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 第四章 美國坦布尼市

某家商店牆上的電子時鐘在一片漆黑中透出光，告知他現在的時間是凌晨兩點。

光潔的皮鞋走在濕漉漉，混合着血淚雨水尿糞的地上，他愈往內走，撲鼻的腥臭味就愈濃，明明沒了味覺卻總覺得嘴巴變得酸酸的。601壓下聲音一陣輕咳，試着把哽在喉頭酸味清去。

這幾聲輕咳吵醒了嗑藥後睡在路邊的癮君子。

「錢......給我錢......」

「呀......」





601不屑的俯視在地上爬行臑動的那些人，正想繼續往前走，右腳卻被抓住了。

他把手電筒往腳邊照，一張不知道還可不可以稱為人臉的破爛臉龐正貼着他的褲管，粘在臉上的血糞一點點抹在他那早上才剛洗過掠乾的腳管上。

「先生......你......你有......藥嗎？」

他一張嘴，儘管相隔好一段距離，601還是能夠清楚嗅到他嘴巴散發出那腐臭的味道。

「你是吃過糞嗎？」





601無法壓下心頭的厭惡，也無法忍受那個人繼續污辱他的褲子。他懷着壯士斷腕的決心，一個使勁抽出右腳再往他的臉上狠狠的踢去，不願去想那一腳會讓更多的髒物沾上他的褲管。

正面吃了一記的那個人，不喊痛反而笑了起來「再來......再給我一下......」

雙手再次往601的褲管抓去。

已經受過教訓的601避過那行兇的髒手，加快腳步往回走。

他不走了。





反正走到那裡，眼前的境象都一樣。

到底是為了什麼要天使走遍每一個角落？上帝要他們看什麼？

眼見已差不多走出城市回到電梯，他拿出電話按下撥號。

「美國坦布尼市。」

眼尾餘光看到剛剛還是燈滅無人的暗紅色房子此時正透出微微的光線。

話筒另一頭傳來一陣機械聲「美國坦布尼市。」

「全部給我去死！哈哈，你們都給我去死。」

不同上次，房子裡傳出一把刺耳的女聲。





「我是601，城市確認完畢，請......」

在他意識過來後，他已經再次站在那窗旁，再次往那窗內看，眼前的境象讓他一時無法繼續說下去。

滿身傷痕的女人手執一個破掉的酒瓶，正一步步往角落走去。

「不對，不對，我們一起去死！我們一起去死！」

「媽媽......」

601認得這把聲音，是上一次被吊在半空抽打那孩子的聲音。他這時才看到那孩子正瑟縮在角落，懷裡正護着什麼，只伸出一顆小頭腦望着他喊媽媽的女人。

「我的孩子啊，媽媽說的話為什麼不聽！」





「哇……哇……」嬰兒的哭聲從孩子的懷裡傳出來。

還貼在耳邊的電話此時亦傳出一陣冰冷的機械聲音「清除任務確認，馬上開始執行。」

601不自覺的吐出「不……」

「媽媽，不要傷害弟弟，我求求你……」孩子的眼睛盈滿淚水，卻還是堅強的不讓它們滑下臉龐「打我就好……」

女人的腳還是沒有停下，已經差不多來到孩子的跟前。

「媽媽……我不喊痛了，你不要打弟弟……」

「嘭！」背後一聲巨響把601的注意力一時的吸引過去。他回過頭只見四周已經開始刮起大風，背後的房子已經被扯上半空。

601朝已經掛掉的電話大喊「等一下！停下來！」





他管不上什麼規則，什麼條例，他此時心裡只有一個想法。

那孩子不可以死！

無情的巨風沒有回應他的期盼，只是繼續一間接一間的把房子拔起，扯上半空。

撕碎。

他丟掉手中的電話，打開窗想要至少把孩子帶離那個女人的身旁。

房子內的女人和孩子也因室外的巨響而望出窗外。

「哇……哇……」





601好不容易爬進了房子裡，急步往孩子跑去「快點過來！」

一直在堅強忍耐着的孩子對上601的眼睛後終於忍不住掉下淚水。

「哥哥……」

他伸出手想要抓着那個孩子伸向他的小手。

「啪嘞。」

聲音乾脆得像是冬天走在樹林裡踩到掉在地下的枯枝。

女人不知從那裡找來木棍，重重的敲在小孩沒多長的手臂上。

「呀！」骨頭斷掉整隻手往後翻去的孩子痛得只得尖叫。

「你是我的！」女人想要再來一棍「我不准你走！」

一陣天旋地轉，他們所在的房子也被扯上了半空，一下子被撕成兩半。

他們在一半，601在另一半。

「弟弟……」失去了一隻手的孩子還是緊抱着弟弟，不讓他受到任何踫撞。

他很想用手拍拍弟弟的頭讓他不要再哭。

「已經沒事了，我親愛的弟弟，我們在天堂見吧。」

他終於可以不用再捱揍了吧？

他很乖很聽話，他可以上天堂吧？

當601醒來時，他已經躺在自己的床上。

一身髒衣。

他很想告訴孩子。

天堂只有我這種不想活的人無恥的活着。

你想要的天堂根本不存在。