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街老虎》: 第十一章
「首長請你睇下，呢度已經一個人都冇。」秘書指著車廂外的風景說。
首長頭貼窗地仔細觀察周遭環境，隨著汽車緩緩移動，確認耆英鎮裡的老人全都消失了。「做得好，不枉爸爸一手提拔你。」拍了拍秘書膊頭。
秘書故作謙虛，點了點頭。
「不過我想問下你係點樣解決佢地 ? 話哂都萬幾人。」之前只吩咐秘書清除老人，但沒有指明用什麼方法，讓他自由發揮。
「正所謂病從口入…」讓首長猜猜他的做法。
「哦 ! 真係絕。係人都要食野，一路食開冇問題就以為冇事，點知俾人落毒都唔知，真係死咗都唔知咩事 !」呵呵地笑起來。「咁你點處置啲屍體?」
「用最徹底嘅做法 — 一把火燒咗佢。」張開雙手。
「咁把火都要幾大下。」
「焚化爐把火夠哂大。」露出陰險的微笑。
「哈哈哈哈 ! 好 ! 果然冇令我失望。」再拍了秘書膊頭幾下。
「使唔使去埋其餘嗰兩個鎮 ?」兩處皆空空如也。
「唔使啦 ! 你辦事，我放心。」似乎已經完全信任秘書。
汽車離開耆英鎮，返回首長府。一切正依照秘書編寫的劇本進行。
秘書秘密集結了一批之前在老人鎮飽受煎熬的長者，並選出幾位口才較好的負責講述首長的惡行。之後又教導他們呼喊口號，如「首長冇人性，殺人冇反應」、「首長落台」等，務求令國民為之動容。除了長者那部分，女孩的演講辭也是有力的證供。他先讓女孩講一次她想說的話，然後指出當中不足的地方，並加以改進。女孩認為秘書的建議不無道理，也沒有偏離原本的意思，所以乖乖地跟著建議不斷練習。
就在首長出席新政府大樓動土儀式當日，高瘦男和肥矮男按秘書吩咐，率領反首長聯盟出現在典禮上。
首長剛開始致開幕辭便看到一大班人來勢洶洶，闖進典禮場地。「你地係咩人 ?」暫停演講，命在場警員戒備。
「首長冇人性 !」高瘦男對著揚聲器喊道。「首長冇人性 !」在他背後的人跟著叫囂。「殺人冇反應 !」高瘦男帶領群眾再喊。「殺人冇反應 !」
「如果你地再喺度搗亂嘅話，就拉哂你地返去 !」首長說完定睛一看，發現示威人士大多是長者，頓時覺得事有蹊蹺。「秘書唔係殺哂佢地喇咩 ?」接著看著台下的秘書，露出既焦急，又驚慌的表情。
秘書聳一聳肩，表示不知發生什麼事。他轉身裝作觀察情況，然後向一早收買了的記者們打眼色，示意他們訪問示威人士。
記者會意後立刻走向人群訪問。「你地話首長冇人性，請問係指咩事呢 ?」
一位光頭伯伯從後一排擠上前，對著咪高峰憤怒道 :「首長起老人鎮嘅目的唔係幫班後生照顧我地，而係想殺哂我地 !」
在場人士不禁嘩然，繼而議論紛紛。
「你唔好亂禁講野，我保留法律上追究嘅權利 !」首長不甘示弱。
「我冇亂講 ! 我地全部人都可以做證。你應承過，我地需要咩食物，第二日就會送黎俾我地，但呢年你啲職員經常遲幾日先到，而且仲執漏野。你根本係想餓死我地。」
老人鎮一切事務都交由秘書辦理，所以首長也不知道發生過這樣的事。然而，他不能說自己對此事不清楚，那樣會顯露他不關心國民的一面。「當中係咪有咩誤會呢 ? 如果有咩做得唔夠好，政府會多加改善，但請你唔好誣蔑我。」
首長再次盯著秘書，但對方仍然背向著他。「唔通佢一直都呃緊我 ?」都怪自己太容易相信別人，把所有事都交給秘書處理，以為自己可以坐享其成。原來他一路以來都密謀造反，想權傾天下。
秘書向首長瞥了一眼，然後露出陰險冰冷的笑容。首長想立刻衝下台揍他一頓，但形勢不容許。
「你個秘書可以做證，係佢揭發你嘅陰謀，然後趁機救走我地。」
伯伯語畢，秘書隨即走到人群處。「冇錯，所有野都係首長搞出黎。」引起新一輪熱議。「係佢命令我將老人鎮嘅公公婆婆全部殺死，目的只係為咗令呢個國家成為佢理想中的烏托邦 — 一個冇老弱殘兵嘅地方。佢認為老人家、傷殘人士都係會拖累國家嘅人，唔應該喺佢嘅烏托邦度出現，所以就要將佢地趕盡殺絕。」
秘書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你以為作個故仔出黎，就可以陷害我喇咩 ? 你話我想餓死佢地，但點解唔直接cut哂所有人手，一粒米都唔派俾佢地，而係慢慢咁吊住佢地條命 ?」
「你想慢慢折磨佢地，要佢地承受飢餓帶黎嘅痛苦。承受一次唔夠，起碼要一年 ! 我真係未見過咁殘忍嘅人…」聲淚俱下。
「哈哈 ! 你個故仔都作得幾好，但其實件事嘅幕後黑手係你 ! 真正想建造烏托邦嗰個都係你 ! 冇錯，起老人鎮係爸爸嘅主意，我亦都非常認同呢個構思，所以先一直維持落去。不過我工作實在太忙，好多時唔可以理哂咁多野，一定要搵人幫手。我相信你先將管理老人鎮嘅重任交俾你，點知到頭來你竟然將我同我爸爸嘅心血毀於一旦 !」憤怒地指罵著秘書。「你不仁，我不義，既然你都做到咁絕，我都無謂手下留情，反正知道事實嘅人得我地兩個，就睇下國民信邊個。」首長心裡盤算著。
「你有俾過實權我咩 ? 話就話俾我管理，但暗中已經落哂命令，叫職員唔使理我講野，照你吩咐做事就得。有職員棄暗投明，可以為我做證 ! 」然後邀請人群中某個職員出來作供。
「我以為首長一直都係幫緊老人家，原來佢只係想殺哂佢地 ! 我收到命令之後實在於心不忍，所以向秘書告密，求佢救下啲老人家。」憤怒得全身顫抖。
「你既然可以收買職員幫你殺老人家，咁收買佢地作假證供都唔係一件難事。不過我都要佩服你，竟然可以訓練到佢講大話唔眨眼、唔犖确，唔錯唔錯。」拍了幾下手掌。
秘書明白現在只是「口同鼻拗」，再這樣拖下去沒什麼好處，唯有進行下一步行動。他對後做了個手勢，指示高瘦男帶領群眾喊口號。
「首長下台 !」高瘦男再次舉起揚聲器喊道。「首長下台 !」熟練的群眾附和。叫喊聲持繼了數十秒，不讓首長有攻擊的機會。
「係時候叫秘密武器出場。」秘書在肥矮男耳邊吩咐說。
肥矮男點頭後，從人群後帶了女孩出來。
秘書重奪咪高峰，拖著女孩走前兩步，說 :「呢個係前首長個女 !」
「下 !」在場人士嘩聲不絕。首長看到女孩後不禁退後一步。
「我從來冇聽過前首長有個女架喎 !」
「我都唔知呀 !」
「係咪搵人假冒架咋 ?」高官們七嘴八舌地議論一番。
「想當年，前首長因為見到佢右眼天生失明而唔要佢，命令我是但搵個地方將佢遺棄。我的確好對唔住呢個細路女，因為我助紂為虐，令佢呢十年受盡苦頭。我喺呢度要同佢道歉 !」向女孩鞠了一個躬。「我為咗補償我嘅過錯，不斷四出尋找佢嘅下落，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俾我搵到佢。」
首長冷靜下來，輕挑地說 :「原來我有個阿妹架，我自己都唔知添。」
秘書冷笑，從褲袋裡拿出手機，按了幾下，把揚聲器對準咪高峰。
「如果當年冇送走佢，佢今年幾多歲 ?」是首長的聲音。
「哈哈 ! 我嘅意思係如果佢未死嘅話。」
「十歲。」秘書回答。
「咁快就十年。」
「唔知佢係生係死呢 ?」
「一切都係睇天意。」
「始終有血緣關係，身為阿哥都唔想佢咁快死。」
「使唔使幫你確認下 ?」
「都好，不過人海茫茫…」
「我會幫你諗辦法。」
「好。不過確認一下就得，唔使帶佢返黎。」錄音播放完畢。
「大家都聽到啦，首長根本就喺度講大話 !」指著首長狠狠地罵。
「嘩 !」高官們一時接受不了驚為天人的真相。
首長當堂嚇得腳軟，冒了一身冷汗，但現在還不是倒下的時候。「而家科技發達，要偽造一段錄音容乜易。大家千其唔好信佢 !」
「哈哈 ! 唔好再作無謂掙扎喇，夠膽就同佢驗DNA，睇下你地兩個有冇血緣關係。」自信滿滿。
首長臉色一青，心砰砰亂跳，腦袋空白，一時不能回應。
秘書看到首長臉色不妥，心想革命快要成功了，給他來致命一擊吧。秘書把咪高峰交給女孩。女孩接過咪高峰，有點手震。「唔使緊張，照返平時咁講得喇。」在女孩耳邊說，並輕輕拍了拍她膊頭。
女孩吞了一口口水，鼓起勇氣，把咪高峰貼近嘴邊。「大…大家好，我係前首長個女，亦即係而家首長個妹。其實我都係知咗冇耐，多得秘書先生不辭勞苦咁搵我，我先知道真相。因為天生右眼失明，我俾前首長遺棄。多得一個流浪漢呢十年黎細心照顧我、教導我，我先至可以生存到而家。呢位流浪漢大家都識，佢就係殺死前首長嗰個男人。」
「咩話 ?」高官們再次嘩然。
「佢因為知道前首長想殺死老人家同傷殘人士，所以先解決佢。雖然佢咁做係唔合法，但除咗咁，佢冇第二條路可以行。希望大家原諒佢，明白佢嘅苦心。」女孩稍為停頓一下，繼續說 :「不過首長個仔竟然唔理是非黑白，盲目跟從父親嘅步伐，令呢個惡夢延續落去。我今日企出黎就係為咗指證佢，等佢唔可以再胡作非為 !」
高官們望向首長，開始質疑他是否有著這樣的歪念。
「絕對無啲咁嘅事 ! 唔好聽佢地亂講 !」方寸大亂。
「睇黎就黎成功。」秘書暗喜，示意女孩繼續。
「大家都聽到錄音入面首長係點講架啦 ? 佢明知有我呢個細妹都唔搵返我，仲話生定死都無問題，就算未死都唔想我返黎。佢簡直就係冇人性 !」指罵著首長。
「首長冇人性 !」反首長聯盟再度叫嚷。
「由此可見，佢真係一個冷血無情嘅人，做出好似大屠殺咁樣嘅行為都唔出奇 !」女孩嚴正指控。
「殺人冇反應 !」完成整句口號。
首長已被群眾迫上絕路，連反駁的鬥志和力氣也沒有。「係呀 ! 我係唔認呢個細妹，邊個叫佢天生有缺陷 ! 喺我同爸爸嘅烏托邦入面，唔容許一啲好似佢咁，唔完整嘅人。」思緒混亂下將自己內心的慾望和盤托出。
秘書接過咪高峰，說 :「大家都聽到啦，由始至終，佢地兩個都只係為咗一己私慾。話就話推行各種『改善民生』嘅政策，其實係想殺哂所有唔啱心水嘅人。」然後指著首長大喊 :「全國國民都睇錯咗你地呀 !」
「首長落台 ! 首長落台 ! 首長落台 !」聯盟成員不斷呼喊著。
「你地記唔記得係邊個令到呢個國家風生水起，成為全球最繁榮嘅地方 ? 係爸爸同埋我呀 ! 如果冇咗老人鎮、轉機等等嘅政策，而家嘅經濟有咁好咩 ? 我地兩個嘅思維先係最適合管理國家，同時亦都係生存之道 !」聲音大得連喇叭也發出沙沙聲響。
「大家聽到啦 ? 為咗經濟連人命都可以唔要。在座各位退休之後冇得享受退休生活，全部都要即刻去死啊 !」試著挑起高官們反抗的情緒。
「原來首長係啲咁嘅人，一直都俾佢呃咗 !」高官甲說。
「唔可以再俾啲咁嘅人做首長喇，一定要拉佢落台 !」高官乙說。
「大家齊心將殘暴政權拉倒 !」秘書大喊後率領聯盟衝向首長。
「快啲制止佢地 ! 開槍都唔緊要 !」首長驚慌地吩咐警衛。
警衛們先是靜止不動，然後向兩旁散開。
「喂 ! 你地作反呀 ?」一邊說，一邊退後。
「我地唔會服從禽獸嘅命令 !」警衛隊長代表一眾手足表示不再為首長服務。
台下的高官們也陸續散開，好讓聯盟能夠順利登上講台。
首長無路可退，全身乏力地倒在地上。千軍萬馬逐漸迫近，他卻只能坐以待斃，閉上眼睛，靜待宰殺。
秘書在首長前面一米的地方停了下來，也指示其他人停止進軍。周遭安靜下來，首長好奇地睜開雙眼，只看見重重人牆。
「唔使驚，我地唔會殺咗你。如果你自己宣佈落台，咁樣大家都好做啲。不過你唔想落，我地都要迫你落 !」秘書彎下腰對首長說。
首長冷笑一下，說 :「好 ! 不過後果你自己負責。」
「我有咩要負責 ? 要負責嗰個係你。」轉身對群眾和高官說 :「大家贊唔贊成將佢拘捕 ?」
「贊成 !」全場一致的答案。
警衛隊長拿出手扣，走到首長面前。「你已經被拘捕。」把手扣鎖上。
然而，首長坐在原地動也不動，一臉毫不在乎。警衛隊長看見他這個無賴的樣子，馬上命隊員一起把他抬上警車。首長沒有反抗，有人像抬轎那樣抬他，自己不用花力氣，倒也挺爽快的。
秘書看到這個畫面很想仰天大笑，但現在還得忍耐一下。「大家唔使擔心，冷血殺人狂魔冇得再為禍人間，佢將會接受應得嘅懲罰 !」
所有人拍手叫好。
「英雄同狗熊只差一線，首長為國家貢獻咗唔少，但可惜佢諗歪咗，搞到今時今日咁嘅局面。作為佢嘅秘書，我難辭其咎。如果可以嘅話，請俾我一個機會，等我幫呢個國家做返啲野。」鞠了一下躬。
台下再次議論紛紛。
「我做咗秘書已經有十幾年，對呢個國家嘅運作暸如指掌。所有好嘅野我會keep住，所有不足嘅地方我都會改善。請大家支持我 !」緊握拳頭，很有決心的樣子。
「唔…我諗都係交俾國民決定啦。」高官丙說。
「係呀係呀。」其他高官附和。
「啱嘅，呢個係一個民主國家，邊個做首長應該係由佢地決定。咁今日多謝大家支持呢場革命，冇咗你地未必成功。多謝 !」說完又對群眾鞠躬。
「虎虎，你嘅心血冇白費到，首長以後都冇得再作惡喇。希望國家可以變到好似你諗咁，個個都有自己嘅個性、樂於付出，亦樂於接受幫忙。」女孩仰望天空，對著頭頂上那朵浮雲心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