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化過後,余游胡三人帶著吳甘二人骨灰離去。明日雞鳴早起,胡有盟購了三頭馬匹乘騎南下前往菜埔村。
走了兩日路程,剛離開市集,便來到一荒野山頭,一片四下無人,寂靜滄涼。三人繼續策馬前行,越過數個小山,臨面阪田齊齊方方,有數十之畝,才見得人跡活動。
余崖石見田上白菜長得玉白翠綠,有點怔然,不禁輕輕推騎踱前,對一老農微笑讚道:「老伯,明明見得這農田不大肥沃,但種出來的白菜卻又挺不錯啊。」
那老農聽得有人讚許,抖擻起來,回道:「當然啦!只有我這類老頭兒,在田上勞了這麼多日子,才懂種菜之法。年輕小輩學不曉的。」
那老農正自自詡,卻見余崖石目不轉睛地盯著另一方田上的肥美西紅,猜得此胖子定是饞嘴之人,突喚道:「接著。」把恰巧在身的西紅拋給對方。
余崖石接過西紅,手感結實,咬了一口,鮮濃果汁溢瀉入口,不禁聲聲讚美。問道:「西紅柿本已難求,怎麼還可種出如此甜美?」
那老農自鳴得意,指著西紅柿田道:「嗱,看到嘛,田上蓋的綠竹陣。陣勢縱橫交錯數十行,查實是個灑水機關。每根竹都鑽有逾百口小孔,晝夜不停灑著水?你可要懂,灑水工夫需幼細長流,西紅柿才吸收得下,方有頂呱呱的收成。若間歇的一大桶水澆下,西紅柿是吃不消的。」
余崖石又問道:「嗯,那麼,水源在那?」
那老農指著遠處山澗說道:「呢!你看不到那水車麼!」
誠如老農所指,那兒山澗旁築有小型水車,直徑還高不過一個人,卻能把山水源不停灌到綠竹陣去。




胡有盟看到也心下讚道:「想不到這偏野鄉間,有此般高智慧的耕種技術。」
那老農隨手又拿起了一頭白菜,炫耀給余崖石道:「你看,挺美。農耕實是一門玄學。我白頭公耕種不光是餵飽自己,還悟出一套造化真理。」
胡有盟聽到「玄學」一詞,好學之性驅使其問道:「我看老先生也是位富閱歷之人,那不妨大家討論一下吧。」
白頭公唔唔兩聲,微微舉頭,一派肅然正道:「我那套農耕道理就是『夢愛衡,悟觀念』六字要訣。夢為首;行事須先有夢想,農耕亦如是,先要具創造作物天堂之夢。愛;大自然無論何物皆為友,敞開心胸,愛心喜悅與萬物分享。衡;乃平衡造化。大化神奇,非人作想,一草一物皆使平衡。悟;要領悟造化運行,身邊所見所聽,息息相關,互有相處規律。觀;乃仔細觀察,作物是康或病,付出及收成,皆須評量,再作正確處理。最後為念;是要對做化有堅定信念,無論天災地孽,要堅信萬物是與宇宙共生,不能輕視生命。」
胡有盟聽後竟輕聲一笑,似有輕視之色。遊朗為也禁不住道:「我以為我才會訕笑別人,想不到胡東家也學會,不是我教壞了你嘛?」
胡有盟卻急忙解釋:「不,不,我不是譏笑這些農耕道理。」
游朗為道:「這位老農應是位滿口俗語的山野村夫,但剛剛一番話卻變得文縐縐,確有點出奇,抑或難道你因『不能輕視生命』這句苦笑。」
胡有盟卻沒回答,心想:「游兄弟為人入世得很,可能當今時局紛亂,生靈塗地,對生命一詞有所感會。」
白頭公沒有理會,正好不自滿時,在旁一人忽打插道:「白頭公,你哪來這麼本事,你得見這胖子呆頭呆腦便乘機吹噓,真令人看不過眼。」
說話的正是一位中年婦人,又對余崖石道:「你這蕃薯哥兒,胡亂向人討教,先學懂相人才說吧。這個老頭兒……,嘿!冒領的。」




余崖石聽得她品評自己呆頭呆腦,甚是沒趣,便向那中年婦冷道:「大嬏,我只不過尊敬這老人家一把年紀,才加許幾句。犯不著你要眼紅了麼!」
中年婦賭氣道:「呸!那來眼紅這吹牛白頭公。他剛才所說的什麼耕種法,什麼耕種玄學……,你真的以為他所創嗎?若不是天公賜了位藍姑娘來,教我們開墾耕種,我們何來得有收成!只怕全條村仍在吃樹皮渡日。還有西紅柿吃,妄想吧。你這白頭公還未圖報,竟厚顏地冒占人家功德,這般無恥,我怎忍得不把你拆穿!」
白頭公只得尷尬苦笑。余崖石一聽得藍姑娘三字,大為一怔,立掙大眼問道:「藍姑娘!是藍花諾嘛?這裡是否菜埔村?我們是她的朋友,可否替我們引路找她?」
其實胡有盟與那藍花諾相熟,白頭公剛才所述的農耕玄學,甫聽便知是出自藍花諾的,所以才不禁輕笑,亦欣喜沒覓錯地方,所找的人果然在此。不過,卻見那中年婦面色轉難,轉歪嘴臉,扮作全聽不到,逕自急步離開。
胡余游三人面面相覷,有點疑惑。胡有盟只有追前再問,但那中年婦卻道:「不知道。」但是那會有人相信。
余崖石也插口追問:「一起住在同一條村,豈有不知她住在裡。這條村很大乎!」
那中年婦尷尬地道:「嘻嘻,你也明白藍姑娘是高人嘛,行蹤神神祕祕,不會隨便讓人找到。我這等平閒村婦,哪會得知她住那兒。」
余崖石惱道:「我們真的是藍姑娘朋友,跟她是絕倫堡同鄉,今日是來相求她救命,人命攸關,求求你罷。」但鄉土人生性怕事,中年婦一聽得「人命攸關」,更是搖頭拒答,轉頭離去。
胡有盟此行來這偏僻村莊,原為醫治游朗為的重病以作報答。他們所找的那位藍花諾,不光是胡有盟同鄉,而且其家族在絕倫堡中曾大有地位。胡有盟因知藍家醫術高明,所以特來求助。但今碰得這中年婦顯然不願引路,大為失望無奈。
忽聽白頭公道:「要找姓藍那娃娃兒嘛!豈會麻煩。她只不過住在村盡頭,我可給你們引路。」




胡有盟聽後當然高興,但不禁想來奇怪,問道:「藍花諾所住的只不過平常地方。為何剛才那婦人說得甚為避諱,處處推辭!」
白頭公道:「你們有所不知,近來不知為何常有些兇神惡煞的人來找此姝。之前曾有人引路,但不知是否言語開罪了這些人,竟遭狠狠揍了一頓。姓藍此姝甚得村民愛護,那些人又絕非善類,惟怕她受到傷害,是以大都不願向陌生人透露她所住地方。」
余崖石本欲反問白頭公為何請纓帶路,但看其舉止談吐,想來他大都是好理閒事之人,便收起作罷。
忽聽游朗為來幾聲咳嗽。白頭公看到他臉色蒼白,萎靡不振,不禁問道:「你們剛說要找藍娃娃救命,就是為了這位兄弟!我素知這藍娃娃身懷本領,但猜不到她連治病救人也曉得。」
他再看看游朗為,訕笑道:「你這麼年青便身患重疾,看你臉色確挺不濟!饒是神仙出手也感頭痛。」
游朗為無大反應,只瞧了對方一眼,惟其愁煞深沉目光足以懾嚇,那老農一陣不
安,不由得走前數步避開游朗為。
白頭公繼續領路,胡余游等三人各拖著馬匹逐向村中前進。沿途所見的都是簡樸風物,憨厚鄉民,還有陣陣刺鼻牛糞氣息。但胡有盟一伙人剛從陰險權詐,波譎雲詭的商道走脫出來,刻下能投入廣闊青葱田野懷抱,心頭卻是另一番無比舒暢。惟獨是此刻游朗為病情欠安,胸口不時陣陣翳悶,頭腦暈眩,難享受刻下恬靜。只幸他意志非凡,仍能堅持撐著如常走路。
一行人穿過樹林,踏進另一片怡人境地。放眼所見,一大片各色鮮艷花海列排成陣,萬紫千紅,絢爛奪目,鋪滿眼睛每處角落。四下裡秋風輕柔拂動,活潑著整個花海。位處中央正有一所翠綠草蘆,牆身屋頂布滿蔓藤,三面灌木環繞,極顯雅致。
只聽白頭公指著道:「嗱!那裡便是花諾娃娃的屋子。」
胡有盟見得那草蘆如跟天然融會一體,其實早也猜到幾分。
眾人把馬匹留在外圍,然後沿著窄小綠道前行,去到屋外前園。只見那掛滿鮮花的篱笆牆後有人影舉動,正欲看清是誰,霍地隆的一聲,余崖石不慎把一個鐵盤碰倒。盤所盛的大堆顆粒似的東西,儘散在地。嚇得園內雀鳥拍拍亂飛,繽紛的鮮花亦擾動得飄轉四散。在這鳥花交織的奇麗異彩下,那人緩緩推開篱笆,一名雙十年華,身形高挑的少女現身。她一身白色便服,外披綠色麻質襯衣。眼睛圓大有神,眉宇神釆精靈,嬌美中又挾著幾分英氣。當下微風輕揚,秀髮飄然,其清麗秀逸氣質不斷奔放。
只聽余崖石眉飛色舞,右手拍著胡有盟肩膀,左手指著那少女喜道:「看!是藍花諾呀……!」
 
 




 
<本章完,感謝閱讀。敬請留意下一章「藍家女兒」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