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不住打在上玻璃,吵得望男心情煩燥。她把額頭撞向玻璃,一下、兩下、三下……無奈這小點痛楚無助她記起任何事情。
  把保安推出去之後的事情,是她最不堪回首的回憶,她一直覺得忘記了也沒什麼,就當那段日子是她和阿樂的另一段冰河時期。可是現在,她得記起那個老人。要是記起他的話,她可能會知道如何更完善地操控夢境,避免讓逸淳夢到他是她。
  為了回憶阿樂,記住阿樂,尋找阿樂,她願意毫無保留地把回憶複製到逸淳的腦海裡,但她不要他變成她,赤裸裸地瀏覽,不,是徹底體驗她的卑微和卑劣……
  她,卑劣嗎?深愛不該愛上的人,爭取不該擁有的幸福,卑劣嗎?
  誰有資格決定誰配擁有什麼?
  阿樂最後牽上她的手那次,他和那個她已經分開了,而且分手原因與她無關。她以為她終於等到專屬她的幸福,但見面之後,他說那個她碰見了他們。那個她說不能接受他轉眼便跟別的女生一起,他從而發覺自己還沒有準備好,要跟她分手。
  那句對不起,如同以前十萬句對不起那樣狠狠地刺進她心內。
  有些傷痛,多少年也不會麻木。七年。這一路走來,七年了,她都快要想不起單純地愛著他的自己,卻還是痛得被千萬支針扎進心坎那樣,無視車上的乘客痛哭起來。
  她說過,要是有天他看著她雙眼,親口說他不再愛她的話,她會放手。  
  其實他說過的吧?不然他們不會判斷她患上妄想症。可是她記不起了,也不願意記起。直至現在,她才願意承認那是和現實裡的阿樂重新連接的唯一方法。


  車外一個朝著巴士反方向的人影奪取了她的注意力。
  她擠到車門,心急如焚地等到巴士靠站便下車,往那個人影的方向跑過去。可是沿途又屋邨又商場的,她哪裡找得著他?
  是他,她認得他,她拼命想記起的老人。
  她頹然地坐到地上,任由大雨把她淋得渾身濕透。她沒有理會途人的目光,抬頭呆望天空。接著她忽然想到,要是那個老人不是人類,他的出現可能並非偶然那麼簡單。而如果他是來幫她的,阿樂會否就在附近?  
  這個想法使她重新站起,鍥而不捨地追尋或許依舊不屬於她的幸福。  此刻,望男在瘋狂地找阿樂;逸淳在瘋狂地找望男。
  在下班的人潮裡,他找遍工作室附近的地方,最後不情不願地站在阿樂的朋友的朋友的café前。
  他不願意跟她那些所謂的朋友有任何瓜葛。
  或許他應該先回家看看。不過,這是自欺欺人吧?憑他對她的了解,此刻她若不是漫無目的地走便是在尋找周志樂。
  他深深地吸一口氣,推門內進。
  阿光立刻把他認出來。他對他點點頭,看著他有點氣急敗壞地走向吧檯說:「望男來過嗎?」


  「沒有。」
  他再吸一口氣,「那你可以把阿添的電話告訴我嗎?」
  「不好意思,這不太方便。不過我可以替你打電話給他。」
  「謝謝。」他站在原地,等阿光撥通電話,和阿添說兩句便把電話遞給他。
  「你好,請問望男有沒有找過你?」他一面走到阿光應該聽不見的角落,一面說。
  「沒有。」
  這是他意料之內的答案。他想說的是接下來的話,話到嘴邊勇氣卻用盡了。
  「發生什麼事了嗎?」阿添問。
  「我想找周志樂。」  望男沒有逸淳的勇氣。她憑著假想出來的可能性,盲頭蒼蠅那樣到處尋找老人或阿樂的蹤影。無奈她走到雙腿乏力,暴雨變得溫柔,街上還是只得趕著回家的陌生人。
  她想放棄,尋找他們也好,傳夢也好,都想放棄。


  可是放棄的話她還剩下什麼?
  緩緩地,她沿著一排街燈走。愈走,人便愈少,她索性扔掉傘子,躺在其中一盞街燈下看如雪花飛舞的小雨點。
  逸淳看見的話定會把她拉起來。
  她知道他關心她。可是,有時候她只是想找人陪她瘋一下,好好感受埋藏在心深處的自己。
  阿樂會陪她的。他常常說,循規蹈矩、平平淡淡地過一生等於白活。
  淚水隨著雨水流到地上。
  她很想他,很想他很想他很想他。 
  一個男人拿著傘子擋住她的視線。她別開臉,不願理會他。
  「你沒事吧?」
  她不回答,只想他快點離開。
  「是不是喝醉了?」一個女人走到他身邊問。
  「好像沒有酒氣。」
  「別想了,替她叫救護車吧。」
  望男不想被帶進醫院,連忙站起來說:「我沒喝酒也沒嗑藥。可以走了嗎?」
  才邁步,她竟感到一陣暈眩,幸好男人接住了她。在她伸手推開他之前,她竟然睡去。


  「喂,小姐!」
  「我報警。」女人打開背包。
  「不。」他看著靠在他肩上的望男說:「你聽聽。」
  女人一愕,竟聽見她在打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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