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伯,尋日執紙皮件事,可能係場誤會啦,如果我哋講錯嘢,唔好意思先!不過,而家唔該你移一移開啲紙皮,畀些少位我哋好嗎?」我誠懇有禮地說。「啱啱執咗幾個鐘,成身都散哂,冇哂力添,今晚得閒咪移囉!」想不到他會道出如此一句。
 
  其實,如果他無動於衷,我們也是無可奈何的,事關好像沒有法例說明我們直銷人員可以優先佔用公共空間,如果我們阻街,也一樣會被人投訴,被「小販管理隊」拿去祭旗的,所以我們沒有道理叫人離開,最多也只能動之以情。
 
  「嗱,阿伯,大家都係搵食姐,我次次嚟呢頭都見到你好勤力嘅,咁啦,如果你肯攞開啲紙皮,我一陣買個『開心樂園餐』畀你個仔食啦,你點睇?」朱仔說罷,伯伯臉色一轉,雙眼發光,睜得大大的,疑問道:「真係?係咪呃我老嘢㗎?不過,你點知我有個仔?」朱仔微笑一下:「我個個月都喺呢區開工㗎嘛,你經過嗰時唔見我咩?我成日見你同個仔行天橋過對面龍翔廣場啦,每次你個仔都攞住『開心樂園餐』啲玩具返嚟,仲玩得好開心添!」
 
  「爸爸,爸爸!我要食『麥記』,我要食『麥記』!」一把兒童撒嬌聲音從後傳出,原來是老伯伯的兒子。兒子與有些許駝背的老伯伯差不多高,不足一米六,他眼睛細細,臉蛋圓圓,頸子短短,樣貌與一般人有些區別,然而卻有比我們更天真無邪的笑容,他是一個「智力較低的人士」,他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兒童」。
 
  「好啦,好啦,明仔唔好扭計,爸爸一陣賣埋啲紙皮就帶你去食『開心樂園餐』,好冇?」老伯伯拍了拍兒子的頭,用和藹可親的聲線安撫著他。此情此景,我都不知道怎樣形容自己的感受,我有點兒想哭,亦有點兒欣喜,前者因為同情,後者緣於感動。總而言之,與老伯伯爭地盤的嫌隙,都被「開心樂園餐」所消除了,我和朱仔各湊了二十元,多請老伯伯吃一個「廿一蚊餐」。
 




  開壇以後,我們四人坐在路邊,天氣炎熱,我和朱仔吃著雪糕,明仔則玩著玩具,剛才方得知他姓陳的老伯伯便分享他的生活來:「唉,個仔一出世就患上『唐氏綜合症』,有中度弱智,心臟同視力都唔多好,咁多年嚟成日進出醫院……佢阿媽又死得早,十幾年前就走咗,一個人孤身寡佬照顧個仔咁耐,其實真係好辛苦……而家我都六十歲啦,就退得休,你想做看更人哋都唔請你啦,不過就算做到看更,有時叫你開通宵,又點樣睇住個仔……所以咪靠政府養,落街執下紙皮幫補一下咁囉……」
 
  一人有一個故事,想不到陳伯的經歷如此淒楚,我這個出身草根的人,十分理解他的心情,我問了他一句:「有冇諗過明仔第日一個人點樣生活?你知道你都會老㗎嘛……」「哈,而家邊諗得咁多吖?有時佢都會去庇護工場學下做嘢嘅……有明仔呢啲病嘅人,平均都係得五十歲命,我望就望自己長命啲,可以照顧佢成世,人地就唔想『白頭人送黑頭人』,但係我就相反啦,如果我死先過明仔,佢一個人點生存……」陳伯說得老淚縱橫,我默然無語。
 
  我常讀中文典籍,記得《禮記‧禮運大同篇》有這麼一句:「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其實,現在本地社會福利能夠完全達致這程度嗎?雖然相比起許多地方也不差,但如果真的足夠,還會有那麼多老人家要靠一塊一塊紙皮來過活嗎?身為大學生,未來將要挑起建設社會的責任,我們一定要盡力幫助弱勢社群,改變社會!
 
  與陳伯談了一個多小時後,遲到王Leon也未出現,但我早已預料,突然浩哥又來電,心想又要替Leon說謊了,一接電話,浩哥膽顫心驚地說:「Leon到咗未?收到風經理今日偷偷落區巡視啊……」未及他說畢,遠處已望見堅爺緩緩走來,這次「大鑊」了……
 
【 衣著矜貴的
  溫暖飽滿的




  與身處福中不覺的
  這天你有否興趣
  聽他訴苦幾句
 
  〈愁人節〉 謝安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