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唯有在他身邊,她方覺得世界沒遺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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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夢界進進出出,不斷畫畫,以及為租金而奔走使望男比以前容易入睡,就算睡不著也能合著眼睛平靜地休息數小時。然而在夢界聽過那聲音之後,她只能緊張兮兮地抓著被子,既害怕那聲音不是她的幻聽,又怕她真的出現幻聽。
  無助地,她撥出阮德勤的電話問:「可以帶我出去嗎?」
  「怎麼了?」
  「沒事,就是想出去走走。」
  他沉默片刻,「你要等我一個小時。」


  掛斷電話,她有點後悔自己聽起來像個指點兵仔的娘娘。為了補救,她提早出去買兩碗楊枝金露,等到他駕著車子前來便由衷地道歉。他看似有些意外,欣然下車邀她上車。
  「你想先吃還是出去找地方吃?」他扣好安全帶,問。
  她怕不知怎的又碰見逸淳,說:「先出去吧。」
   「診所?別的地方?」
  她想了想,「不如你帶我去你平時一個人會去的地方。」
  「好。」
  
  阮德勤沒有告訴望男他正駛往什麼地方,她也沒有問,呆呆地望著窗外倒退的風景,什麼也不願想,只希望就此進入夢鄉。
  很奇怪,有他在身邊,她便能安心。她莫明奇妙地相信那把聲音不會再出現,會睡得著,然後醒來又可以堅強地面對新的一天。
  不知不覺間,她睡著了,醒來的時候車子已停在一個黑暗得看不出地方的角落。他領她下車,和她肩並肩地遁小路走上堤壩。


  這夜的天空很清,清得看得見星星在閃。她看著對岸的燈火,聽著海浪和蟬鳴,呼吸著靜夜的微涼空氣,不由得讚嘆一句:「很舒服。」
  「你沒來過?」
  她搖搖頭。
  「那要不要走到盡頭看看?」
  她看看手裡膠袋,說:「我們先喝糖水吧。」
  她在他的協助下跨上堤壩的一邊,背著燈火坐下。這一來他們連周圍的零星情侶也看不見,世界好像只剩下他們。
  「這麼晚找你出來陪我,真不好意思。」她再度道歉。
  「你道過歉了。」
  「我……有時候會害怕一個人。」她低頭攪拌楊枝甘露,愈說愈覺得自己說錯話。
  可這是實話,她害怕一個人,更害怕一個人在各有歸屬的人群當中。唯有在他身邊,她方覺得世界沒遺棄她 — 當然,這也只因阮德勤並未了解她而已。


  「我知道。」
  她輕輕一笑 — 他居然說他知道。她忍不住語帶挑釁地問:「你說你知道。那麼在你眼中,我是個怎麼樣的人?」
  他認真地想了想再說:「有點自我,不似會理會別人的目光。」他笑笑,「所以我頗意外你會為找我出來而道歉,也很意外你會這樣問。」
  說的也是,她要理會別人怎麼想的話便不會做出這許多事來。但若是如此,今夜她又為何在意阮德勤對她的看法?
  「那你為什麼還理睬我?」她問。
  他不作聲,她終於意識到自己正在把他們的話題引導到哪個方向,連忙說:「這楊枝甘露有點酸。」
  「我很久之前就見過你。」
  「什麼?」
  「我搬家之前,每天早上都會和你坐同一班巴士。」他莞爾一笑,「若不是業主不肯續約,我不願搬。」
  她紅著臉低下頭來。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然而她心裡已有別人。「我……不是你想像中那樣。」
  他想了想,「你說你不自我中心?」
  「不,不。我想說我有喜歡的人。」她對上他的目光,尷尬萬分。
  半晌,他失落地應了一聲,「哦。」
  她站起來,「不好意思,這麼晚找你出來,如果我……」
  他輕輕拉住她的手,見她沒有離開的意思便隨即放開她,「別傻了,你不能獨自離去。」接著他酸溜溜地補充:「而且我早該猜到。」


  她站在堤壩上看低下頭來的他,好生內疚。
  「我沒什麼,忽然想說出來而已。」他抬頭,笑容有點苦澀,「還有好奇怎麼你每天都戴著耳筒卻說你很少聽音樂。」
  她緩緩坐下,稍稍拉遠了和他的距離,「有時候聽歌不一定真的為了聽歌。」她決定改變話題,待氣氛緩和下來之後便說要回家,「對了,朋友工作的畫廊願意寄賣我那些畫。」
  「上次我見過那些?」
  「對。」
  他由衷地為她高興,「哪間畫廊?」
  她想了想,「不告訴你。」
  「為什麼?」
  「怪尷尬的,像叫你去買那樣。」在他回應之前,她說:「你吃完之後我們回去吧。你明天還要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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