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他看見她坐在快餐店裡的一角,卻不進去,靜靜站在原地看了她好一會兒。』  
 
  阮德勤帶著結他趕到望男說的商場外。他看見她坐在快餐店裡的一角,卻不進去,靜靜站在原地看了她好一會兒。
  她總在沉思,也總是一臉愁容。
  生活對他而言從來都簡單得近乎單調 — 讀書/工作、悠閒玩樂/陪伴家人……他深信要是他盡力也得不到,又或者有好好珍惜但還是失去的,都不真正屬於他,沒什麼好留戀。不過他尊重普遍女生這種生活態度,只感慨眼前這個喜歡雙手捧杯的女人想必錯過了許多可以開懷的時光。
  在她喝下第五口咖啡的時候,他推門進去,溫和地跟她說好。看見他背上的結他,她有些詑異。
  「剛剛跟朋友玩而已。」
  「對不起,妨礙了你。」


  他笑笑,「我自己選擇來。」
  她呼一口氣站起,「那走吧。看了就算失望也別表露出來。」
  他只是笑。
  
  工作室和阮德勤預想的一樣,隱藏在工廈某個角落,閘前只簡簡單單的掛了個木牌。望男看看寫著Nam’s Studio的木牌,打開閘門,開了燈,一間簡潔的工室映入他們的眼簾 — 白牆壁、水泥地;破舊的二人沙發後放了張用來放置電腦和打印機的小書桌;後面是個諾大的空間,卻只放了個畫架和幾個倚牆的木架來存放美術用品和油畫。
  她把一個文件夾遞給他,「大部份完成作都送去寄賣了,只得這些遺照。」
  他接過文件夾,指著白窗簾旁邊的木架問:「那些呢?」
  她想了想,咬咬唇,像下定某決心那樣過去取出油畫,「是我以前的作品。」
  氣氛變得凝重。阮德勤收起輕鬆的心情上前了解她的過去。在他走到她身前約莫一米的距離,她膽怯了。也許是那個詭異的白衣男子,也許是老人帶來的煩擾,她才忽然渴望有誰陪在身邊,分享一少部份她從來不願意分享心事,卻又害怕把這唯一一個新朋友兼依靠嚇跑。
  黑、灰、藍,是她過去的寫照。他驚訝她曾經比現在憂鬱,亦開始明白她躺在大路上的心情從何而來 — 有一段日子,連日落在她眼中也近乎黑白,只隱隱透著半點血紅說明那不是月。


  她仔細觀看他的臉,為沒有嚇著他而鬆一口氣。其實想找人陪的話,她大可以找逸淳。他一定不會厭棄她。可是,進入過他的夢境,聽過他的表白,她如何忍心再傷害她唯一的好朋友?她無法再對他坦白,在他身邊,就像被困在一個他耗盡心力為她建造的密閉空間內。
  「你不考慮賣掉它們?」阮德勤問。
  「怎會有人喜歡這些畫?」
  「有。」他理所當然地說:「至少我喜歡。」
  她心裡一動,「你不覺得讓人看著鬱悶嗎?」 
  「憂鬱有憂鬱的美。」他清清喉嚨,說:「與其把它藏起,不如分享出去尋找知音。」
  她轉身看著自己的畫,並不說話。
  沒這麼容易,她也不想隨意讓人瀏覽她早藏在內心深處的感受。不過她不想讓他知道他是特別的,所以並不答話。
  「你分享過你的作品,不如我也分享我的興趣,看你能不能猜中我的副業?」
  「副業?」她一臉疑惑,「牙醫也要找副業?」


  他哈哈一笑,「純為興趣。」
  她深感好奇。
  他把她領到沙發,接著拿起結他坐到她身旁。一段甚具異國風情的旋律隨著他手指的舞動響起,把陰沉的工作室點亮。
  她沒有花太多心思猜想他的職業,只顧欣賞他被牙醫身份和保守整齊的恤衫牛仔褲所隱藏的熱情。對,熱情。她不懂音樂,更不懂他的音樂,但她從旋律的起伏和他的表情看出這些。
  她拿起手機拍下這個他,令音樂驟然停止。
  「對不起,我……想用來參考而已。」
  窘極的她說話沒頭沒尾的,他聽不明白,但十分開心,「那麼,你猜到了嗎?」
  「什麼?」
  「我的副業。」
  「嗯……作曲家?」
  他大笑,「沒這麼厲害。」
  「那你告訴我吧,我猜不到。」
  「我逢星期四晚會去一間西班牙酒吧替弗蘭明哥舞伴奏。」
  這絕對是她想像以外的副業,她不懂反應。
  「有這麼奇怪嗎?」


  「我不知道香港有酒吧有弗蘭明哥舞表演。」
  「也不是表演,只是喜歡弗蘭明哥的朋友搞的定期活動,讓大家聚在一起喝酒跳舞。」他說:「你也懂弗蘭明哥?」
  她失笑,「只限於油畫裡的舞者。」
  他鼓起勇氣問:「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找天我可以帶你去看看。」
  她完全沒想過見他的朋友,亦害怕熱鬧。她基於禮貌答應,他卻看穿她的不情願。幸好這算不上正式邀約,不致於影響氣氛。
  「那麼,你有彈其他歌嗎?」
  他想了想,「你愛聽什麼?」
  她搖搖頭,「你彈你喜歡的就好。」
  就這樣,他捉不緊另一個了解她的機會。她明明把他帶來了,但還是不讓他靠近,甚至不讓他知道她對音樂的喜好。
  至少她分享了過去的她。
  所以,沒關係,他不著急,他相信她終有一天會對他打開心扉。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