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上的遺體已經搬走,血跡亦已清除,學校繼續上課,學生之間議論紛紛,只是一個上午便謠言四起。最多人談論的,莫過於金水老師的座位被詛咒一事。
    放學鐘響起後,珍和桐花收拾好書包,步出走廊時看到獨個兒倚在護欄邊的阿標,他兩眼發直盯住操場發呆。
    「由他靜一靜吧。」珍輕拉桐花的衣袖。
    「嗯。」她想不出任何可以安慰他的說話,當二人轉身要由後梯離開時,阿標卻主動上前搭住二人肩膀。
    「可以陪我去一個地方嗎?」阿標的眼睛沒有過往的神采,語氣幾乎是在乞求。
    「到那裡也可以。」桐花搭上他的肩膀,鼓勵性的點頭。
    阿標冷冷的擠出苦笑,那表情只是讓嘴角抽蓄,「陪我去校務處一趟,說是金水老師的遺書提到有遺物要交給我。」
    兩人默默的點頭答應,三人穿過放學的人流,珍忍不住發問了:
    「你和金水老師是情侶嗎?我不知道你們的關係有如此親密。」
    桐花有著同樣的疑問,金水老師是阿標班的英語老師,她沒教過桐花,對她的印象也只是很受男同學晴來的冰山系美人而已。




    「我和老師的關係不能說很親密,就只是約會過兩次的程度。」
    『只是』約會過兩次,被其他男同學聽到恐怕會抓狂吧。
    「認識的人突然離世,任誰都會覺得難過吧。老師在遺書中提到我,看來我在她心中是特別的,要是我今早有察覺到異樣,或許老師就不會死。」
    說起異樣,就是那頂和衣裝不合襯的冷帽吧。正值大熱天時,戴著冷帽一定非常辛苦,臉上的疹子真的有那麼難看?
    來到了一樓的校務處,文仁老師和朱莉老師從裡面走出來,三人行了點頭禮,兩位老師好像沒注意到,一邊談論一邊在他們身邊走過。
    「今年三個自殺的座號都有個『七』字,那傢伙還敢把車泊在七號。」
    「就是說呀,我寧願把車泊在老遠的停車場,都不要泊在那裡。」
    兩人漸行漸遠最後在梯間消失,三人走入校務處,櫃檯後的女職員站起來打量他們。
    「這兒不是保健室,要幽會請到別處。」
    桐花正要吼過去,阿標立即擋在身前,「6C班的阿標,來領取金水老師的遺物。」




    「是你啊。」女職員從檯下取出一本發黃的英語字典,「就這樣,你可以走了。」
    阿標雙手接過字典,他看著封面掉漆的金色字體,臉上浮現出安詳的笑容。
    「所有科目之中,我就只有英語最差,老師死後都想教好她的學生呢。」
    阿標眼睛閃過一道神采,他俯身靠在櫃檯上,職員被他突然的舉動嚇得退了一步。
    「可以看看老師的遺書嗎?我想知道她是為甚麼要自尋短見?」
    「喂,我不可以告訴你的啊。」職員伸直雙臂拒絕,「這涉及到個資,拿了東西就快走。」
    「求求你,夏葉。」阿標突然抓住她的雙掌,「只是讀一次。」
    職員赤紅了臉,嘴唇抖動著,「你記得我……」
    「當然記得,和你約會的快樂時光我還壢壢在目。」
    「上年聖誕節在Hollyweed戲院的約會。」




    「那天是十二月二十五日,我記得很清楚,因為與你一起是特別的,難忘的。」
    「噢,阿標……」
    二人身邊綻放出少女漫畫般的粉紅色光暈,桐花咬牙切齒強忍著想要替天行道的衝動。
    「我想看金水老師的遺書,想看到她的人生最後的一筆一劃,與她的情誼寫上句點。」
    「不過……」夏葉別過了臉。
    「還是不行嗎?」在對方不願直視自己時,繼續目不轉睛的看著對方,阿標的得意招式之一,「我想理行作為男人的責任,我想要你的幫忙。」
    「不是這樣的,」夏葉甩開阿標,「我幫不上忙了,遺書和沒交代的東西全部被收走了。」
    「收走了?被誰?」
    「她的未婚夫。」
    阿標仿佛被一道閃電擊中,身體像中了石化咒般僵,「我沒聽說過老師有男朋友……」阿標好不容易回復的神采又再散失。珍掩面搖頭快要看不下去。
    「他把遺物接走時還出示了和金水的合照,至少是她認識的人。」
    「那個男人叫甚麼名字!樣子如何!」
    「名字是布蘭多,個子很矮,不過樣子挻帥的。」
    「有我帥嗎!?」
    「話題歪掉啦。」桐花把阿標從櫃檯前拉開。




    「既然人家早就有未婚夫了,你就灑脫一點,讓別人去傷心吧。」珍撿起字典翻閱,每頁都寫滿了摘錄,送給阿標簡直是暴殄天物。
    「我覺得他比你帥一點,雖然有點矮。但他穿著西裝呢,全黑西裝就是有莫明的魅力。」
    三人同時僵住了動作,他們不約而同的望著夏葉。
    「你說甚麼?」桐花大聲得整個校務處的人都看過來。
    「全黑西裝,戴著帽子,樣子像是外地人。」
    「黑衣人!」她反射性的喊了出來,「他在甚麼時候來的?!」
    「就是剛剛……在文仁和朱莉老師來之前……」
    桐花衝出校務處,直往樓梯口奔去。
    「慢著!太遲了,他早就走遠了吧!」珍追出來,在走廊半路喊道。
    「還來得及,因為他有駕車。」和朱莉老師擦身而過時聽到的『那傢伙』就是金水老師的未婚夫。
    她滑下欄杆直達地面,一輛黑色轎車正好駛出校門,近乎全滿的停車場只有一個七號空位。
    「車牌號碼BB6473。」趕到她身邊的阿標,飛快掏出手機把車牌拍下。
    「用不著,他很快就會停車。」
    阿標看著她一臉摸不著頭腦,果然,轎車駛出校門不久便停泊下來。桐花四周張望確定沒有老師注視,雙手拼發火焰吞沒全身,她拔足直跑,趁工友拉上大閘前在空隙間竄過。
    桐花快速跑到車邊,車門打開,布蘭多踏出駕座,他直立與桐花同高,摘掉帽子的話大概只到她半額。他甩上車門,與桐花錯身而過,走到車尾後蹲下來。桐花及早將衣袖夾在車門的隙縫間,車門沒有完全關上,可以無聲無息的拉開。她把半身探進車中,駕座前掛著的顯示屏映照著布蘭多狐疑的臉孔。




    桐花賭了一把,就賭車尾有裝倒車鏡頭。她臨轎車駛出大閘前,向車尾射了一顆火球。當時轎車已經超過了她三米的射程距離,所以火球實際是射空了的。不過,倒車鏡頭會攝到車尾爆出了火光,迫布蘭多停車察看。
    副駕座上擺著盛滿雜物的紙皮箱,主要是文具和教科書,看來就是金水老師的遺物。她翻找著,從中抽取一張對摺了兩次的白紙,攤開後是一封書寫得公整的信,速讀後確認是遺書。要是把遺書偷走一定會被發現的,校內發生任何失竊,她都是頭號疑犯,雖然十之有九真的是她幹的。但布蘭多是否和黑衣人有關這點仍舊是未知之數,沒必要冒險惹來額外的麻煩。
    她憑記憶按出手機的攝影功能拍下了遺書。把信紙放回原位,她再翻看箱中雜物,一個紅色絨毛盒子吸引了她的目光,盒子只有掌心大,難道是——『那個』?
    她按捺不住好奇打開盒子,內裡躺了一隻鑲住藍寶石的銀指環,雖然不華麗,但和冰山系的金水老師很合襯。她為指環拍照,心中生起一個念頭。布蘭多有確認過指環在盒裡嗎?如果沒有,她順手牽羊也能嫁禍給執抬遺物的人,看在遺書份上阿標一定會當她的不在場證人,沒有證據可以指證她,沒有證據——
    就在指尖接觸指環瞬間,一道電流通過她的手臂,像硬生生撐開她的神經後直達腦部,頭痛欲裂她差點尖叫出來。她馬上合上盒子,驚覺自己已經現形。還沒超過三十秒,為甚麼異能會無端解除!?
    布蘭多的臉容從顯示屏離開。她縮身入車廂裡,從倒後鏡能看到布蘭多慢慢的往駕座走來,開著的車門讓他警戒起來。桐花要穩形的話就一定要讓火焰包圍全身,但強烈的火光一定會被布蘭多發現。
    看著對方續步靠近,桐花繃緊神經握起拳頭,準備暴力殺出一條生路。
    『咚咚……』一顆籃球滾落到布蘭多腳邊,圍欄後的阿標猛對他揮手。「對不起!可以幫忙撿球嗎?」他擠出陽光笑容。
    布蘭多彎腰撿起了籃球,遠離轎車走近圍欄。
    「謝謝你——」『噗嗚……』
    語未畢,籃球在布蘭多手中洩氣匾掉,他把球皮拋高越過圍欄掉在阿標跟前。他回應了一個同樣陽光的笑容,隨後轉身搭上轎車行駛離去。
    阿標撿起球皮,聳肩苦笑,「他討厭藍球。」
    「我覺得他討厭你。」桐花在他身邊現形,「我拍下了遺書的照片,已經傳給你了。」把手機放回衣袋中時,手背觸碰到一件硬物,她拿出了紅色絨毛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