微笑,「沒有啊,來吹風而已。」   「哦。」他說,退回房內。  可是他沒有關上百葉簾,她不好意思再盯著他們的房間。  他可能以為她想自殺。  如果可以的話,就這樣跳下去,掙脫一切煩惱……不,她不屑這樣搏取任何人的同情,也不想讓阿樂和逸淳傷心。她的爸媽也應該會傷心。  所以,再難過也只能撐下去。  『其實你不用一個人撐。』阿樂曾這樣說。  可是他終究走了,剩下她,一個人,一個人撐下去。   阿添走後,望男想構思要傳送給他的夢,但想來想去也只能想到他碰見她站在天台的情境。  忽然,她不知道自己想藉夢境去改變阿添什麼。她應該令他相信她沒有被愛妄想症,還是令他相信她已放下阿樂,所以和他見面也不打緊?  曾經彷彿周密的計劃,到了實行的時候她竟茫然失措。她看著畫中面目模糊的阿樂,伸手摸上未畫好的髮端和臉頰,好想大哭一場。  這條路愈行愈苦。無奈她已無法像最初那樣單純地愛著他,所以她必須走下去。她心須見他。於是她收拾心情,先專心傳夢給逸淳再說。   知道逸淳終於夢見她的預設夢境,望男欣喜若狂。她一心想著那段回憶和她幾天的辛勞,並沒注意他在覆述夢境時那張難過的臉。  聽罷,她躺到地上,流淚了。  兜兜轉轉,她的計劃如願實行。逸淳願意經歷他們的故事,並沒有再強迫她過所謂的新生活;阿添主動找她,提供了一個難得的機會讓她自自然然地做出傳夢的第一步 - 引導思維。她再次感到時間的流動,再次看見未來的某一點上,她和阿樂會再次遇上。  到時不會再有人說她妄想,他們亦不用再愛得偷偷摸摸。  「你沒事吧?」他注意到她忽晴忽陰的神情,問。  她拍拍她身旁的空位,示意他一同躺下,「有點睏而已。」  「睡不好?」  她苦笑,「我向來睡不好。」  他忍住說教的衝動。  「喂。」  「什麼?」  她本想叫他借出臂彎,讓她假想自己躺在周志樂的懷裡好好睡一覺,卻怕發現感覺不對的話會更難過。  「沒事。」她說。  他看著她的側臉,想起那夜夢見睡在她身邊。那時候他們的距離近多了 - 不但是實際上的,還有心靈上的。  他沒想過他夢寐以求的幸福,竟要從他最痛恨的人偷來。  「為什麼你那麼喜歡他?」他忍住恨意,儘量平靜地問。  她笑笑,「不知道,就是每見一次便會想再見一次。他說什麼我都覺得好笑;他不開心的時候我再忙也會想陪在他身邊。就算我看起來有多開朗,他也懂得分辨我的真實心情,然後偶爾會說一些我意想不到的話,讓我想靠著他放聲大哭。」  他從來不知道看上去十分開朗的望男會有陰暗的一面。  是他幼稚。他知道她的家庭背景,知道她鬱鬱不得志,卻以為她看得開。  「如果我那時候有好好了解你……」  她搖搖頭,打斷他的話,「你是你,他是他。你們都對我很重要,但不一樣。」  「那你為什麼要我扮演他?」他衝口而出,索性把話說開來,「你想我信你,我信你。你要借我重溫和他的故事,我答應了。但一定要親身感受嗎?像看電影那樣看不行?」  她坐起來,抱膝遙望窗外工廈與工廈之間那片細小的天空。  在他以為他不會得到答案之際,她說:「你的想法,全是我根據回憶,他說過的話和我認識的他構思的。如果你能投入的話,如果你不覺得荒謬,就證明真有其事。」  他也坐起來了,「你懷疑自己?」  她掐著裙擺的手有點抖,「是你們懷疑我。」  「我以為你不在乎。」  「不在乎,不在乎。」她起來走到畫板前坐下,「如果我認為是事實而其他人認為是妄想的話,我要怎樣在你們的世界生存下去?」  他上前捉著她的肩,「別再說什麼你的世界我們的世界,我們都活在同一個世界。以後你有什麼話也可以跟我說,我會幫你,我不會讓你一個人。」  望男深深看進他的眼眸,有一刻以為自己在看周志樂。她哭了,軟弱地握著他的手,哭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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