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男以剛剛發現她用的速遞公司今天不收件,而逸淳又扭傷了腿為由來騙阿添午飯時間來幫忙搬畫到畫廊。這樣的謊言當然站不住腳,他一說可以介紹另一間速遞公司給她,她便唯有說出半句真話:「其實是我沒信心,怕畫廊看見實物便會把它們退回來,所以想找朋友陪我去。」
  阿添想了想,答應了,來到工作室看見畫內似是想從高處跳下的少女,一愣。
  「這幅畫是我很久以前畫的。」望男說出另一個謊言。
  他應了一聲,和她一起把畫仔細包起。她發現他好像刻意避開她的目光,於是說:「這次賣的都是舊畫。我想重新開始。」
  他看著她。她莞爾地聳聳肩,微笑說:「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就是,忘記過去重新開始。」
  「我……哦,這很好啊。」他欲言又止地說。
  「我也不知道。太多年了,兜兜轉轉的,回頭發現原來自己的世界變得很細,只剩下你和逸淳兩個朋友。」
  「他們偶爾有問起你的狀況。」他說:「大家都仍然很關心你。」  
  她垂下頭來,「是我的問題,我還沒準備好……總而言之,這次又得謝謝你了。」
  他把畫搬上手推車,「下次有聚會時我告訴你吧。」


  她故作別忸,「可是……」
  「他不是每次也來。」他微笑說。
  她只是笑,心想她正是想見阿樂才搞這麼多小動作,但她已不是以前那個方寸大亂的潘望男,她有耐性,有計劃,還有不為人知的異能,不會再輕易揭開底牌。
 
  順利把油畫交到畫廊之後,望男的心情大好。她想買點什麼到診所探望阮德勤,但想到昨夜的表白便卻步了,也不好去找逸淳,方發現她如剛才跟阿添所說的那樣,沒有朋友。如是者她閒逛了一圈便去接母親下班。
  本來疲憊不堪的望男母親看見女兒便精神一振,笑不攏嘴地和她買餸回家做飯。就這樣,望男又回到房間,對著亂糟糟的被舖回憶昨夜的恐懼。
  她害怕再聽見那聲音。
  她還要進入夢界,連獨處也害怕的話,她如何冷靜地進入夢界專心做她要做的事?她沒有時間浪費,她要預備傳夢給阿添,要幫靖華……
   "'Cause were living in a world of fools, breaking us down…”
  這首歌突然湧現她的腦海裡,熟悉的歌,熟悉的聲音……不是Bee Gees。


  望男滿腔疑惑地在媽媽的呼喚下到飯廳坐下,提起飯碗問:「媽,你記得這首歌嗎?」
  聽見望男哼出的旋律,她有點尷尬地說:「那是你小時候你爸常唱的歌。」
  她有些錯愕,「對不起,我忽然想起,所以……」
  她打斷望男的話,「沒什麼。那是你爸,你問也正常。不過他沒有回來,電話也改了。」
  「嗯。」望男低下頭來思索所有幻聽和夢境的關連,或可有關連,母親卻以為她在為爸爸而傷心。
  「有些人……你也知道,原本就不屬於這個家。」
  這是望男首次聽媽媽說這種話。她呆望媽媽,想不到該怎麼回應。
  她笑笑,「我還想他回來,不過心在他身上,腿在他身上,我與其終日想著他,不如好好照顧你。」
  淚水湧上望男的眼眸。她已不知道盼這句話盼了多久,但這刻聽見,除了感動她還有慚愧。
  「我想你也放下那人,總該以身作則。」她輕輕地,認真地說。


  望男垂下頭來,「我沒事,現在好好的。」
  「那吃飯吧,菜都涼了。」
 
  望男揮不去母親的期望。望男說她活得好,那是騙人的,她還在費盡心力、時間和金錢,但求再跟阿樂一起。為了他,她甚至可以跟不知名的存在進行交易。
  已不是值不值得的問題了。這彷彿是她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做到那樣她才會心息,才可以重新站起來,面對阮德勤……
  她要面對阮德勤什麼?她已拒絕了他,他們除了好朋友外不會再有什麼。
  她竟有些心痛。
  總有些事情她必須放棄。她要忠於自己的選擇。
  抱著這樣的想法,她翻出藏在床頭櫃裡的圓球,看著裡面正在流動的霧氣來勾勒出該傳給逸淳和靖華的夢境,但想來想去也只想到昨夜的堤壩。她索性為逸淳和靖華編一個到堤壩看星的約會。
  望男盯著圓球幻想他們一起到堤壩。為了保留真實感,以及避免被逸淳識穿那個靖華是由她所製造出來的,她只安排他們肩碰肩地坐著,並默默對望。接著她駕輕就熟地把這個想像傳送到逸淳和靖華的意識裡。
  這是她首次把同一個夢傳給兩個人,而且那兩個人要分別以自己為第一身。她想了想,睜開眼睛從新出發 — 她很想知道要是她下『自由發展』命令的話,兩個夢境最後會否相同。她要親眼看看這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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