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男再次來到這個陌生的巴士站的時候,天空已泛起一片橘黃,跟昨夜的絲絲細雨帶來截然不同的氣氛。她沿著同一條小徑走,不住迎面走來的晨運客和上班族使她心情煩燥 - 這樣她怎能像昨夜那樣躺在路邊?  突然一個人影閃過她的腦海,一個穿白衣的、高大的身影。她環顧四周,看看白衣老人可會再出現,但別說是他,這兒連一個穿白衣的人也沒有,而且那個閃過她腦海的人應該不是他。  她邊想邊走,等到天空的橘黃色也褪去之後還是沒有結論。  無法解釋,沒有結論的事情太多,她有點累。  只要找到阿樂,一切便會結束。這次無論她要以什麼身份留在他身邊也要知足。  不,要是肯老人教她控夢,說不定她能改變阿樂的想法。  不,這怎會是她想要的呢?她只希望留在他身邊,讓他幸福,或看著他幸福。  她不容自己再想,返回車站找車去工作室。  第一件事,她要時間;第二件事,她沒有把握;第三件事,也就是自己付工作室的租金,是她逃避已久的責任,就算老人不迫她,她也應該要做得到。   望男回到工作室便主動打電話聯絡café店主阿光,和他商討把一系列油畫放到café寄賣。阿光爽快答應,並建議她先畫幾幅拿去café展出。  放下電話,她環顧自己黯淡無光的工作室,竟如初見。她把窗簾全拉開了。陽光透進室內,把微塵照得如細雨輕飄。她搬出久違的抹布和地拖把工作室打掃乾淨,再整理好畫具才翻出傳夢用的草圖來畫。  啊,還欠橡筋、圍裙和音樂。  以前阿樂會替她縛好頭髮,戴好圍裙,再替她戴上她送的紫色耳筒,然後坐到一旁一邊用電腦一邊看她畫畫。他不怕悶,也不會吵她,他們可以這樣相伴整個下午。  為了他,累便累吧。  她調整心情,埋首在創作之中。  對,是創作。就算她希望阿樂有天看見油畫的時候能夠把他們認出來,也不想把他們的樣子切切實實地畫進油畫裡。   然而她再怎麼改也瞞不過做夢者的眼睛。那天下午逸淳帶她最愛的咖哩牛腩飯來訪,一看見油畫便知道她在畫什麼。  恍如隔世。  不是那幾個夢已被他遺忘,而是他曾經成為阿樂的感覺還殘留在他腦海裡的一角。他對望男那種相對膚淺但教人心動的愛戀如像前世的記憶,牽動著他今生對她的愛和恨。  她說夢境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思維。那麼,那些被操控的夢可有改變他?  至少現在他不時會想撫摸她的頭頂。  要是有天他真的變成阿樂,她會愛上他嗎?他還會毫無保留地愛著她嗎?  失神間,他接過她遞來的筷子。他撐起微笑,和她聊聊日常瑣事來忘記那些無謂的聯想,但聊了沒多久她便對他說:「我打算把傳夢的草圖畫成油畫寄賣。」  畢竟這件事牽涉到他的私隱,她再堅決也覺得應該要事先通知他一聲。  「哦。」他低著頭說。  「你不想?」  「我想知道原因。」  「我想多賺一點來養活自己。」她把關於阿樂的部份隱去。  「你缺錢?」  她笑了,「我只是不好意思再好吃懶做。」  他不以為然地說:「很多藝術家初期都靠人幫忙。」  她仰頭嘆息,「很多都死後才留名呢。」  他推她的額頭一把,「別說無聊話。」  「你不是八婆地忌諱談死亡吧?」她揚一揚眉。  他沒好氣地說:「你咖哩牛腩飯被下興奮劑了嗎?這麼多話?」  她又笑起來。  現在的他不會天真得以為她笑便代表她快樂,卻依然無能為力。心底裡,他寧願她苦著臉,那麼他會覺得比較貼近她的內心世界,覺得他們之間的隔膜少一些。  「快兩點了,你不用上班?」  他看看手錶,「啊,我要走了。」  她幫忙收好飯盒讓他拿出去。  臨走前他鼓起勇氣問:「我今晚有比賽,你來不來?」  她對籃球比賽完全不感興趣,但為了解他多一點,她答應了,逗得他高興地笑說:「我下次叫老闆多下點興奮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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